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迁移 第4章 葡萄

骚乱很快以事故中心为中心，病毒似的蔓延开来，不一会，警车和救护车先后抵达现场。

冬水玉带着林论到商场一楼避雨，惊魂未定的人们七嘴八舌说起方才的事，林论脸色发白。

冬水玉有些手足无措，双手几乎要贴到林论胳膊上，好像想抱抱林论，但又碍于两人之间的亲密程度不高，没抱上去，关切道：“吓到了？”

林论不自在后退一步，离开冬水玉的包围圈，冬水玉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林论侧过头，通过透明落地窗能看到街道上忙碌的警察和医生，冬水玉的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

冬水玉脸有点红，“我没吃早饭，你……你要不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吃个饭，还是，还是你要跟我一起……”

“你没吃饭就喝咖啡，对胃不好吧。”

林论想起高闵给他分了几个包子，拎起来问，“吃吗？”

冬水玉看了眼，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那你去吃，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好，你别乱走。”冬水玉喃喃，走了几步想到什么，折回来捧着手机，“我们换一下联系方式，你好像换手机号了，以前的号码我打不通。”

林论解释说：“以前那个手机号忘记缴费停机了。”

冬水玉成功要到林论联系方式，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

警察开始清场，引起不少人的抱怨，外面下着雨，还有人没有带伞呢。

警戒线拉起来，林论冒着雨跑到路边炸鸡店的屋檐下等冬水玉，把高闵送的几个包子吃完了。半刻钟后，冬水玉回来了，裤脚上沾着雨水。

冬水玉打着伞，见到林论，快步走过去，但是脸色有点不好看。林论头发上有水珠，他淋雨了。

林论挥挥手，“好像买不成衣服了，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聊。我去买把伞，你忙你的。”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住的地方走几步就到了。”

“我、那……我送你回去……”

意识到自己说了句重复的废话，冬水玉的声音小了。

林论忍俊不禁，D城下雨后凉爽不闷热，冬水玉额头却沁出了汗珠，耳尖和脸颊都浮起羞红。

冬水玉听着林论轻轻的笑声，心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提议林论跟他一起去兜风。林论很喜欢雨后清爽的风，也没什么要紧事干，便欣然同意。

冬水玉的车里一股包子味，林论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高闵今天拎着的两袋包子……

林论震惊，林论疑惑，林论跳过冬水玉和高闵是否认识的前提……

一个问题占据了林论的内心——冬水玉吃了几个包子？

林论看到塞到车载垃圾桶的塑料袋。没看错的话，是装着三十个包子的那个大塑料袋。

冬水玉莫非、莫非……十五分钟吃完了三十个包子？

林论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他记得冬水玉以前不爱吃饭呀？还特意把鸡腿给他吃呢。

这可不是一口一个的小笼包，他咬了五六口才能吃完一个……怪不得冬水玉不要他那三瓜两枣，合着是根本吃不饱！

林论有点难以想象，冬水玉斯斯文文的样子，是怎么在极短的时间里吃下那么多东西的。

冬水玉降下车窗，换气风调到最大，因为要开车，冬水玉摘下眼罩，露出那只紫色的眼睛。

冬水玉有罕见的虹膜异色症，左右眼一紫一黑。紫色是深紫，但比葡萄的颜色淡上些许，更像一束白光照透葡萄果肉所呈现的颜色。

D城地方不大，人们观念里，普通就是正常，不普通就是晦气，冬水玉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出门在外要么戴黑色美瞳遮掩紫瞳，要么直接戴眼罩盖住。

林论扒着车座椅，要看冬水玉的眼睛，冬水玉局促地摸摸刘海，“没什么好看的……”

林论说：“好看。”

“哦……你看。”

冬水玉乖乖撩开头发，林论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又说了一遍，“颜色真好看。”

“我也觉得。”

冬水玉很开心，林论走后他很少摘掉眼罩，他不是很喜欢这颗紫色的眼睛。

冬水玉早已规划好游玩路线，“新开了一个水上乐园，下雨了去有点不好玩……嗯……还有一个绿地公园，我带你去那里玩，有点远，不过我觉得值得去。”

“好呀。”

冬水玉发动车子，因为出现了意外事故封锁了不少街道，冬水玉绕了好几圈才开出去，上了高架桥，风和雨水灌进车里。一个小时后上了高速，冬水玉瞥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挂断电话，继续说道：“还要开两个小时，你先睡会吧。”

“嗯？这么远了？以前都是一个小时就到。”

冬水玉犹豫道：“高速那里出车祸死人了，不吉利。等会过了服务区我下高速走国道，绕开那条路。”

林论沉默了很久，“是他们？”

林论指的是刚死去不久的林家父母。

“嗯……”

林论没什么反应，淡淡道：“辛苦你了，我先睡会，你要是困我可以帮你开。”

冬水玉诧异，“你会开车？”

林论盯着冬水玉，“你还记着我一脚油门，把你那辆老爷车撞坏的事？”

“没、没有，”冬水玉小声说，“真没有。”

“吓死了，还以为你要我赔钱呢，我没那么多钱。”

“你缺钱吗，我这里有。”冬水玉连忙说。

“没到那种地步，谢谢你，以后多帮我照顾照顾林述就好。”

冬水玉问了林论的近况，知道林论辞职时略显惊讶，“要回来发展了？”

“休息一阵子看看，有点累了。”

“你还想多逛逛D市可以找我，我随时有空。”

“再说吧。”林论兴趣不是很大。

冬水玉关上四面车窗，手机屏幕又亮起，冬水玉眉头微皱，再一次挂断。

后视镜里林论闭上眼睡了过去，不知过去了多久，冬水玉叫醒了他，手里拎着两杯果茶，一人一杯。

公园的名字很朴素，D城湿地公园，没什么心意。雨已经停了，留下清新的空气，地面上有一点积水，太阳出来后蒸发了不少。

林论和冬水玉绕着人工湖走了一圈，林论不认得花花草草的名字，冬水玉知无不答，要是高闵见到了能晕死过去。冬水玉跟林论十分钟说的话，抵得上平日十天的量。冬水玉一般懒得说话，都是下人揣摩他的脸色。

能让冬水玉燃起倾诉欲的，只有久未归乡的林论。

林论赞叹道：“太厉害了，你这些都能记清楚。”

冬水玉不好意思道：“多看就记住了。”

林论拍了不少照片，公园的假山好看，湖里的锦鲤好看，还有才露尖尖角的荷花也好看。冬水玉就在一旁静静站着，等林论拍完。

冬水玉问林论要不要留下合影，林论拒绝了，他没有留影的习惯。

冬水玉小心翼翼问：“那跟我合一张影可以吗？”

林论非常意外，“你以前都不爱照相的，你变了很多啊！我们找个好看的背景拍。”

林论在湖心亭找了个不错的角度，让冬水玉站过来，冬水玉好像等他这句话很久了，紧紧贴着林论。

“看镜头，3、2……”在“1”的时候，林论歪头，发旋贴在冬水玉耳朵上，冬水玉瞪大眼睛，呆住了。

咔嚓。

林论检查照片，抱怨道：“你这个表情不对，要笑一下才好，重来。”

“还要再来……”冬水玉声音很小，近乎呢喃。

“嗯，让我换个角度再拍一次，多拍几张。”

林论将身后一池荷花纳入相框，冬水玉也扬起完美的笑容，不过这次，林论没有主动靠近冬水玉，冬水玉不甘心地稍稍偏过身子。

像是没注意到冬水玉的小动作，林论接连照了好几张，每一张里，冬水玉都更靠近林论一些，到最后几乎要压垮林论。

林论无语，“你底盘不稳吗？”

冬水玉有些不高兴，低着脑袋闷闷道：“脚滑了。”

“算了……还挺好看的，我回去发你微信。”

林论和冬水玉都属于很上相的人，不用美颜就很好看。

公园有游览车，不过由于下雨没什么人，管理员也没来，林论逛了半个多小时腿就酸了，反观冬水玉，大气都不带喘一个。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他们坐进游览车里避雨。

林论望着冬水玉的那颗紫色的眼睛发呆，冬水玉被林论看得如坐针毡，他的眼罩放在车上了，想遮都遮不了。

冬水玉心想，林论这么喜欢这颗紫色的眼睛，干脆挖下来送给林论好了。

雨停后，两人在附近的农家乐吃了家常菜，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林论觉得话题像白开水，有点无聊。但冬水玉好像很享受，不知不觉吃了三大碗米饭，林论也就绞尽脑汁想话题。

如果让林论选出他印象最深刻的人，那肯定是冬水玉。不光是气质好，冬水玉那一双异色瞳太少见了，还是在D城这种小地方。不过冬水玉藏的好，知道他是异色瞳的人很少。

林论有时候怀疑冬水玉是个混血，要不然怎么有个眼睛不是黑色的呢？但冬水玉是标准的东方长相，有一种清秀隽雅的书卷气。

冬水玉驱车返程，看到破破烂烂的宾馆，不断劝林论跟他回家住，冬水玉还吓唬林论说：“听说龙越宾馆晚上闹鬼呢。”

“闹就闹呗，我住这里我都没在怕的，没事。”

林论径直往宾馆里走，冬水玉想拉住他，但犹豫了一瞬，让林论走远了。

冬水玉呆站在原地，好似被抛弃了，林论越走越慢，最后脚步一顿，回头无奈道：“今天太晚，房费肯定退不了，你明天来接我吧。不过我可能呆个一两天就去附近旅游了……可能去也可能不去，你不觉得我麻烦就行……住你家免费的吧，我要给我弟弟攒点钱，手头不是很宽裕。”

“不麻烦，免费的，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冬水玉声音都激动起来。

冬水玉目送林论远去，然后抽空回了通电话。

在湿地公园时他也回过，两次的声音都冰冷到极点，这次还带着不耐烦。电话那头的人听出来，一个劲地道歉，不敢再多聊，急匆匆结束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