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在卫家住了几日,得了卫恩传授法术。玲珑聪明伶俐,很快就学会了卫恩长期钻研的许多新法术,法力和武艺见长,意深颇为她骄傲。
不过,静姝愈发心里不痛快,时不时要与玲珑斗嘴。玲珑不甘示弱,却也善于收敛,因此二人也不过打个平手。
这日,卫灵、明方携三个孩子和玲珑前往崔家,以向崔家族人介绍玲珑。
柳琴一见到玲珑,颇为欢喜,赞她聪明伶俐,却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无论如何,如今亲孙有了心爱之人,柳琴自是万分欣慰。
崔明震因与明方早断了关系,早已形同陌路,对意深的婚事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人坐在那儿,无非走个过场,可不料这玲珑陪意深哄完柳琴开心后,独自起身走向他,对他冷冷道:“这不是害死卫娘子的无痕凶手吗?怎么还好好地活在这里?不该碎成千万段,摆在卫娘子墓前吗?”
崔明震闻言,登时怒色大起,把那茶“咚”的一声往那案上一放,对她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玲珑笑着俯视他道:“我说,你怎么还不给卫娘子还有千万无辜的凡人以死谢罪?”
崔明震冷笑着看她:“什么‘卫娘子’?什么‘千万无辜的凡人’?与我何干?”
“卫娘子,就是狐族卫家的二新妇;千万无辜的凡人,就是无痕命案的死者。”
崔明震冷冷地咬牙切齿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三界皆知,那个你口中的‘卫娘子’是被他家夫婿逼死的。至于那什么无痕命案,我一概不知。”
玲珑上前一步,对崔明震笑着说:“你是不是害死了卫娘子,你心里有数;你是不是无痕凶手,你也很清楚。天理昭昭,报应分明,崔郎君,你还是早些自我了断,以免天谴降临时,祸及九族。”
崔明震登时火冒三丈,转头就去求助柳琴:“阿娘,你看看这妇人,才第一天见面,就如此嚣张跋扈,逼儿去死,日后如何了得!”
柳琴闻得,便对玲珑道:“玲珑啊,你这可是那卫恩教你的?”
玲珑对柳琴从容叉手而言:“不,此乃天理教阿奴的。”
柳琴笑出声来,道:“天理?天理说我儿害死了人?”
“娘子明鉴,崔郎君杀人无数,其中就有卫娘子。娘子切莫听他谗言,叫他蒙蔽了双眼。”
“好了!”柳琴喝道,“这些话,卫恩老早就说了,我早听烦了!你们先回去吧。深儿大婚时,通知我一声。”柳琴很快起身离去。崔明震得意地瞧了玲珑一眼,扬长而去,追上了柳琴。
卫灵与明方带他们回卫家后,明方叫住了玲珑,嘱咐她道:“玲珑,日后,你不要轻易挑衅四郎,一旦四郎杀心起,会对你很不利。”
玲珑对明方叉手道:“阿奴明白了。谢郎君提醒!”
明方要去看看卫恩,遂让玲珑退下,自己去了卫恩室内。
卫恩室内照旧凄凉。他几乎不记得,蓁蓁在时,卫恩室内是何等欢愉暖心。
卫恩独自呆呆地坐在那榻上,对他的入室浑然不觉。他见卫恩那样,明白他是又在想蓁蓁了,心里颇替他难过。他关上室门,走近卫恩,在一旁取了一坐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自妙芝走后,你似乎更不像从前的你了。”明方担忧地看着卫恩。
卫恩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地上,低声说:“她走了……走之前,也没能看到仇人得恶报那一天。”
明方不知如何安慰他。
卫恩忽地抬眼,把目光投向明方,紧紧盯着他,一本正经地低声对他说:“阿大,若我要为了樱奴做一回恶妖,你会原谅我吗?”
明方不知所云,嗫嚅地问他:“什……什么……”
卫恩猛地把手置于案上,身子向前,对明方激动道:“我想到了一法子,既然崔明震死活不肯出来重操旧业,不如我去做他做过的事,想办法引他过来,和云三、四娘约好,再叫上七郎,一起陷害他,让崔家族人到场,当众逼他把旧事全部吐露出来。”
明方闻得,猛地拍案:“你疯了!这是在用人命去换真相!万万不可!”
卫恩急道:“如果樱奴活着,她会赞成我做这件事!换作樱奴是我,她也会这么做!”
“你错了。”明方平静道,“樱奴是你,是会这么做,但她绝不赞成你做这件事。”
“不!”卫恩喊道。
明方镇定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樱奴为给你恢复九尾,去杀恶人?”
卫恩平静下来,蓁蓁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不觉心痛,忍痛回答:“记得……”
“你想没想过,为何樱奴不肯让你到场亲自杀?仅仅是因你不同意吗?她知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她若执意要你去杀,你终会去。她没坚持要你亲自去,还想瞒着你,是因为她尊重你,尊重你心底所有的善良。
“她是个果敢狠辣的人,自己做这事儿可以毫不眨眼,可你不行!她想让你继续做一个善良的妖,由她去做她擅长的不讨人喜欢的事儿。你如今要用这些人命去陷害你想陷害的人,跟你反对的人有什么两样?你自己想想,樱奴愿不愿意你成为这样的人?”
卫恩闻言,旋即崩溃。
他掏出袖内一直贴身珍藏的她的遗书。那遗书因他施了法,不曾有岁月痕迹。他沉痛地展开那遗书,拿着它悲泣道:“他们说要证据……他们说要证据……可我的证据,只有我可怜的樱奴写的这一纸遗书……”他拿着遗书的双手颤抖起来:“只有这一纸遗书……”
卫恩忽然放下遗书,用拳头大为悲愤地连连击案:“可是逼死人根本不会有证据!不会有证据!”他停了下来,不觉他拳头因重击留下的痛,只捧起那遗书,双行泪下,泪落到那遗书上。
他又看着那遗书哽咽道:“若樱奴……是病死的,老死的,我都能接受……哪怕走得早,我也能接受……可她是被人逼死的……被人逼死的……我想过她会走,我想过……我想过她会先我而去……可我没想到……她走得这样快……这般冤……你让我如何不意难平啊!”
他忽然又放下那遗书,捶案大喊:“八十九年了!八十九年了!已八十九年了!害死我樱奴的人一个报应也没有!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是说‘善恶有报’吗!都是放屁!放屁!”
“你得等,得忍,得伺机而动。报应是要你替他争来的。”明方说。
卫恩闻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