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三枚黄澄澄的铜钱放在摊位上。
摊主乐呵呵地把簪子递给她。
沈昭接过簪子,转身,直接递到了林蝉面前。
林婵愣住了,看着眼前那支简单的木簪,又看看沈昭那双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
“给……给我?” 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 沈昭只是应了一声,簪子往前又递了半分。
林蝉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木质和沈昭微凉的指尖。
“谢……谢谢!” 她接过簪子,紧紧攥在手心,那朵小小的栀子花苞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她抬头,对着沈昭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眼睛亮得像盛满了阳光。
沈昭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深色的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很快移开目光,转向别处,只淡淡“嗯”了一声。
陆青荷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看林蝉头上新插上的簪子,又看看沈昭那看似平静的侧脸,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调子:“一身伤,就换这个一根破簪子呀,我说这玉华宫的人,有些小气了嗷。”
沈昭置若罔闻,仿佛没听见。
林蝉也大大咧咧无视陆青荷的华语,她抬手有把簪子轻轻调整,那朵小小的栀子花苞斜斜地倚在鬓边,衬着她苍白的脸,竟也显出几分清秀的生气。她晃了晃脑袋,簪子稳稳当当,“好看吗?”
“嗯。” 沈昭的目光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挪开。
“好看好看,你戴根草都好看!” 陆青荷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赶紧的,我得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收到写品质好些的药材。还得赶回去熬你那苦汤子呢!”
三人继续在热闹的墟市中穿行。林婵得了新簪子,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时不时抬手摸摸鬓边。沈昭依旧沉默地跟在后面,只是目光偶尔会掠过那朵小小的、在乌发间若隐若现的栀子花苞。
陆青荷则背着她的袋子,熟练地在各个药材摊子间穿梭砍价,嘴里依旧不饶人,但那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特有的鲜活气息。
阳光正好,洒在青石板路上,也洒在三人身上。那些寒潭的阴冷、玉华宫与傩士的隔阂,仿佛都被这喧闹温暖的墟市气息暂时冲散了。只有那支朴素的木簪,在少女的发间,无声地见证着某种微妙而柔软的变化。
永镇集市的喧嚣声浪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三人裹挟其中。阳光穿过鳞次栉比的屋檐,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斑块。
空气里混杂着刚出炉的麦饼焦香、糖炒栗子的甜腻、药材铺的苦涩,还有牲畜和人群蒸腾出的汗味,构成一幅鲜活饱满的世俗画卷。
林蝉鬓边那支木雕栀子花簪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她左手腕的伤处还隐隐作痛,后背也牵拉着不适,但精神却像吸饱了水分的草叶,舒展而雀跃。
她正扒着陆青荷的胳膊,踮着脚,看一个老艺人用糖稀吹出活灵活现的兔子,琥珀色的糖浆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青荷姐,你看那兔子耳朵!像不像真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扯着陆青荷的袖子。
陆青荷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像!像你脑袋里进的水!多大个人了还看这个?赶紧准备回去看,再磨蹭天都黑了!”
沈昭落后半步,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眼眸习惯性地扫视着四周,警惕并未因墟市的祥和而放松。只是那目光偶尔掠过林婵发间跳跃的栀子花苞时,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停顿,如同冰湖上掠过的一道微光。
就在这时——
“喵呜!”
一声细弱却无比熟悉的猫叫,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惊喜,猛地从林婵脚边响起!
林婵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小家伙浑身脏兮兮的,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沾满了尘土草屑,甚至还有几处被划破了口子,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那双标志性的、如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还有一丝控诉的意味,仿佛在说你怎么才找到我?!
“踏雪?!” 林蝉的惊呼声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她猛地蹲下身,也顾不得手腕和后背的疼痛,一把将脏兮兮的小黑猫紧紧搂进怀里。
“踏雪!我的宝贝!你还活着!你跑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脸颊贴着踏雪冰凉微湿的皮毛,眼眶瞬间就红了。
踏雪在她怀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小爪子紧紧扒着她的衣襟,尾巴也缠上了她的手腕,仿佛生怕再次被丢下。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急切地舔舐着林婵的脸颊和下巴,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陆青荷和沈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惊住了。
“
哟,你这小黑炭命挺硬啊?” 陆青荷啧啧称奇,蹲下来想摸摸踏雪的脑袋,却被小家伙警惕地躲开,只对着她龇了龇牙,然后更紧地往林蝉怀里缩。
沈昭的目光落在踏雪身上,眸子里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记得这只灵猫。看着林婵抱着猫又哭又笑的模样,沈昭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好了好了,脏死了,回去给你好好洗洗。” 林蝉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破涕为笑。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淡了所有疲惫和伤痛,她抱着踏雪站起来,感觉怀里沉甸甸的温暖,是此刻最珍贵的宝物。
“走吧,准备回家,然后给这小祖宗搞条鱼补一补。” 陆青荷拍了拍手,重新背好竹篓。
三人一猫继续前行。林蝉抱着踏雪,脚步都变得格外轻快,不时低头用脸颊蹭蹭小猫的脑袋,低声絮叨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踏雪舒服地眯起绿宝石般的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集市依旧喧闹。她们拐过一个卖竹编的摊子,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小广场,几个江湖艺人正在卖力地表演胸口碎大石,引来阵阵喝彩。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挡住了去路。
陆青荷皱了皱眉,想从旁边绕过去。林婵抱着踏雪,也好奇地踮脚张望了一眼。
就在这人群拥挤、注意力分散的瞬间,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一个卖布匹的摊子阴影里滑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林蝉只觉得腰间猛地一松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股大力飞快地抽走!
她下意识地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系在腰间的、那面带着裂痕的木质傩面,连同挂在旁边的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埙竟然同时不见了!这两个都是师傅留给她的遗物。
“我的傩面!我的埙!” 林婵失声尖叫,这两样东西对她而言,比性命还重要!
“喵嗷——!!!”
与此同时,踏雪浑身黑毛炸起,如同一个愤怒的黑色毛球!
它绿宝石般的眼睛死死锁定前方那道正在人群中急速穿梭、企图逃离的灰影!那道灰影手里攥着的,正是林婵的傩面和陶埙!
“
小偷!站住!” 林蝉又急又怒,跟着踏雪就想往前冲。可她忘了自己重伤初愈,也忘了自己那点功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刚跑出两步,脚下就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
“小心!” 旁边的沈昭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的胳膊,才避免她摔个狗啃泥。但这一耽搁,那道灰影已经像泥鳅一样滑出了十几丈远,眼看就要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那身法极为诡异迅捷,在拥挤的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身形飘忽,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
“站住!混蛋!把东西还我!” 林蝉气得眼眶发红,
推开沈昭就想再追,可她的速度在那人面前慢得像蜗牛爬。
三脚猫功夫,此刻暴露无遗。
“啧,没用的傩婆子!” 陆青荷低骂一声,放下竹篓就想亲自去追,但她一个医者,轻功也非所长。
就在林蝉心急如焚时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如同蛰伏已久的苍鹰,骤然从两人身侧掠出!
“我帮你追”
她的动作快到了极致!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看林蝉一眼,所有的意念都锁定了前方那道逃窜的灰影!
“踏雪!” 沈昭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
“喵!” 踏雪仿佛听懂了指令,化作一道迅疾的黑色闪电,死死追着谢遥的气味,在人群脚下、摊位缝隙间灵巧穿梭,发出急促的“喵喵”声,如同最精准的导航!
沈昭足尖在青石板路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紧随着踏雪指引的方向。
她的身法不同于那贼人的诡异飘忽,而是带着一种玉华宫剑修特有的、凌厉而精准的美感。
靛青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遇到挡路的人群,她或是如同游鱼般侧身滑过,带起的劲风掀动路人衣角;或是足尖在旁边的墙壁、摊位的立柱上轻点借力,身形陡然拔高,如同青鹤掠檐,直接从人群头顶越过!动作行云流水,迅捷如电,引得路人一片惊呼。
“好俊的轻功!”
“那姑娘是玉华宫的仙长吧?”
“追谁呢这是?”
林蝉和陆青荷看得目瞪口呆。林蝉更是忘了疼痛,攥紧了拳头,心脏狂跳,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靛青色的身影和那道指引方向的黑色闪电。
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身后追来的劲敌。他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的戏谑更浓,带着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他猛地加速,身形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不再走直线,而是专门往人多摊杂、障碍物多的地方钻,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沈昭。
一时间,永镇集市的这条街道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