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间,意深早已和玲珑成婚,婚后二人甜蜜多情,如当年卫恩与蓁蓁那样。卫恩照例与玲珑切磋,助她增强法力与武艺,对她多有器重。静姝、明震与意深夫妇依旧交恶。
这日,玲珑在跟卫恩切磋时,对卫恩说:“二舅,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崔明震杀人的证据?”
卫恩闻言,注视着玲珑,开始沉思。
他知玲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自己在卫家的地位,亦是因爱屋及乌,颇有蓁蓁五分性情和心思,因而他并不在乎她对他是否真心恭敬,如今她提出要助他找证据,自然是好事。
玲珑的智谋虽远不及明方和蓁蓁,但也足以应付许多事。可毕竟那是崔明震,最擅长无痕杀人的崔明震,他、蓁蓁和明方都奈何不了的人,玲珑能有几分胜算?
玲珑猜出卫恩心思,对卫恩诚恳道:“二舅,妾虽不才,但有一颗尚可用的脑袋。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一切定有办法。”
卫恩摇头道:“你毕竟是深儿心头眉间的人,若因此有何差池,我无法和深儿交代。算了吧,你继续练着,我待会儿再来与你切磋。”
玲珑欲再说几句,他却转身而去。
他去了蓁蓁墓前。
“樱奴,”他轻抚着她墓碑上“念樱奴时时刻刻无止休”那几个字,“你知道吗?深儿的爱妻,真像你几分。希望深儿能好好待她、珍惜她,别让他们跟你我一样……”
卫恩忽地鼻子发酸起来,双眼不觉噙泪,他继续对那墓碑道:“樱奴,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樱奴。你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就一面?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一直不见我,我受不了……”他开始哽咽。
他花了多时,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身缓缓离去。
待他回到了寝室门口,便见到意深正给玲珑擦汗,心疼这心疼那,两个笑颜在那阳光下分外灿烂。
他记得,他和蓁蓁,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
恍恍惚惚间,他走近了二人。
意深见他来了,急忙解释:“二舅,我是来瞧瞧玲珑,玲珑练功练得太认真了。我怕她太累,就让她先歇了一下……”
卫恩摆手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瞧瞧。你爱护她,是应该的,不必解释。”他又转而对玲珑和颜悦色地说:“今日就先练到这里吧,去和深儿好好快活。”
玲珑对卫恩叉手道:“二舅,玲珑还可再练的,玲珑不怕苦。”
卫恩朝她微笑了一下,说:“去吧。”他又严肃地面向意深,语重心长地说:“深儿,好好珍惜玲珑,千万别像我和你二舅母一样,落得个阴阳两隔的结局……”
意深闻言,不禁替他难过,对他郑重回道:“深儿明白,深儿定会和玲珑一起,给二舅母讨回公道。”
卫恩闻言,不由得一惊,只听意深继续说:“深儿和玲珑都决定了,要亲自去找证据。”
“深儿,”卫恩停了一会儿,又道,“你听二舅说,二舅和你耶娘都希望你和玲珑好好的。此事让二舅去做便好,崔明震现时连你阿耶都不在乎了,更别说他本就厌恶你和玲珑。一旦被他抓住,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意深却毅然决然道:“二舅,我早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偷懒贪玩的淘气崽儿了。我长大了,我有了在乎的人,我不仅要保护她,还要与她共进退。她要帮二舅,我也要帮。更何况,二舅母生前待我们是何等地好?我焉能一直袖手旁观?”
“深儿……”
未待卫恩说完,玲珑便打断他说:“二舅,您不必再劝了。天理昭昭,报应分明,自古如此,也理应如此。妾和深儿都相信,哪怕我们为此粉身碎骨,有朝一日,崔明震和那卫静姝也要为此付出最惨重的代价。只要我们做的是对的,就没有理由不去做。二舅,您说妾说得对吗?”
卫恩说不出话了。他呆呆地盯了玲珑一会儿,又转头瞧了意深一眼,转过身,沉思了好一会儿,而后仰天长叹:“樱奴……樱奴……你看……你该很欣慰了……”
他旋即转回身,对二人道:“你们既如此坚持,我便允你们去查,可你们必须告知你们各自的耶娘一声,若能说服了他们四人,我便不再劝阻你们。”
意深与玲珑答应了卫恩。
卫恩这晚始终难眠,久久凝眸注视着牵马回眸图上的她,神思百转,百感交集。他不知这是不是希望,也许,他们就是她沉冤得雪的希望呢?可他也很担心。作为长辈,他实在不忍这两个资历尚浅的晚辈,去对抗他自己都斗不过的仇人。
若是她还在世,她会怎么看呢?她会愿这俩孩子去做这件事吗?
唉!若是她还在,她一定有主意。她永远是那个有主意的人……
他对不起她……
他再度泪下。
他抚摸着画下方“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那一句,愈发心痛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他睡眼惺忪地起身。尽管昨夜难眠,令他疲惫不堪,可他还是强作精神。
他想去替蓁蓁瞧瞧凡间。
虽然凡间早已不忍目睹,可他还是想替她看看,万一有希望呢?
就像她的枉死,万一有希望呢?
他想去瞧瞧那太上皇,好歹是凡间宫中的人,想必她也会关心。
他自去了兴庆宫去寻。他心里也好奇,是什么样的皇帝,能葬送磅礴大唐到如此地步?
长安的兴庆宫倒是恢弘壮丽,只是似乎冷清肃穆了些。他才刚至兴庆宫内,便闻得低沉、悲怆又沧桑的哭声,听声音,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
他循声而去,却见一身着礼服的郎君坐在榻上,双手捧着一香囊,口中念着“玉奴……玉奴……玉奴……”
这时,一宦官模样的人来到那郎君身边,大忧道:“陛下!您当心身子啊!如今您还是尊贵之身,若您有个差池,臣如何当得起啊!”
那太上皇并未理会他,只不住唤着“玉奴”二字。
那宦官再对太上皇道:“陛下……”
太上皇终于理睬了他:“力士,你说,玉奴会不会怨我?怨我赐死了她?”
高力士回答道:“陛下,您也是不得已,毕竟大局为重。”
半晌,太上皇才开口自语:“大局……大局……”
卫恩瞧了半日,不快离去,走到半途,瞧那苍穹,乌云密布,不见一丝光。
他仰天冷笑:“哼,一场战争,要归罪于一个女子。既是自己赐死的,又何必过后怀念?”
他忽地想起蓁蓁说过的许多话,明白了她为何会那样看自己,她其实是害怕,害怕他和太上皇这种男子一般,最爱的不是嘴上爱的人,而是他自己。
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他爱上她,就不想做一般的男子,因一般的男子是配不上她的。
他已替她瞧了凡间宫中的人,也知这场战乱已然没有希望。那一朝又一朝的兴衰,终于还是在大唐这里继续上演了。接下来,也许又是苟延残喘的几十、几百年,而后末日至,王朝倾,直至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