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水玉出去的那阵子,方松屹出来在客厅陪着狗玩了会,林论依旧在看卡通动画。
方松屹没看过,跟狗玩着玩着瞥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林论半躺在沙发上,不避讳方松屹在旁边,联系了弟弟,方松屹瞅着他,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
林论问了弟弟最近的情况,林章骏支支吾吾,好久才问林论在S市过得怎么样,林论说S市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床单被褥全都发霉了。
这句话缓和了二人紧张的气氛,林章骏开始跟林论谈论起S市和D市气候上的差别,S市潮湿多雨,D市干燥寒冷,林章骏说:“你走的时候我总担心你适应不了D市,我给你发过消息,我想去看你,可是爸妈不让。”
林论离开D市的过程极其干脆,借由升学的名义,林书严早上命令林论收拾行李,中午林论头一次坐上家里的新车。
林书严把林论拉到火车站,没问林论买没买票,也没问有没有钱,将行李箱和林论一同扔了出去。
林论五岁的时候在火车站走丢过,被林书严找到后挨了一顿打,到了林论十七岁的时候,林书严亲自让他滚。
林章骏踢倒了什么东西,叮铃哐啷排山倒海似的破碎声传来。
林论走到落地窗边,远离方松屹,低声道:“你少喝酒,干什么都不知道节制,家里就你一个人,喝多了断片都是小事,万一你真的醒不过来了,谁管得了你?”
“……”
林章骏烦躁地啧了一声,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己吧。”
林论不放心,“你在家喝酒有个度就好,别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
林章骏沉默许久,点了一根烟,疲惫道:“哥,我没有赌,我不干这种事,我也没有欠钱……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我没说你赌,你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家里没人能管住你,我好歹是你哥,我得把你看住。”
林章骏吸了好几口烟,问道:“你真信我吗?说实话。”
林论认真道:“信。”
“真的吗?”
“嗯。”林论微微一笑,“信任是建立在双方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我说我会信,而你相信我,这不就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林章骏按灭烟头,心中的郁闷和别扭随着烟头红光的熄灭而消失,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两个字就结束通话:
“值了。”
一切都是为了林论,只要林论相信他,他做的一切就有了意义。
***
冬水玉披着清晨的初阳回来了,他一夜没合眼,眼睛长时间戴美瞳酸涩无比,眼白红了一圈。
冬水玉差点踩到玄关睡着的小狗,冬水玉两指夹起奶狗后颈放沙发上,转了一圈发现林论不在,冬水玉怀着忐忑的心轻手轻脚打开自己的卧室门,林论正睡在他的床上。
冬水玉心花怒放,想扑过去抱住林论,刚走了一步,林论就被吵醒了,慢悠悠爬起来,冬水玉连忙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早上好!”
林论边打哈欠边下床,冬水玉迎上去问:“你不多睡会吗,我想跟你睡。”
“多大了还离不开人,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冬水玉一愣,随后眼睛亮了,兴奋道:“你是不是担心昨晚我出去鬼混了?我没有哦,我昨天出去干正事了!”
林论睡醒后有些迷糊,一时想不明白冬水玉靠着怎样的思维说出这种傻话的,他推开凑上来的冬水玉,“你快去睡吧,看你眼里都是血丝,累坏了吧。”
林论摸摸冬水玉的下巴,“我怎么没摸到胡渣,你不长胡子的?”
冬水玉也傻傻地摸摸自己的脸,“长啊,你喜欢胡子吗?”
“一般。”
“你认识长胡子的男的?谁?”
林论想了想,“海绵宝宝片头里那个声音很大的卷胡子海盗,肩膀有一只鹦鹉。”
冬水玉熬了一夜后说话不经过大脑了,“啊,杰克船长吗,我看过他的加勒比海盗。”
“……对。”
跟一个笨蛋有什么好争论的,林论笑着推冬水玉去洗澡,冬水玉一看林论笑了,本来不想黏林论的,这下不停撒娇说困,然后往林论身上倒。
林论只好凶道:“我有洁癖,你不洗不准碰我。”
“你怎么这样啊……”冬水玉小声抗议,还是乖乖去洗澡了。
冬水玉睡觉要拉着林论的手,林论抽离好几次,躺着的冬水玉蹭地一下要起身,林论死死按住他,“我要吃饭去了,我饿着肚子的时候脾气很差,你别惹我生气。”
这些威慑小孩的话冬水玉真听进去了,抱怨几句就裹好被子睡了。
林论轻轻关上门,正对上一脸不悦的方松屹,方松屹呲着牙,嫌弃道:“腻腻歪歪的,你们真恶心。”
林论说:“那我过几天搬出去。”
方松屹挑眉,“你敢?”
林论歪着头看他,“没礼貌,怎么跟大人说话呢。”
方松屹哼哼两声,时间太早了,刘昀没起床,方松屹命令道:“过来,给我家狗倒狗粮,还有水都给加上。”
林论想说“你怎么不去做”,方松屹早有预料般拍拍断掉的那条大腿根,鄙视道:“没眼色!你指望我蹲下来?”
林论惭愧地打开狗粮袋子,“真对不起啊!”
林论干完活就出门了,方松屹问:“不报备一声?”
他指的是告诉冬水玉,林论摇摇头,“我不是小孩,我想去哪就去哪,你每次出门会告诉冬水玉吗?”
方松屹像吃了苍蝇般嫌恶的皱眉,他跟冬水玉说个话都浑身不自在,更别说报备行程了。
“而且我野惯了,受不了别人管着我,”林论解释道,“就像你现在这样,要是我突然间让你事事跟我汇报,你肯定会别扭——”
方松屹打断他,坦诚道:“这倒不会,跟你聊天还挺有意思,你长得好看说话也有病,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呢。”
“……”
方松屹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论,林论淡定道:“跟你没得聊,拜拜。”
方松屹噗嗤一声,接着哈哈大笑,林论捂住方松屹嘴巴,“小点声,你爸睡觉呢!”
方松屹吭哧吭哧地笑,林论不管他了,坐车回到他原来住过的小区,宠物医院还没开门。
S市早晨空气清新,小区路上不少跑步和遛狗的居民,林论打了个哈欠,走在花坛的石阶小路上,这是一条通往早餐店的近道。
两条大型犬挡住了林论的去路,一左一右堵住了林论,林论下意识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牵着狗的是一名瘦高个女人,戴着鸭舌帽,穿着高尔夫球装,右手握着两条狗绳,纤细的手臂骨节凸出,让人不禁怀疑她能否牵住两条大型犬。
“没事的,它们是哈士奇,不咬人。”
两条黑白相间的哈士奇瞪着炯炯有神的蓝眼,眼里莫名有一丝得意。
林论忍不住笑了,问道:“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当然啦。”张宏棉爽快道。
林论手还没放在哈士奇头上,哈士奇就跳起来拱林论,好像跟林论认识很久。另一只绕着林论闻来闻去,狗绳在林论脚上缠了一圈,林论抽出脚,两只狗都摸了一下。
两只狗长得一模一样,林论摸完这只,另一只呜呜地凑过狗头,摸完另一只,被冷落的又不开心了。
“你别在意,这两狗见了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了。”
张宏棉照着狗嘴拍了两巴掌,哈士奇才安分下来。
林论抬头看清张宏棉憔悴蜡黄的脸色,微微一怔,张宏棉扬起笑,“那我先走了,我认识的狗友还等着我呢,她家是萨摩耶,可好看了,你要看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走。”
“不用了……”林论迟疑道,“你要不去看一下?”
“看过了,医生说有救,老道士说没救,秃驴也说没救,我选择封建迷信。”张宏棉意味深长道,“我看你还有的活呢。”
大清早猛地扯到生与死这些玩意,林论有些无语,“好的,谢谢你。”
张宏棉笑呵呵走了,林论等到宠物医院开门,进去问前台:“你们这里的……林医生在吗?他借走了我一个东西,我想找他拿回来。”
前台对林论有印象,抱着三只土狗过来体检的大美人,不禁柔和了语气到:“林医生最近请假了……你要不加他微信联系吧,我推给你。”
“不用了,谢谢。”
路过快递站,站点的负责人眼尖看见了林论,喑哑的沙嗓喊道:“36栋那个林先生!站住!”
林论停住脚步,这声音……
负责人赶紧招呼刚上班的帮工,“把36栋那个姓林的买的快递都拿出来,再放就发霉了。欸,36栋那个,别走!”
负责人拉住林论,“你都多久没来取快递了,给你打电话你说放站点就行,你当我们这儿是储物室啊?”
林论硬着头皮道:“不好意思,最近没在这里住,我可以交滞留费。”
“放屁,我家囡囡还见过你在宠物医院呢!还滞留费,叔不缺你这点钱!”负责人不屑地翻白眼。
不一会,站点整理出满满一大箱子的快递,负责人核对了两次,确认站点里林论所有的快递都拿出来了才放林论走。
林论很头疼,“我带不走那么多东西,我没车啊,我送你好了。”
“关我屁事,你没事买这么多东西又不拿,你怪我啊?”负责人说。
正当林论苦恼时,低沉野蛮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陌生的跑车以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车身漆黑锃亮,狂野的线条如巨蜂的翅膀倾斜尖锐。车后显眼的大尾翼让路过的几个年轻人纷纷侧目,有的掏出手机拍了起来。
冬水玉黑发微乱,带着怒气径直冲着林论走过去,他只是睡个觉的功夫,林论就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跑走!
冬水玉眼睛通红,出来前还不忘继续戴着美瞳,他想快点找到林论,从车库里找了速度比较快的一款。
林论回过神,他正在看货拉拉,“你来了啊,真巧,我取个快递,马上就回去。”
“那就快走啊。”冬水玉眼下挂着黑眼圈,不悦道。
林论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他身后的车,“你这车太小了,我快递一大堆呢,看到我脚边的纸箱了吗,你那车塞不下,回去换辆车再说。”
“……”
冬水玉狐疑地检查纸箱里的快递,确认都是林论的手机尾号,才放过了林论。
“下不为例,我叫刘昀过来。”
“你先回去吧,回去睡一觉,我感觉你脾气都变差了。”
冬水玉瞪着林论,责怪道:“还不是你偷偷跑了,我醒来没见到你人,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你哪怕给我留个小纸条,给我发个消息呢?”
林论不吭声,冬水玉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下次不准这样了,我真的会生气。”
“好吧!”林论点点头,“我就当你有预知能力,不用科技手段就能知道我在哪里。”
这下冬水玉彻底安静了,他确实没靠科技手段,是张宏棉告诉他的,冬水玉收到消息后心脏都被攥紧了。
但张宏棉的事不能让林论知道,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安静到刘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