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掌心像一片温热的羽毛,轻轻落在许鹤眠的肩头。
许鹤眠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想往后退,却被他轻轻按住。
力道很轻,只是轻轻安抚。
许鹤眠没再推开。
“是什么酒?”陈序的声音清润,目光落在吧台上的高脚杯上,又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许鹤眠,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许鹤眠被陈序揽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到吧台前,坐在高脚凳上。
凳子有点高,她的脚尖刚好能碰到地面,轻轻晃了晃。
方蔓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透明的金酒,瓶口对着酒杯轻轻倒了些,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淡淡的酒痕。
她一边往杯里加冰块,一边说:“口感是偏清爽的,适合雨后天气。”
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清脆悦耳,方蔓的动作熟练又优雅,指尖捏着青柠,轻轻一挤,酸涩的汁水落入杯中,与金酒混合在一起,泛起细密的气泡。
陈序的手还搭在许鹤眠的肩膀上,没有移开。
许鹤眠的目光落在方蔓调酒的手上,却没太看进去。
她注意力全在肩头那片温热的触感上。
陈序身上淡淡的、混着贝斯盒木料味的好闻气息包裹着她。
“好了。”方蔓把调好的鸡尾酒推到他们面前,一杯放在许鹤眠面前,一杯放在陈序面前。
酒杯里的液体呈淡粉色,杯口插着一根新鲜的迷迭香,旁边放着一颗冻干草莓,看起来精致又诱人。
“尝尝看,觉得怎么样?”
陈序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闻了闻。
清冽的酒香混着接骨木花的甜香,还有青柠的酸涩,果然很清爽。
许鹤眠也端起酒杯,小口抿了一口。
酒液滑过喉咙,口感层次丰富,却一点也不冲,适口性不错。
“很好喝。”许鹤眠眼底掠过一丝波动,“像是……”
像是在和陈序接吻。
酸涩的是泪水,甜香的是唇齿间的温度。
脑海里的念头无端冒出来,荒谬又突兀。
许鹤眠的目光落在陈序俊朗的脸上,眼底的波动几不可查。
陈序被许鹤眠的目光盯得偏过头来,深色的眸子不解地看向她。
“像什么?”
“没什么。”许鹤眠移开目光。
她握住酒杯又饮一口,脚尖再次晃了晃。
“真的么?你看起来心情不错。”陈序勾起唇角,不自觉被许鹤眠的情绪感染。
陈序看着许鹤眠眼底的浅淡笑意,忽然抬起手中的高脚杯,手臂轻轻一勾,便缠住了许鹤眠握着酒杯的手腕。
是喝交杯酒的姿势。
他们之间的杯壁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声。
淡粉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映着灯光,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碎亮。
“可以么?”陈序的嗓音干净清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深黑的瞳仁里清晰映着许鹤眠的身影。
不等许鹤眠反应,陈序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喉结轻轻滚动,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张力。
许鹤眠微微一怔,手腕被陈序的手臂缠着,轻轻贴着他的体温。
陈序喝完酒,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多了几分慵懒的俊逸。
他没有收回手臂,依旧维持着缠腕的姿势,目光定定地看着许鹤眠,像在等她跟上。
许鹤眠犹豫了几秒。
轻轻仰头,将杯中的酒也喝了下去。
酒液滑过喉咙,比刚才小口抿时更显清冽。
却因为喝得太急,呛得许鹤眠轻轻咳嗽起来,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陈序推过来一杯纯净水,低笑声在耳畔响起,清润中带着点胸腔震动的质感,如同晚风拂过琴弦,温水漫过耳廓。
许鹤眠接过水,如获解救。
陈序松开缠着许鹤眠手腕的手臂,转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力度很轻,很有分寸,一下一下,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许鹤眠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眼看向陈序,“笑什么?”
陈序的唇角勾得更加明显,学着许鹤眠先前的语气,轻轻眨了眨眼,“没什么。”
说完,陈序忽然抬起脚,脚尖轻轻晃了晃。
他穿的是黑色马丁靴,随着动作露出脚踝的线条,干净利落。
因为腿长,哪怕只是简单的晃脚动作,也透着股说不出的随性。
许鹤眠的面色一囧——他在学她的动作。
许鹤眠收回脚,转而踩在椅子边栏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窘迫:“你干嘛学我?”
“被你发现了。”陈序笑得更坦然,唇边的笑意溢出来。
他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上,在她面前摊开,“那你要惩罚我么?”
许鹤眠的目光落在陈序的手上。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弹贝斯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连指尖都透着好看的弧度。
许鹤眠抿着唇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手,在陈序的掌心轻轻拍了一下。
不像惩罚,倒像是击掌。
“如果只是这个力度……”陈序的拇指轻轻蹭过许鹤眠拍过的地方,“我下次还会再犯。”
许鹤眠移开目光。
“那就再罚。”
吧台后的方蔓刚才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
直到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她才抬起头,正好撞见陈序与许鹤眠的互动。
方蔓斜了两人一眼,忍不住笑着调侃:“你们两个别在这儿玩纯情了,酒也喝了,赶紧帮我想想这酒的名字。”
陈序指尖摩挲着空酒杯的杯壁,沉吟一瞬,目光落在杯中残留的淡粉色酒液上,“‘单恋’怎么样?”
方蔓手里还捏着青柠,闻言挑了挑眉,把青柠放回果盘,手肘撑在吧台上,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追问:“此话怎讲?”
陈序抬眼,视线掠过吧台上的迷迭香,声音清润得像雨霁后的风:“入口是甜味,像单恋刚开始时的心动。就算对方只是掠过一个无意的眼神,自己却能在心里记很久。”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可咽下去之后,酸涩感会慢慢冒出来,带着点空落落的苦味。就像很多话没敢说出口,明明很在意,却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什么也不说。”
陈序语气淡淡,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戳在人心脏上。
不知谁换了灯光,冷色光影落在陈序脸上,衬得俊朗清冷的轮廓更加冷峻,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方蔓摇了摇头,手里拿起擦杯布,随意地擦着刚才用过的调酒器,“我不是问酒的口感——我是问你,陈序。”
她抬眼看向他,眼底的笑意意味深长,“你一个身边从不缺追求者的人,怎么会懂单恋的滋味?”
这话一出,吧台前的空气瞬间静了些。
只剩盛宇梵和蒋鹏收拾纸屑的打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氛围微妙,潮湿如水的情愫围着吧台打转。
陈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侧过头,目光轻轻扫过坐在身边的许鹤眠。
她正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握着空酒杯的指尖收紧些许,指节泛出一点浅白,玻璃的冰凉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进来。
几秒后,陈序重新对上方蔓的视线,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
方蔓了然,看着陈序眼底的避而不答,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点破。
她只是拿起吧台上的迷迭香,随意朝陈序晃了晃,道:“那你该谢谢那个人,是她教会你什么是单恋,按理说,你还得尊称人家一声‘老师’呢。”
“方蔓姐!救命!”
蒋鹏的声音突然从洗手间方向传来,哀嚎划破整个空间。
“我洗拖把把马桶堵住了!水都快漫出来了!”
方蔓脸上的笑意瞬间垮掉,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扔下迷迭香就往洗手间跑,跨进去的一瞬间还不忘狠狠瞪蒋鹏一眼:“等会儿再收拾你!”
喧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吧台前只剩下许鹤眠和陈序两人。
空气里混着陈序身上的皂角香,裹着雨霁后的潮湿气息。
远处方蔓教训蒋鹏的声音愈演愈烈,越发更衬得吧台这边的氛围微妙无比。
陈序缓缓侧过身,一只手撑在吧台上,手掌托着下巴,姿态慵懒,目光却定定地看着许鹤眠。
冷光落在陈序的脸庞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他气质中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的锋利部分渐渐显露出来,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陈序的嗓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却更显动听:“是这样么,许老师?”
许鹤眠怔住,微微睁大眼睛。
许久。
她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恍若掀起一场蝴蝶效应。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只能抬眼看向陈序。
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一只手却突然按在许鹤眠的肩膀上。
那只手的温度偏凉,力度压下来,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掌控感。
不是打招呼,更像一种无声的宣告。
带着难以忽视的禁锢感,让许鹤眠绷紧了脊背。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却让许鹤眠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是不是来早了?”
是宋承泽。
许鹤眠的呼吸一滞,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按在肩上的手推了下去。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宋承泽的手背。
宋承泽的皮肤很凉,手腕上金属表带的冷硬更甚,与陈序掌心的温热截然不同。
宋承泽无声笑了笑,没介意许鹤眠的疏远,反而迈步施施然走到她身侧,站定在吧台边。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自带一股强大且刻意的气场,与酒吧里慵懒的氛围格格不入。
宋承泽的目光扫过许鹤眠与陈序手边的两个空酒杯,又落在许鹤眠湿润的唇角上,缓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不喝酒。”
许鹤眠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眼,指尖摩挲着杯壁,像在掩饰心里的厌烦。
宋承泽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他的目光转向陈序,上下打量了一番。
陈序依旧维持着侧坐的姿势,手肘撑在吧台上,掌心托着下巴,眼底的温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冷峻,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看不出情绪,却透着不容侵犯的气场。
忽然。
宋承泽俯身与许鹤眠拉近距离,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看起来还不错。”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玩味的试探,像在评价一件物品,让许鹤眠的厌烦更甚。
她最讨厌宋承泽这样的态度,总把一切都当成他可以掌控的筹码,连她的情绪、她身边的人,都要被他拿来审视。
许鹤眠猛地站起身,高脚凳在地上划开一道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