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秋,台风“山猫”过境前的倒数第二个午后,这座城市被一层黏腻的潮湿包裹住。另一头城郊老街的“晚星花店”里,空调外机正嗡嗡转着,却还是驱不散玻璃门外飘进来的潮热,只是把空气中的玫瑰香烘得愈发的浓郁了。
许知晚蹲在柜台后的矮凳上,指尖捏着一把银亮的修枝剪,正给新到的红玫瑰剪根。玫瑰茎秆粗实,刺尖泛着青白色,他的指腹轻轻蹭过花茎上的绒毛,动作熟稔得像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三年前他还不会这些,那时他的手只用来握水彩笔、改设计稿,指尖沾的也都是赭石色的颜料,而不是此刻染在指甲缝里的、带着微涩气息的玫瑰汁液。
柜台下的抽屉半敞着,露出了半截画本,页脚画着颗歪歪扭扭的小晚星,是他清晨给公益工坊画教具草图时随手添的。那是他刻进骨血的设计印记,当年江屿风总说,这颗印记“比真星星还暖”,后来他的工作室破产,那些完整的画稿大多都被雨水泡烂,只剩这类零碎的草图,藏在这个花店的各个角落。
“晚哥,刚有个穿西装的先生订了99朵红玫瑰,说明天早上来取,说是要给‘很重要的人’道歉。”兼职的大学生小夏抱着记工单跑进来,帆布鞋在地板上踩出轻快的声响,又突然顿住,“哎,他还问咱们这儿有没有‘晚星’图案的包装纸,我说只有您画的向日葵款,他愣了一下,说‘那就向日葵吧’。”
许知晚剪玫瑰的手突然顿了顿,修枝剪的刃口轻轻卡在花茎上,没敢用力。“晚星”这两个字像细针,扎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了2019年冬天,江屿风在出租屋的暖灯下,把他画着晚星的设计稿贴满墙壁后转过头目光温暖的看着他说“等我们有了家,每个房间都要留面墙给你的画”。那时的承诺有多真,现在的回忆就有多疼。
“知道了,明天把花包得仔细点。”许知晚说完站起身,把剪好的玫瑰插进清水桶里,水面映出他的脸——比三年前清瘦些,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是昨天晚上改公益工坊设计图到凌晨留下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还亮着,像他画里的晚星,只是眼尾多了道极浅的细纹,是他犯焦虑症时不停地揉眼睛揉出来的。
接着他转身去给窗边的多肉浇水。那是一盆普普通通的玉露,叶片胖乎乎的,顶端有个小小的缺口——是2018年夏天,江屿风为救他被广告牌碎片划伤眉骨后,在大学后门花店买的,当时还笑着说“哈!跟你一样,看着软乎乎的,其实很能扛”。这三年许知晚搬了三次家,从出租屋到临时仓库,再到这间花店,他始终带着这盆多肉,换了四次陶盆,每次浇水都要格外小心,像是在守护最后一点没有被生活碾碎的旧时光。
玻璃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卷着雨丝闯进来,带着熟悉的雪松味——那是江屿风惯用的古龙水,当年他说“太冲的味道会盖过你画纸的墨香”,特意选了最淡的一款。苏晚的动作猛地僵住,手里的塑料水壶“咚”地撞在花盆边缘,溅出几滴水珠,落在多肉叶片上,像极了没忍住的眼泪。
门口站着两个人。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肩线挺拔得近乎凌厉,左眉骨处那道浅疤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清晰——那道疤曾经是许知晚最心疼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刺向他的利刃。他身边的女人穿着米白色真丝连衣裙,手腕上戴着细巧的钻石手链,是夏氏集团千金夏语薇,许知晚在财经杂志上见过她,照片里的她挽着江屿风的胳膊,笑得温婉又疏离。
江屿风的心脏在看到许知晚的瞬间骤然缩紧。他比三年前清瘦太多,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裹着单薄的肩,手腕上那道浅褐色疤痕在灯光下晃得他眼疼——那是2020年工作室破产时,许知晚被债主推倒在碎玻璃上划的。他下意识想上前,脚步却被夏语薇的手拽住,那点亲昵像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冲动。
他看到了柜台下的画本,看到了页脚的小晚星,看到了窗台上那盆带着缺口的多肉。三年了,许知晚居然还留着这些。当年他甩下支票说“别装深情”时,明明看到许知晚眼里的光全灭了,可这些旧物却在告诉他,他们的过去,从不是他一个人的执念。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花?”小夏没认出他们,热情地迎上去,指着水桶里的玫瑰,“今天红玫瑰打折,99朵只要三百八,很适合……”
“不用了。”夏语薇轻轻打断她,声音柔得像裹了层棉花,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她的目光扫过花店,从墙角堆着的旧画框,到许知晚手腕的疤痕,最后落在许知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们只是路过,屿风,你不是说要去见江董吗?别耽误了正事。”
许知晚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把水壶放在了窗台上,声音平淡得像对陌生人说话:“江总,夏小姐,买花吗?红玫瑰今天打折,一束38块,很便宜。”
“便宜”两个字像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了江屿风的心上。他记得许知晚以前最不喜欢“便宜”二字,不是娇气,是他总说“每样东西都有价值,就像每幅画都有温度,不能用价格去衡量它们的价值”。当年他送许知晚第一束厄瓜多尔玫瑰时,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许知晚那晚连夜画了一副《玫瑰与晚星》,笑着说:“以后我们的家,就要有这样的花和星星”。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听许知晚用“便宜”形容他曾视若珍宝的玫瑰。
“不用了。”江屿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不敢再看许知晚的眼睛,怕看到里面的怨恨,更怕看到残存的念想——那会让他当年的“绝情”显得更可笑。他明明是为了保住许知晚母亲的透析费,才故意演的那场戏,可此刻看着许知晚的狼狈,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保护”到底是救赎,还是更深的伤害。
“哦。”许知晚点点头,转身走向柜台,拿起账本假装记账,指尖却在账本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他能感受到江屿风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落在那盆多肉上,可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想起那个在雨夜里把他护在怀里,说“有我在”的少年。
夏语薇挽着江屿风的胳膊,故意提高声音:“屿风,你看那盆多肉,跟你以前养的好像啊。不过我们家现在养的都是进口法师,叶片又大又红,比这个好看多了。”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钻石手链,钻石闪着刺眼的光,“上次你给我买的蝴蝶兰开花了,佣人每天用矿泉水浇,能活很久吧。”
许知晚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夏语薇在向他炫耀,炫耀她拥有的一切。可她不知道,江屿风以前养多肉,总用晾了两天的自来水,江屿风说“矿泉水太娇贵,养不出韧性”;她更不知道,江屿风最不喜欢蝴蝶兰,说“花期太短,不像多肉,能熬过冬”。这些细碎的习惯,江屿风更是从未告诉过她。
江屿风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父亲江振宏的电话。他接起,声音瞬间恢复了冷硬,像戴了一层面具:“爸,我马上到。”挂了电话后,他最后看了眼许知晚的背影——此时许知晚正低头盯着账本,肩膀有些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江屿风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闷得有些发疼。他很想告诉许知晚,当年的事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是父亲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敢认他,就停掉他母亲的透析。”
“我们走。”江屿风转身说道,脚步有些快,夏语薇小跑两步才挽住他,眼底闪过些许得意。
玻璃门关上的瞬间,许知晚蹲下了身,把他的脸埋在了膝盖里面,肩膀剧烈的颤抖。小夏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晚哥,你没事吧?”
许知晚木讷地摇摇头,抬起头时眼睛已经红透了,却扯出笑:“没事,我只是被风迷了眼。对了,明天订玫瑰的客户,包装纸记得多叠两层。”说完他便打开了抽屉,抚摸着画本上的小晚星,不知不觉眼泪砸在了纸页上,晕开了浅浅的印子。
花店外的黑色轿车里,江屿风并没有立刻发动。他看着车窗上面倒映的花店灯光,看着许知晚在窗边抚摸多肉的身影,想起当年的承诺,心脏便一阵阵的抽痛。这时手机来电又开始催他了,他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心里默念着:许知晚,再等等我,你再等一等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推开你了。
台风渐近,雨幕裹住城市。晚星花店的灯光亮到深夜,那盆多肉还在窗台上,叶片上的水珠慢慢地蒸发,像是在等待一个迟到了三年的拥抱。而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终究在两人心里,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嘿嘿第一次写,写的不好,请多担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晚星花店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