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
姜聊听话跪下,挺直了腰杆,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呼吸都重了几分,面上还是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
“你可知你何错之有。”姜郴问。
姜聊咽了咽口水,看向堰公子,堰公子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自己也不知自己有什么错,疯狂在大脑里寻觅,倚着三公子所说的应该是关于墨竹妻女的。
背后被虚汗浸湿,深吸一口气,拾了拾气魄,胡乱编了些就反驳道:“我认为我并不错,她们是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我已经杀了墨竹这个叛徒就足够了,何况墨竹曾经也是为燕尾阁效力,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还有刚才三公子说的一切我都不明白,为何无缘无故的对我一通数落。”
“赶尽杀绝?!”姜郴冷声道,“我们这是在保护你,蠢货!当他们知道你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的父亲,她会怎么做。”
姜聊欲要反驳,却被姜郴打断。
“你别说什么她们不会现在不会,难道以后就不会了吗?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姜郴垂头盯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握成一个拳头,紧紧地攥着,浓密的睫毛也遮不住暗淡的眸光,“他们会因为恨,一生都生活在痛苦里,痛苦使自我失去理智,鬼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再次抬头看向姜聊时,眸中早已没了刚才的暗淡之色,反而变得狠戾。
“若是你放走的人,聚到一起组成一个新的组织,倘若他们日益壮大,后面灭了整个燕尾阁,你承担得起后果吗?!姜十堰怎么教出你这种蠢货。”
“不管你杀谁都与我无关,反正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杀了杏桃母女!!!更不敢用那种残忍的方法!!!你!。”
另一道更有威严的声音,打断姜郴的继续发作。
“珉,够了。我只允你闹到现在,不要在这种没有意义上的事情,浪费这么多时间。”
姜郴霎时间焉了下来,重复那句喃喃道:“没有意义的事情。”
老阁主发话:“把东西抬上来。”
下人呈上来一个百步盖着的东西,布掀开是一把弯折的剑。
整个剑身全是干涸的黑紫血迹,镶的中等红色宝石,红色宝石上刻着“逢生”二字。
这正是姜聊手刃陈家老爷的那把剑。
老阁主开口,声音威严带着愠怒,道:“不管是不是杀了杏桃母女,只要她们死了就行。但。姜聊!你为何要杀了陈老爷,你知道杀了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利益损害吗?!今天一早陈府就派人把你的剑送来,人证物证都在,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期间的利益纠葛弯弯绕绕太多。燕尾阁为何能在京城长久就屹立不倒,就是有一条巨大的商业链。
养一个孩子很费钱的,何况就你这么多孩子,光靠帮别人杀人的钱是远远不够的,早些年在京都响彻因为燕尾阁的时候,向各家名门贵族索要保护费,若有买家想要杀他,只要交那人保护费的两倍,杀人之前还要提前放出消息,若想保住性命,只要交出三位保护费,就只会断一只手或一只脚,要是交了四倍,所以将买命钱退还给买家,也会保护买家信息。
若是买家执迷不悟继续行刺加价。就是有旁的组织要刺杀,交了保护费的人,那人可向燕尾阁寻求保护或请求将那组织灭掉。
自然也有人不服气,想当今皇帝抵奏折要求揪出燕尾阁的幕后人,却都石沉大海。
燕尾阁靠着这套流程赚得盆满钵满,用赚来的钱培养下一代杀手,达到利益循环。
其间利益牵扯太大,一切明了,原来今日来这是为了这个,并不是杏桃母女。刚刚慌了阵脚,反而暴露了自己并未杀她们事实。
心以死了一片,也没了刚才反驳的底气,自己因为一己私欲杀了他,又疏忽将自己的剑留在那落下了把柄,因为这件事燕尾阁难免落人口舌,得一个言而无信的污名。
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没什么好抵赖的,姜聊跪坐在地,脑子里一直发出“嗡嗡”的声音,一直挺直的背也塌了。
下一刻塌下背又挺立如松,淡然开口:“我无话可说,杀了就是杀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大可直接将我刺死,逢生必定毫无怨言。”
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犯了错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怎经得起这大阵仗,尾音里还带着哭腔。
眼底积满了还未溢出的泪。映衬着烛光,眼眶微红,显得眼下那颗突兀的痣格外明显。
偷偷看一眼,看了一眼堂上的堰公子。
姜十堰正对上他的目光竟直接低下头,不再看姜聊。
双眼一闭,眼底的烛火熄灭,只留下一行泪。
老阁主轻咳两声,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匕首,扔到姜聊面前。
“那你就以死谢罪。”
银器掉落在石板上,连同墨池里的水震了震。
姜聊捡起脚边的匕首,锋利的刃出鞘,闪过一道银光,干净的刃马上就要沾上鲜血。
姜聊握着匕首,再次抬头看向姜十堰。
这次终于在姜十堰眼中看到了惊恐,慌了阵脚连上前几步,又回头看到阁主,见他没有阻止之意,惶恐之色更重。
就连三公子的神色也怎么不好。
回头就见姜聊已经将匕首抵上脖子,刀剑与肌肤接触的地方已经开始微微渗血。
姜十堰皱眉,担心焦急全写在在眉宇之间,微微对姜聊摇头。
姜聊想姜十堰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双眼一闭,欲将用力坦然赴死。
一滴泪从脸颊划过,落在匕首上被刃分成两半。
“父亲!!”只听见堰公子的声音,声音很急很慌。
这是这十年以来,姜聊第一次听到姜十堰如此慌张,失了分寸,平日里堰公子,最是人淡如菊,从来不大喊大叫失了分寸,时刻规范自身言行。
动作幅度过大,带起腰间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睁眼之间,堰公子也跪在殿前重重向阁主磕了一头。
想要张口替姜聊求情,却被姜郴抢先一步。
姜郴在姜十堰后面跪下,“姜逢生年岁尚小还不懂阁内的规矩,何况他也是阁内与他同龄里面最拔尖,将来的利用价值也能将陈家的这个窟窿填平,再怎么说也只能怪阿堰他教导无方,最基础的规矩也忘了同他说,怪不得他,且先饶他一命,可否。”
姜郴弯着腰,叩首在地,头贴在地上,等待阁主的回答。
姜聊看姜郴的背影,当真是没想到平日里如此傲慢的三公子竟也会为他求情。
思索一番才反应过来,三公子竟说堰公子教导无方。
果然三公子没那么好心。
姜聊连忙摇头辩解,“没!都是我自己的错,不管堰公子的事,堰公子教的很好。”
话音还未落,只听见姜十堰叩首。
“是十堰教导无方,险些让逢生误了规矩,求父亲饶逢生一命。”
三个人一唱一和,唱得不亦乐乎。
阁主摸着下巴,眉头依旧锁着,微微颔首,摆手道:“罢了罢了,本来就只是吓唬吓唬你。”
看着座下的三个人,招手换来承复。
“但犯了错就是要受到惩罚,才能长记性。”
黑暗中走出一男子,有一从额头贯穿到下巴的骇人疤痕,板着个冷脸。
是承复,在院里公子年满8岁,即可在营中选一个人当死士,死士是只需听那位公子的话,永远忠心与那位公子,直至死。
阁主的死士就是承复,三公子的死士叫鸿和。鸿和是个很厉害的人,原本死士是不用出任务的,只需跟着公子即可,可是三公子从姜聊到燕尾阁从未出过一个任务,一直是鸿和出去,再加上南院管理的是境外的生意,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在院里。
“承复,你去药泉那边带根荆条回来,快去快回。”
“是。”
片刻,承复带着一根带水的荆条。
“犯了错,但今天还是要罚你,下次莫要再犯,你可有怨。”
一个响头,“逢生无怨。”
阁主动动手指,指向姜十堰,“他是你教的,你也说了是因为你教导无方,那就由你来罚他。”
姜十堰、姜郴双双起身,姜郴站回阁主身侧,姜十堰从承复手中接过荆条,抬眼与承复眼神交汇。
手中攥着荆条,走到姜聊身后。
黑色面具后的冰蓝色眼睛微闭,心中纵使万般不舍,迫于上位置的压力。
扬起手中的荆条,荆条在空中划过弧度,挥舞出声响,最后结结实实的落在姜聊背上。
沾了水的荆条,打人最疼了。
一鞭下去皮肉绽开,额上渗出层层冷汗,姜聊咬紧后槽牙,紧抿着嘴强行忍耐着,面色早已惨白,每一鞭背上都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毒虫叮咬啃食。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又是重重一鞭,第二十五鞭姜聊没撑住向前一倾,手掌撑着地,身上止不住的颤抖,猛咳好几声。
姜十堰扬起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姜聊背上被荆条抽打的痕迹,划破的衣服里面是绽开的血肉,血和衣裳糊在一起,滴滴鲜红的血挂在荆条的刺上,甚至还有一块衣裳上被撕扯下来的布料。
姜聊缓了口气,强撑着身体有直起背来。
姜十堰握着荆条的一顿,背上的每一条血痕就和打在他身上一样刺痛着他,紧闭双眼扬手再次抽在姜聊背上。
这次姜聊彻底没撑住,倒在地上,咳出几口血,额前散掉的碎发,混合着汗水黏在额头,他整个人爬在地上有气进没气出,只剩下几口气吊着。
姜十堰脸一黑盯着上位者,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将荆条往地上一扔,抬手褪去自己的外裳,只剩里衣。
跪在姜聊旁边。
“逢生是我教的,他犯了错也是我的错,我没同他说好规矩,我没教好,我愿替他受罚,请阁主准许。”
姜郴瞪圆了眼,看了看阁主又看了看姜十堰。
在阁主摆手应允姜十堰的那刻,更加震惊。
他虽然不喜姜十堰,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唯一的亲人。自己作为哥哥实在无法忍受弟弟在直接面前受刑。
“阁主。。”话还未开口,阁主突然指名让他施行。
“呀?什么!?我?!”姜郴疑惑指着自己问。
“嗯。”阁主点头。
姜郴偏头,“我不去。”
阁主一拍座椅,吹鼻子瞪眼的。“你不去也得去!!你们是兄弟,本就该是互相监督,他犯了错你也有责任,你若是这样对自己的兄弟置之不理,我百年后怎么放心把燕尾阁教给你们。”
“那你现在就死呀。万一你死后,我们兄弟俩的感情就能好到滚一张床上了。光说不做,你倒是你死一个我看看。”
姜郴往旁边柱子上一靠,满不在乎,直言不讳。
跪在地上的姜十堰听了这话,头微不可察地偏了一点,蓝色的眼睛看向姜郴,又低下头抿唇。
“姜!阿!珉!”阁主气得胡子眉毛飞起,脸和脖子胀青。
“你闭嘴!”姜郴感知到他下一刻就要对自己一顿指责,懒得听他胡乱狗吠,姜郴最讨厌有人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叫唤了,反正气到姜五这个老不死的,他心里就高兴。“我去就是。打残了你的宝贝儿子,你可别心疼。”
从高台上走下来,捡起地上的荆条。
一鞭子下去,力道不大,只是姜十堰穿的白色衣服,血痕衬得格外明显,看着血淋淋的。
姜郴可没有什么喜欢对别人施虐的怪癖,想着匆匆应付了阁主就可以了。
躺在地上的姜聊是真的一点也动不了,刚刚还火辣辣疼的背现在已经麻木,麻木中隐隐作痛,手指稍稍一动就会牵扯到背上的肌肉,又是一阵刺骨的痛。
姜聊强忍着悲伤的痛用尽力气抬手握住姜十堰的手,因为疼痛握拳的手握得很紧。
脸上粘上了地上的灰尘,脏兮兮的,双眼含泪,哑着声音道:“公子…我连累你了。”
一只温热的手附上他,姜十堰轻拍他的手,示意到自己没事。
姜聊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不自觉往下拉,眼中的堰公子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变成虚影,到最后两眼一黑。
见姜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阁主发话:“阿珉!你是没有吃饭吗?”
姜郴被念道得烦了,加重了手中力道,一鞭下去背上就已经红了一大片,这一鞭比前面几鞭都要重,几滴飞溅的血落在姜郴青色的衣摆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姜郴脸上。
姜郴停下手中动作,将荆条一扔,擦掉脸上的血迹,目光冰冷,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
“我累了,回去了,剩下的交给承复吧。”
礼也没行,头也不会的走了。
一只脚刚踏出大堂,他派去跟踪姜聊的暗卫凑到他眼前,在他耳边说:“三公子,我刚出阁门就被人打晕,等我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去墨竹家,我在那看到了。。。堰公子。”
“什么?姜十堰。。”姜郴不可置信,联合姜聊刚才在大堂上的种种一切都说得通的。
姜郴气得咬牙切齿,回头瞪姜十堰,气得握紧双拳,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承复的力道极大,用了十足的力,一鞭子下去,打得姜十堰喷出一口血,即使这样也没停,一鞭接着一鞭。
“好你个姜十堰,和我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吧,亏我刚才还对你手下留情。”
姜郴一甩袖,负气离开。
背上一阵冰冰凉凉,姜聊睁开眼,感受到眼睛有些酸痛。
意识越清醒,背上的同感越清晰,但比起刚才痛感已经少了许多。
像一只冰窖里飞出来的虫子在伤口上叮咬,这样形容很奇怪,但姜聊只知整日练武,肚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墨水。
姜聊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立马,头就被人轻拍了一下,姜十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要乱动,在上药,否则伤口发炎化脓就不好了。”
姜聊先是一刹那没反应过来后,又当真乖乖的没有再动,就像十年前姜十堰带他回来那次一样。
乖乖等姜十堰上药完。
姜聊整个人赤着上身趴在床塌上,枕头是布枕头,姜聊将头埋进枕头里,张嘴欲说什么又止住。
后面实在憋不住,才开口。
“抱歉了公子,今日害得你也跟着受罚,让公子丢脸了。”
姜十堰耸耸肩,他不在意这些,脸面什么的都不重要。
“无妨,我知道你杀陈老爷是因为你心中有气,但是下不为过。”
他知道姜聊杀他,定是因为十年前的事。
放下药膏,姜十堰站起身。
姜聊拢了拢衣服,被姜十堰止住。
“先不忙,免得要蹭到衣服上。”
“逢生,你同我说实话。”姜十堰盯着姜聊,冰冷的目光,冰蓝色的瞳孔像冬日结冰的湖透着寒气,想要探寻一切,死死盯着姜聊想看他是否说谎。
“杏桃母女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心头一沉,眼神里是不可置信。
“连公子你也不信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眸色动容,泄了力,同他讲。
“杏桃母女被发现的时候,头和四肢都被砍断了。”
姜聊张着嘴,眼神飘忽。“怎会这样,我明明叫她们快些走的。。”
“罢了,你也不必自责了。阁主下令罚你禁闭一月,你借此机会好好养伤。”姜十堰手指桌上一个积了灰的旧楠木匣子,这是姜十堰在墨竹曾经的住处找到的。
抬手扫去上面厚厚的灰,撬开锁扣,里面整整有二十八块金条。
在烛光下映射下那二十八块闪闪发光,代表了墨竹在这待的二十八年。
整整二十八年。
姜十堰垂下眼睫,手指摸过一根根金条深叹了口气,忽然的神伤。
侧身对姜聊道:“这是此次的报酬,你这次犯了错,财务部罚了些钱,只剩这些了,但也够你花。对了,墨竹可留下些什么东西给你。”
“有!”姜聊拢上衣服,从被褥下拿出那本《漻生竹》和大公子的画像,奉到姜十堰面前。
指尖翻动书本,泛黄的书页诉是说了它的久远,封面熟悉的字体,精瘦有劲。
那幅画,“月色寒霜,桃染剑尖”。
姜十堰只拿走画,把习典留给了姜聊,叫他好好练。
走时,姜聊又叫住他。
“堰公子,昨日我在街上见一女童,我觉得她可怜,所以恳请堰公子可否将她收入东院。”
姜十堰斜眼看着紧闭的柜门,颔首微微摇头。
姜聊先是一愣,再是一惊,声音带着疑惑道:“公子为何不愿。”
姜十堰也十分无奈,“并非我不愿,是阁主的命令。这两年总有人溜进地下城寻找什么东西,阁主觉得有了奸细就下令五年内禁止收人,将阁内的人一一排察,今日挂在城墙上的两个人就是排查出来的与外人勾结的奸细。”
至于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在找什么东西,姜十堰心里和明镜一样。
“逢生。”姜十堰眉头皱紧,不放心的嘱咐道,“别忘了我和你说过杀手无情,也莫生情。倘若她成了你的软肋,对你对她都不好。”
姜聊有些失落,脑袋垂着,道:“知道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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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堂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