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彻骨的冷。
梦里的雪下了很久,血迹在雪地里醒目的就像梅花,倒在血迹尽头的人呼吸微弱,元伤跪在那人面前,手里拿着那人给的簪子。
她说,活下去。
她说,离开这里。
她还说,她很后悔,后悔呆在这里。
这个梦元伤也不知道梦见过多少次,她每回都只能跪在母亲面前,看着她无神的瞳孔望着天,眼中一片绝望,她看着她胸口微弱起伏,却哭不出一滴泪水。
膝盖被冻的没有知觉,浑身除了冷,还是冷。
她在雪地上缩成一团,在母亲流下的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好像要死了,身体怎么都暖和不起来,放在母亲身旁的手只能感受到一点点温度。
要死了。
都要死了。
“她怎么了?”
一道幽远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又一人说:“要死了,你看看能救吗?”
不要。
“这样吗?”那熟悉的声音有些犹豫,“救她干什么?”
另一道声音说:“她给你把结的契带回来了。”
“是吗?”那声音带了些笑,听起来好像很开心,“难怪伤这么重。”
声音离的近了,好像就在耳边,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人温热的吐息,落下的发丝垂在她脸侧,很痒。
“你在做梦吗?”
我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我没有……
“否认吗?”
“你在否认什么?”
一只手插入她落在雪地上的手,与手中的簪子紧贴着:“哇哦——这是你母亲吗?”
“你要跟她一起走吗?不划算啊。”
那只手把她拉起,额头抵着她的:“元伤,雪融了。”
雪融,融化的水裹着她的身体,刚才抵着她额头的人融入水中,胸腔被水挤压,就在她要喘不过气时——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身上全是冷汗,捂着胸口用力喘息。
“哟,醒了。”
她随着声音转过头,看见只披着一件外衣,散着头发的江离愁。
“感觉怎么样?”一头上插着木簪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碗药,笑的很温柔,“喝了吧。”
元伤接过那碗药,鼻尖萦绕着苦涩的味道,她直接张口干了,看得一旁的江离愁目瞪口呆:“不是,你不苦吗?”
元伤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苦死了。
那女子送完药后便指了指门外:“走了。”
江离愁见状,忙走上前抓住那女子的手:“那朴医师……说好了不说出去的?”
朴白翻了个白眼:“那就少去我那里偷狐狸。”
江离愁一听,便知她是不会说出去了,她松开手看着朴白远去。
朴白走后,江离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晃着腿顶着元伤。
元伤低着头,犹豫道:“……狐狸?”
“啊,”江离愁笑了,“还以为你不想跟我说话呢……狐狸嘛,朴白家有一只雪白的狐狸,超级好看的,下回我带过来给你看看?”
“她不是说不让你去她那里偷狐狸吗?”
江离愁回答:“我答应了?”
元伤:“……”
“挺厉害啊,”江离愁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元伤。
元伤微微侧着脸,可目光却落在江离愁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是不是有星星,她好喜欢笑,虽然很多时候不是对她笑,但她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她微微抿着唇,心脏擂鼓般跳动着,好似在诉说着什么。
“你不好奇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江离愁靠近了元伤,自问自答道:“我哥用符咒给你弄过来的,厉害吧。”
元伤唇角牵起,说:“厉害。”
“不过,”江离愁推了推元伤的肩膀,她没有发现元伤在笑,“我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俩只能挤着睡。”
元伤低头愣愣看着身下的床,又愣愣抬头看了一眼江离愁,江离愁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点头:“真的只有一张。”
元伤:“……”
于是两人就一起谁在了床上,江离愁这张床够大,两个女孩子睡绰绰有余,元伤感觉这床上还可以睡两个江离愁。
江离愁离她有点远,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有伤,怕睡觉压到她。
元伤侧过头看了一眼,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她侧过身,手轻轻放在了江离愁身旁,她注视着江离愁的侧颜,眼睛缓缓闭上,轻声道:“谢谢……”
.
次日一早,江成纪就来了江离愁院内,元伤不止把和亲的契带了出来,还有江成纪发给元氏的所有信都偷了出来。
他乐呵呵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元伤,开心的不行。
现在和亲一事没了,郁风灵也同意让江成纪回去睡觉了,江离合拢着袖子在一旁心里暗自开心。
终于不用听老爹那个震天的呼噜声了。
快哉快哉。
因为元伤是魔族,将她安置在哪里江成纪特意开了集会商议,大厅里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江离合靠着一旁的柱子,看着江离愁旁边那个空着的椅子。
李期姚可能背叛明月山的事情还没有确凿,但是知道的人都心知肚明,虽嘴上不说,可暗地查着的人多了去。
最后元伤的安置还是没有商讨出结果,原因有二,一是她是魔族,明月山将魔族放在门派内是何意?二是怕类似秦黎尘一事再次发生。
元伤表示理解,当即便说要下山去自寻出路,众人一听又纷纷说不行,虽说是魔族,但她好歹解决了明月山一件大事,明月山又岂能如此忘恩负义?
一时讨论不出什么,江离愁听的头痛,她跟对面的江离合对视一眼,便伸了一个懒腰,举着手道:“那便这样,我在她身上下个印记如何?”
“你又如何保证你的印记她不能解?”
江离合拢着袖子道:“我也下。”
“你们又如何保证她不能解你俩的印记?”
“……”
江离合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位挑刺的人,说话的竟是李期姚的大弟子陆吟,自从李期姚倒下后,她便有隐隐约约要接下李期姚位置的意思,如今在大厅上顶撞江离合跟江离愁,很难让人不误会她的居心。
江离愁冷笑一声,说:“师姐别急啊,师尊还没下呢。”
陆吟脸色一黑,当即拍桌而起:“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来此言!?”
江离愁摇了摇头:“嗯……那便是看不起我跟我哥了?”
陆吟:“你……”
江成纪轻咳一声:“好了,就按他们说的来。”
陆吟咬着牙退了下去,江离愁撇过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之后两人在元伤身上下了印,元伤便安稳地在明月山待了下去,但江离合却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