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相遇 第1章 01

霖城六月末的夏天已经很燥热了，偏偏碰上连天的阴雨，下个没完没了，风里都是饱满的湿气，没有蝉鸣，只有潮湿处的青蛙在无聊的叫着，一切都让人的心里很是烦躁。

中考结束后的无所事事，混合着临近出成绩心中隐隐的不安，让章听晚觉得，这个夏天漫长的有些难熬。

她从昨晚开始就心烦意乱，一整宿没睡好，本来想睡个午觉的，偏偏这时候手机弹出一条“标题党”新闻，大大的“中考”两个字。

章听晚摁灭手机捧在胸口，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许久，窗玻璃传来不轻不重地一声撞击，章听晚被惊得一激灵。

往声源走去，她拉开窗帘就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窗沿上，外面下着不小的雨，它全身羽毛都湿透了。

本以为自己的靠近会把它吓走，但她静静地观察了许久，它都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只是偶尔啄一啄自己的羽毛，在窗沿上跳来跳去。

所以它是在等雨停吧。

看得有些没耐心了，她去冰箱拿了个雪糕，可是等她再回到窗前的时候，那只麻雀已经不见了，再三确定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都没有之后，又看了看窗外仍然瓢泼的大雨。

它甚至没有等到雨势小一些，就那样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大雨里。

那一刻，她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六月二十四日，一个没什么特别的下午，章听晚在独自查完分数之后，收到了乔知予发来的消息。

她不记得那个下午是怎么度过的，窗外的雨声绵密得让人心慌，泪水和窗外的大雨一样，让她束手无策。

此刻，心里只剩下被雨水浸透后的麻木和冰凉。

打开和乔知予的聊天界面，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中考前，她们说着二中见，那句肯定的回应在现在看来天真得有些刺眼。

她用手指缓缓划过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约定和回忆都抹掉，但最终，只是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章听晚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张边角发黄的纸，上面是她初一写下的梦想。

她紧紧地攥着，纸张边缘硌得手心生疼，却什么都抓不住。

晚上在饭桌上，章远山和陶秋华像是约好了，谁都没有多提一句关于成绩的事，只是默默地给女儿夹菜，“囡囡尝尝这个。”

刚上小学的妹妹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也给姐姐夹菜，“姐姐不要难过了。”

偏偏是这样的举动像一把温柔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强装的镇定，让她觉得内心更加自责，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咸涩得发苦，她匆匆低下头，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

“我吃饱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饭桌。

饭后，章远山才温和地开口：“晚晚，班主任说，咱们可以去三中。虽然是比不上二中，但也是个重高，三年后，一样能考好大学。”

章听晚低着头，声音微不可查，“爸爸，你们是不是都对我很失望。”

她从小就听话懂事，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小升初的时候考上了的是霖城最好的初中，是别人眼里好学生、好女儿，也从没在什么大事上出过岔子。

其实在章远山看来只是有些可惜，但完全谈不上失望。

“不会失望的”，陶秋华看她强忍着泪水，把她搂紧怀里，“想哭就哭一会儿吧。”

她却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最让人难过的从来不是责骂，而是无条件的爱，这会让心里的愧疚像洪水猛兽般把你吞没。

十五岁那个夏天的两场大雨把章听晚淋得浑身湿透。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章听晚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刚下床就看到书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是章远山的字迹：

晚晚，太顺利的春天，是催生不出坚韧的生命的。别讨厌这场雨，也别怀疑过去的晴天。路还很长，不要着急，慢慢走。

【爸爸留】。

泪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水。

她把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地对折，收进了日记本的夹层里，边上的已经发黄的纸条上还留着她初一写下的梦想，一旧一新，仿佛是她人生两个阶段的注脚。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有若隐若现的光亮挣扎着透进来。

几天后，雨势渐歇，陶秋华见女儿终日闷在家里，提议带她出去走走，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章听晚说想进去看看。

书店的冷气开得很足，与室外湿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章听晚穿梭在高大的书架间，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文学区，手指拂过一本本灵魂的港湾，最终抽出了架上的一本书，她随意翻开一页，熟悉的诗句映入眼帘：“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一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动。

失去太阳很痛苦，她好像还没有余力思考群星的存在，但这句话像一个小小的种子，落在了被雨季浸泡的心田上。

最后她还是挑了几本高中教辅去结账。

七月的某一天，天气突然放晴了，温度是在一瞬间飙升的，知了感知到了夏天，开始不知疲倦的叫唤。

章听晚打开了久违的窗户，雨水混着泥土的气味还残留在空气中，但到处都是清新的，她下意识想到了记忆中的气味。

那天下着大雨，到处都很潮湿，章听晚大厅门口把伞上的水洒了洒。

室内的地面都是踩过留下凌乱的泥脚印，大家交谈的声音很嘈杂，让人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交完费用，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是一张光版的纸，中间对折。

章听晚往外走着，准备打开看一眼，下一秒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她蹙眉弯腰，正准备伸手把它捡起来。

下一秒，视线里闯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之前捡了起来。

看见水渍在上面晕染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拿好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下意识的反应是男生随身带纸，好少见。

见她没接，面前的人又示意了一下，章听晚匆忙地接过去，“谢谢。”

对面的人没再说话，只是越过她往里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很干净、清冽的气息，像雨后的雪松，与这潮湿闷热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股气息停留的时间很短，却奇异地冲淡了周遭的黏腻感。她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暑假后来的日子，章听晚提前开始自学了高中的内容，她经常坐在窗前，却没再看见那只麻雀。

或许晴天更适合赶路。

开学那天，是陶秋华送章听晚去的学校。

三中的迎新仪式很隆重，进入大门就是一面签到墙，章听晚到的时候，墙上很多的地方已经签满了。

章听晚拿起一支记号笔，在墙上找了个角落的空隙，划拉了两笔，没出墨水，顺手就甩了甩。

“欸”，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提醒。

陈予昭往后撤了半步，可是漆黑的记号笔还是画上了他的手腕。

她回头，看见面前的男生正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手腕——一道漆黑的墨迹赫然在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章听晚尴尬地道歉，怎么她刚刚写的时候没有墨水，她抬头，撞进了一双熟悉又疏离的眼睛，是他。

陈予昭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在墙上快速地写上了名字，转身便走。

“刚刚那个女生还挺好看的，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冷淡，”王洋勾上陈予昭的脖子，故意没正形的八卦。

“一边去”，陈予昭挣脱开，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边界感。

恰巧这话被一旁的陶秋华听了去，往里走的路上，旁敲侧击地叮嘱她在学校要好好学习。

章听晚都一一应下了。

等班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一直站在前门的杨志刚就站到讲台中间，“大家安静一下，接下来我自我介绍一下。”

杨志刚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符合中年男性一贯的样子，有些发福，穿得不算随意，但也完全算不上正式。

头发黑白参半，操着一口东北话，声音时重时轻，听着有些含糊，后来这样的口音也让章听晚适应了很久。

“大家不要看着我好像很随意的样子，但我是个很细心的人，这点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大家一起有目共睹，最后，相遇即使缘，欢迎大家来到一班。”

台下响起一众掌声。

安顿好一切，章听晚把陶秋华送到门口。

“慢慢适应，别着急。”

“嗯，妈妈再见。”

母女俩相拥。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二班后门的陈予昭尽收眼底，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像是羡慕，又像是别的什么，这种寻常的温情，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

当章听晚若有所觉地望过去时，他只留给她一个迅消失在门后的清冷背影。

章听晚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丝。

她忽然想起那只在她窗沿躲雨，最终却头也不回扎进暴雨里的麻雀。

当时她觉得，它真傻，为什么不等雨小一些。

可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只麻雀，并不傻气，它只是不愿将命运寄托于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

而她自己，在经历了这个漫长的雨季后，也终于不再只是被动地等待天晴。

或许有些雨，是注定躲不掉的。

而有些人，注定要在雨季里，才能相遇。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来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很高兴屏幕前的你能看完第一章，这是对我莫大的鼓励。

这是一个相遇在“雨季”的故事，人生中会有很多“雨季”，或许是重要考试的失利，或许是没有应聘上理想的岗位......但幸好我们都熬过来了。

作为新人，我也还在探索阶段，不过我一定会争取给大家一个好的阅读体验。

最后，还是希望我的故事可以带给你一些思考和一些力量。

开文快乐，也算实现了我的一个小梦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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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