从暗道出来是郊外的一片树林,走几里路就到京都城。
离得远的时候,远远的望去,一个个千奇百怪的灯连在起来就犹如一条璀璨的星河;走近了,街上和慧眼说得一样,有各种各样的杂耍和铺子,这都是姜聊没见过的。
他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拉着阿芜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
怀里揣了好多蜜饯果子,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步子顿在一个铺子前,铺子是一个简单的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个卷好的纸条。
“老板这是什么呀?”姜聊咽下最后一口糖葫芦,问。
铺子的老板是一个包着方巾,穿得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说话也是。
“这字条上我写的一些吉祥的话,一文一个,看看吗?”
姜聊掏了一文钱放在桌上,随意摸了一个,又低头问阿芜。
“你要一个吗?得个好彩头。”
脸上笑得肆意灿烂,四周暖黄的灯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的轮廓;阿芜明显一愣,眼眸一亮闪过一丝惊艳。
姜聊见她那个样子,修长的指尖抵着她的脑门。
“你娃娃想什么呢?你要一个吗?”
阿芜捂着刚刚他摸过的脑门,连忙摇头。
“我不要!”
姜聊努努嘴,自顾自地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心自有残月,不见团圆恐难全。”
这么大好的日子,随便拿个纸条就是这么凄凄惨惨的话。姜聊瞬间没得兴致,把纸条一掌拍在铺子上。
吓得铺子老板一惊,不明所以地拿过纸条。一看坏了事,把自己练字的纸条也卷进去了,想给他赔礼道歉却发现他已经走远。
“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字条上写着什么?”阿芜问他。
姜聊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他那字条的意思是我注定孤苦伶仃,无法与相爱的人团圆。”
阿芜听了,笑了笑,拉着姜聊的袖子。 “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不必在意。”
姜聊和阿芜又在长长的街道走了好久,漫无目地的走着。
阿芜目光瞥见一旁商铺上挂着的一个兔子花灯,脚步停了一下,姜聊注意到,顺着她的视线看。
“你喜欢?”
阿芜抿着唇,强硬地扭过头,说道:“不喜欢,走吧。”
姜聊努努嘴,笑着说:“我喜欢。”
说着就朝商铺走去,“老板这个怎么卖。”姜聊手指着那个兔子花灯。
商铺老板指着地上地上的投壶,介绍道:“公子,六文钱一次,投中三十筹就可以把花灯带走。”
姜聊爽快地给了钱,侧头冲阿芜挑了挑眉,晃了晃手里的钱袋,钱在里面叮当响。
“想要就直说,我有的是钱。”
阿芜有些愣神,看着姜聊手中摇晃的钱袋,视线移到姜聊堆笑的脸。等再次反应过来时,只听见“刷—”地一声,双箭齐发,“哐当”几声,两只箭连中贯耳。
等离开小铺的时候,阿芜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兔子花灯,花灯提在手里,一晃一晃的,到真像一只小兔子在蹦跶。
又顺着街道走了好久,刚刚见到新鲜事物而激动的心慢慢平复,周遭的热闹场景反而让他觉得寂寞。姜聊突然想到那字条上的话,心中郁闷无比,想到自己的弟弟,苦楚像一层薄雾笼罩在心头。
浅叹了口气,低头看见阿芜,她小小的一个,跟在自己身侧,刚开始也是小小的个人,干瘦得和千年老干尸一样。现在可算长了一些肉,从他那个角度往下看,还能看到她咕囔起来的脸颊肉,挺可爱的。
手不知不觉地摸上阿芜的头,阿芜感受到了,仰头看他。
姜聊俯下身,嘴角微微一笑,细声细语地对阿芜说:“你愿不愿意做我妹妹。等我找到我弟弟,你就有两个哥哥了!我们三个人要一直在一起,看遍世间一切繁华。”
姜聊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十分坚定,是感慨也同样是期待。
他相信也期许自己所想的一定会实现。
阿芜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地看着他。
姜聊又抚了抚她的头,“你别不信,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
看着繁华的街道,人流如溪。姜聊宽慰自己弟弟一定藏着人群里等着他去寻找。
阿芜没有去回答他这个问题,抱着手里的兔子花灯,说道:“谢谢你,姜聊。”
姜聊一头雾水:“谢我做什么?”
阿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下一秒又眼眸闪闪,道:“谢谢你带我出来逛庙会!”
姜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想出来玩。你开心就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与街上的热闹繁华不同,京都下的地下城依旧死气沉沉,被一望无际的黑色笼罩。
黑色的触手蔓延至每一处,将它包围,准备随时吞掉藏在地下城中的罪人。
姜郴穿着鸿和送来的衣服,手里抱着的盒子里是澄泥?纹砚。
姜郴平日不怎么爱出门,就喜欢在自己房中,画些花花草草和写写字。
想必这个砚台他是会喜欢的。
还没走到南院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蒙着头弯着腰再躲避些什么。
看穿衣服的颜色和身形是——姜郴。
姜十堰最后一步倚靠着墙,看他这副样子想做什么。
只见“姜郴”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就快步离开,往对面巷子拐。
姜十堰拧起眉头,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把砚台放在南院门口,连忙快步跟上,想一探究竟。
跟了一路,最后在西院的一个拐角,“姜郴”不见了。
姜十堰走出来,看了眼西院的门。又往前面走了几步,“姜郴”的确是不见了。
心下狐疑,这么晚了他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
望着西院大门,姜十堰想了想直接推门进去。
院子里静静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无限放大。
突然一块石子飞过,姜十堰侧身躲开,石子击中面前的枯树。
姜十堰也才注意到这个枯树的变化。
心里一慌,连忙跑到枯树面前确定自己所看到的。
事实就摆在面前,这棵枯树抽芽了。
姜十堰捻下那棵刚接的芽,细细地在手中碾碎。
十年了,这七魄树居然发芽了。
推开姜聊的房间,里面空空如也。姜十堰快步跑到柜子面前,用力打开柜子,里面也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床被子。
姜十堰目光变得阴沉,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石子飞来的地方,心里开始构思一盘棋。
这七魄树是姜十堰从苗夷带回来的,人有三魂七魄,这棵树尤如其名,连接着姜聊的七魄。
姜聊被捡回来后,姜十堰趁他睡着接了半个月他的血来浇灌着七魄树,让他们能够情感相接,生命相通。这十年靠着他对姜十堰的恩情和崇拜这颗枯木生了根和长一些杂草,就是迟迟不抽芽;这本来没什么,如今它竟抽了芽,就代表姜聊他有情。
情感是最没用最废物的东西,就是一个绊脚石,困着对方,又牵制着自己。
姜十堰说了上千遍,杀手最忌讳有情感,害人害己。
姜聊若是不听,他的下场就是墨竹。这不是姜十堰最愿意看到的,他不愿意。
慧眼慧耳和他自己都能够自保,但阿芜不能;今后她若成为别人威胁姜聊的破绽…他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成为姜聊的破绽…不允许任何东西威胁到姜聊。
他不允许他有感情,他宁愿姜聊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也不要他被绊住。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可能再留在这。
他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她是必定不能留在这,免得到时候“人财两失”。
心中忽然想到什么,又跑到南院。
推开大门,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只有那只叫做绵绵的猫在院子四处走,看见姜十堰竖起尾巴对着他呲牙。
姜十堰紧握的拳头,往内院走。
长长回廊里,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他知道这盘棋该从哪里下了。
细长的手指拿起摊铺上的小鸟瓷哨,白色的小鸟点缀着蓝色的眼睛。
姜郴冷冷地看了好久,哨子在手中细细把玩。
鸿和在旁边大包小包的东西拿着,见状腾出一只手拿钱放在摊铺上。
“公子喜欢就拿着。”
姜郴慢慢回神,把小鸟瓷哨递给鸿和。“只是一个小孩子玩的东西罢了,我房中已经有很多这种东西了。你得空了就送给姜十堰吧,他小时候不在中原应该是没玩过的。”
目光瞥见摊铺另一旁堆砌起来的一盘线。偏头拿起鸿和别在腰间九瓣莲花挂坠,粉色的线已经有些脏了。
姜郴拿了一盒七彩的线。
对鸿和说:“它脏了,我再给你编一个吧。”
鸿和眉梢一展,微笑地点点头。
“好呀。”
暖黄的灯光下大批黑色涌入,想要侵蚀这一刻的寂静。
姜郴逛累了,牵着鸿和的手,往城外走。
还没到城门口,姜郴就察觉到一丝不对,旁边的鸿和也同样是。
牵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两人临近城门时突然一个拐角往最寂静无人的长街里跑。
绕过一切有光亮的地方,被迫回归黑暗。
姜郴拉着鸿和跑在前面,一转身进入一个狭窄的巷子,弹出脑袋往外面看,见没有人跟上来。
似乎危险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姜郴松了口气,不由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咬着指头。
“难道是我们的事暴露了?”
鸿和想了想,笑笑。抬手把姜郴拧起的眉头舒顺。
“不会的,此时的鸿和和姜三公子在大公子的陵墓里。”
姜郴细细想来,平时人人都知道他姜三公子嚣张跋扈,出了名的刁钻促狭,对父不敬;谁都不愿意搭理他,对他都是避而远之;谁又会专门去看他在不在陵墓,都不想和他整上什么矛盾。
这样想着,才安抚好的心,被黑暗中伸出的手再次搅浑。
黑暗中一只手捂住姜郴的嘴,一张脸从姜郴背后出现,脸上一条贯穿的疤痕,如此可怖。
是——承复。
承复手里拿着刀,尖锐的刀尖抵着姜郴的腰。
姜郴惊得瞪圆眼睛,口鼻又被死死捂住,发不出声响。
承复低头附在他耳边,“三公子玩够了,我们该回去了。”
鸿和拉着姜郴的手还没松,想一把把他拽过来,手一使劲又被承复拽了回去。
姜郴的腰撞上刀尖,刀子刺破一点血肉,并没有伤及要害。但,姜郴还是痛得惊呼出声。
鸿和黑下脸,明明手因为担心在颤抖,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愠怒,恶狠狠地警告承复。
“你离他远点,还有拿开你的脏手。”
黑暗下的承复好像变了张脸,这张脸上是满满的算计和狡黠。狭长的眸子眯起,嘴角扬起的弧度是鸿和从来没有在承复脸上见过的,这个笑里满是阴险。
“鸿和,我劝你老实点。我手里拿着刀的,他可在我手里,乖乖跟我回去,阁主等着你们的,还有。。。姜聊这个小子。”
承复抵着鸿和,三个人慢慢退出巷子。巷子外早就等候着人,那群人连忙上前将二人绑上。
绳子刚碰到姜郴,就被姜郴重重甩了一巴掌。
大吼一声,“滚开!我自己能走。”
姜郴回头瞪着承复,指着他的鼻子点头,紧咬着牙,压着怒火。
“好好好,我记住你了。总有一天,我会用你的那把破刀捅死你。”
承复什么也没说就笑笑,恭恭敬敬对姜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郴一甩袖子,大步走在前面。
鸿和忙得跟在后面,回头看着承复的脸,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脸,却又觉得陌生,这股陌生感从十年前便有了,却又说不出来,有哪点不同。
承复拿黑色的帕子擦掉刀剑上的血,刀子放回刀鞘,摩挲着手指,寂静的黑夜,无人的长夜,他一个人享受着寻找猎物的快感。
另一条街道的姜聊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袭,黑色的触手已经蔓延至脚下。
逛得真庆幸,耍杂役的人嘴里含着酒一口喷在火把上,火焰飞腾,在空中划过弧度,昙花一现。
阿芜见得新奇,连忙鼓掌。
姜聊也是,赞许得投了一枚赏钱在铜锣内。
拉着阿芜去下一处,抬眼却发现乌泱泱的一片人压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剑提着刀,一个个翻看人群中的面孔。
察觉到不对,姜聊弯腰抱起阿芜就走。
“怎么了?”阿芜个子矮,刚刚的一幕她是没有看到的,明显还在状况之外。
“好像有人来找我们了,我们现在快点回去。”姜聊声音里带着焦急,步子也快了几分。
阿芜回头见看到那群人,那群人也同样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个推开人群向他们奔来。
姜聊被逼着姜郴刚刚待在的长街里,虽然这是街道上没有人,姜聊的心还是没有放下,还在一个劲地走,一个劲地往城外赶。
当务之急,先把阿芜送回去,自己在外面并不会受多重的惩罚,阿芜就不一样了,私藏人是死罪。
同样的狭小巷子,姜聊只是路过,就被里面伸出的手一把拽进去。
姜聊头脑还在发懵,当头就是一拳捶在他脸上,姜聊被捶得晕头转向。巷子里没有灯,他看不清那个人。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人把怀中的阿芜掳走,只听见阿芜抗拒的尖叫。
模糊的视线对焦到阿芜,阿芜被捂住口鼻,她挣扎着拍打着捂住她的那只手,惊恐万分地看着姜聊,期待似又是祈求他来救自己。
姜聊直起身,只看清了他的脸。
“承复?!”
话刚说完,承复抬手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姜聊发髻松了,人也倒在地上。
承复见倒在地上的姜聊,满意地拍拍阿芜的肩。
任务完成,棋子全都在该在的位置,一盘大局悄然开始。
最近卡文好难受 我要晕倒了 我的存稿要没了
二鲨[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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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秘密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