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封 第34章 花灵

“两个人看一个人都能看丢！”得知消息赶过来的父亲气得要打人。

村民们连连劝阻，说眼下是找人要紧，就别追究问责了。

就这样，那天晚上全村的人几乎都被惊动了，他们帮着四处找寻这对母子的下落结果都一无所获，到最后才恍然想起还有一个净相池没去。

那里自从被人们认为有神灵之后，出于尊重，村民把那里的路封了，因为怕扰了栖居于此的神灵所以特别管控了起来。

于是人们带着最后的希望一同去了净相池。

人们赶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里只有花农女儿孤零零一人，她身边没有死去的鹿桢星，甚至连崖壁上净相池变成的小瀑布也不见了！

家人们赶紧跑到她身边，女人又哭过了，但此时脸上却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孩子呢？”丈夫温柔地抱住了妻子问着，他随即就看到妻子的糟糕状况，她浑身蹭着泥土，梳得齐整的发髻此时也散落着几缕碎发。她的衣角被钩破了，手臂和小腿大概在翻越路障的时候划出了好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伤口附近血迹斑斑，可她却毫无知觉一般，他顿时心疼极了。

“我还给它了……”她还浮着那个浅笑轻轻地说着，说完又止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从湖边离开的母亲抱着儿子鹿桢星翻过路障来到了净相池边，那个像极了坐在崖壁上垂裙少女的净相池瀑布在夜里也闪着荧荧粉色光。

她恭敬地跪在了湖边，就像当初她来这里祈求愿望时一样。

“净相池的仙灵啊，我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还这么年幼不应该就这样结束生命的……”母亲悲伤的泪水落在了鹿桢星冰凉的脸上。

她连忙用手轻轻擦去泪滴，仿佛怀中的孩子只是在沉睡，她怕动作太大会惊醒他。

净相池如常无言地闪动着，女人的脸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样瞪着眼睛绝望地看向了池水。

“不不！我求求您，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只要你让他活过来……”女人脸上的绝望越来越沉。

净相池还是如常，根本看不出它有什么神灵显现的迹象。

“求求你了……只要让他活着，怎么样都可以……”女人脸上的悲切似乎是撼动了池中仙女的心，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说了什么话，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眼含热泪慢慢起了身。

她挪到了瀑布下的深潭边再一次跪了下去，她满眼不舍地看了鹿桢星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她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声哀叹化作了一阵风吹动了夜里的山林，听得数亿草木低低哀语。

她前伸双臂，把怀里的鹿桢星平悬在了水面之上，然后动作极缓慢地下落在了水面上最后抽离了双手。

鹿桢星依然像睡着了一样，他在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也与女人不舍作别，然后湖水爬上了他小小的身躯将他没入了怀里。

“还给谁了？”老花农问着，他又指着空荡的山壁，“净相池呢？这里发生了什么？”

“它带着我们的小星星飞到天上去了……”女人抬头看着夜空，繁星满缀，她欣慰笑了起来，“它真得做到了。”

后来女人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她没有悲伤太久，每天依旧笑盈盈地面对生活。

在她的再三请求下，家人没有为鹿桢星举办葬礼，因为她一直坚持儿子还活着，甚至隔一段时间还会与家人说她与儿子夜里又见了一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年后女人再次怀了孕，一天夜里丈夫起了床发现妻子不在，找到了院子里才看到了妻子的身影，同时还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和那个人抱了抱，然后不舍地道了别，随后又听到妻子呜咽着哭了起来。

那个人离开前望向了他的方向，然后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丈夫吃了一惊，那个奇怪的人身形修长，比正常人类的比例要细长很多，可看起来依旧很美丽。

奇怪的人和传说里净相池中的仙女一样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可当她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男人竟然看到了儿子鹿桢星长大了的脸！

男人惊讶地捂住了嘴，呆呆地望着那仙子离去的黑暗出了好一会儿神。

“你都看见了？”妻子在他发呆的时候走了回来，她温柔地替丈夫收了收敞开了领口的衣服，然后微微哀伤地说道，“这回他是真得要走了。”

“是他吗？”男人回过神眼圈红了，终于明白这几年妻子并没有得什么癔症，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没有疯。

“是，也不是了。”妻子轻轻回答着，“它是池中的仙灵，从来都没有性别，不是我们说的什么仙女。”

“那我们的儿子怎么变成这个仙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妻子轻叹着笑了起来，“那个仙灵就是净相池，那池子就是仙灵的真身。它，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灵，池水是它花瓣化成的裙摆，它变成人形的时候真得很像一朵用花蕊走路的花，大概它是一朵花精灵吧……”

男人听着这些描述觉得稀奇，更好奇地追问：“那我们的儿子呢？”

“我……我送给它了……”女人的话和几年前说的不一样了，男人觉得很茫然。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生我们小星星那天发生的怪事吧……”

男人的话没有问完，妻子就笑了起来，她怕自己笑得太大声了，还特意用袖子捂住了嘴：“它告诉我了，它说振霆湖那天很生气，发脾气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就因为知道咱们的儿子要降生了……”

丈夫不清楚这些话为什么会让妻子笑出声，然而妻子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不笑了，她神情又变得有些伤感和茫然，她垂下眼睛继续说道：“它跟我说村子要发生大变化了，它要另寻一个适合待着的地方了。它还说，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振霆湖会更容易找到它！振霆湖不像它这样会长出腿跑，但一直都在四处找它。之前振霆湖已经抓到过它一次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男人听完这些话心里总是很在意，因此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他翻来覆去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些话的意思，可他什么都没想明白。

身旁的妻子倒是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好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一样，而且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关于鹿桢星的任何事情了。

当地人的故事说完了，他仔细打量着这四个年轻人的神情，希望在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木沉溪却提了个要求：“您能带我们去看一看振霆湖吗？”

“当然可以。”当地人二话没说，起身就准备带他们过去。

来到了振霆湖岸，湖光山色皆如画卷，清澈的湖水果然显现着淡淡的粉色。

“哇，还真得是粉色哎……”琼萧感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这个湖闻起来也有股淡淡的好似花香的味道。”

当地人闻言也跟着吸了吸鼻子，结果却什么也没闻到。

琼萧看着那位当地大叔笑了起来：“您是闻不到的，我这鼻子要比您灵几十倍呢！”

“是花香。”木沉溪很确定地说着。

当地人惊讶地看了看他：“你也闻到了？哎呦，你们几个可不要骗我。我可跟你们讲，这附近可没有哪里开了花，你们说的花香我也闻不见，你们都这样说，那我可要问你们这花香是从哪里来的呀？”

“对呀沉溪哥哥，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说这是花香？”琼萧好奇地看向了木沉溪，虽说她是闻见了，但她却无法肯定是。

木沉溪笑道：“不会错的，我知道这个味道，也见过这种花。那个故事里的仙女应该就是只花灵了。”

“鹿桢星是个花仙子啊？”琼萧想到故事里关于他样貌的描述，加上后期再次出现的状态。

木沉溪摇了摇头：“鹿桢星大概率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振霆湖水之所以是粉色的，是因为它掺入了大量的花蜜，就是单纯被染了色。”

“花蜜？”当地人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你还没说花是哪里来的呢。”

木沉溪想了想：“抱歉，我也无法给你答案。这个湖底下一定有暗流连通着他处，花朵一定开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花蜜通过地下暗河流入振霆湖。你们说的净相池不就是色度比振霆湖大的粉色么？而且净相池的香味浓到普通人都能闻见的程度，它甚至还能变化形态。其实故事里的猜测是对的，净相池不是一个湖或池塘，它就是一朵花。花瓣舒展开了就可以铺成一个池塘，收起来的时候可以坐在崖壁上垂落成瀑布，变成人形的时候就是裙摆的模样。”

当地人听罢表情看起来有点惆怅，他转念问了另一个问题：“万物皆有灵，花草亦是。人要是吸收了花草的灵气会变得如同那孩子一样吗？”

“常理不会，毕竟不是一个物种。”木沉溪解答，“但例外会有的，也或许，鹿桢星还真不是寻常的孩子。”

“那依你所见，你觉得那孩子死了么？”当地人问完又补充了个信息，“那孩子不是溺亡的，但他确实没了生命迹象了。”

“大概不是吧……”木沉溪注视着当地人的神色说着，“换个角度说，落红还会化作春泥护着花呢，生命所谓的消亡其实是物质的转化，鹿桢星无论如何，都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着。”

“生命的转化……”当地人呢喃着，很快又扫去惆怅笑了笑，“那我就当他是变成了仙子好了。”

当地人离开了，离开之前给他们说了几个好去处建议他们看一看。

剩下了四个人还待在湖岸，目送那位当地大叔离开后他们决定去他推荐的地方走走。

湖边依旧坐着不少钓鱼的人，容凛忽然想到了那个钓鱼的忌讳，忍不住与他们讨论了一会儿。

在去往那个地方的中途，附近的人便已经踪迹难寻了，容凛从随心的闲谈又说到了振霆湖：“沉溪哥哥，你一定还有很多话没与那个大叔说吧？”

木沉溪看着容凛点头笑了笑：“嗯，你们也注意到了吧？那个大叔估计也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那你没说的是什么呢？”容凛又要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沉溪了。

木沉溪稍稍思考了下便说了起来：“先说那个花灵吧，它是一种在人间几乎要绝迹的古生物。它可以变换形态，大多时候会找一个隐蔽的山谷变成一处水源。它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只是一种和寻常认知状态不同的植物而已。”

琼萧忽然想到：“幽灵池！他们看到池水里有飘动的幽灵是怎么回事呢？”

“花蕊啊！”容凛替木沉溪回答了，“花心里的花蕊晃动罢了。”

琼萧吃了口哑巴沉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问道：“那它变成那个小瀑布之后却显了神通不是么？至少那个时候它已经不是普通的植物了吧？”

容凛继续抢着回答道：“嗯，估计它真有了修为，成了一朵花精灵。而且我们按照沉溪哥哥的梦境所指来到这里，并得到了这些信息，那个镜子的能力和花灵有类似之处，它离开静庭湖村之后去了哪里，发生了一些变化后才出现了镜子的状态。”

木沉溪也补充道：“而且我在灵域里时也听那个镜子说过，它也只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躲着，这一点和花灵是一样的。花灵和镜子就算不是一个本体也至少说明他们有着紧密关联。”

“你们说，那个镜子会不会和那个鹿桢星有一样的遭遇？”凉煞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女人把鹿桢星的尸体放在了净相池里，净相池后来的状态就有了鹿桢星的脸。可能净相池后来也用同样的方式融合了那面镜子，就成了后来的模样……”

“融合？”琼萧有些赞同这个猜想了。

振霆湖村除了振霆湖以及其周边数个湖泊之外并没有其他特色之处。

当地人给他们推荐的地方景色很好，几个人看完了风景就去村中最热闹的街区转了转。

关于振霆湖和净相池的历史他们也试着找了找，但最后也不过是又听了一些大大小小无关紧要的奇闻异事罢了。

临近入夜，净相池的事情似乎到此为止了。

几个人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他们打算明天再转转看看，实在没什么线索和好玩的就离开这里继续原本的计划。

晚上吃饭的时候，容凛点了一壶寻常的酒，他发现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当地特色，只是这种特色还要针对特定的人群才行。

“当地的水源里都有那种花的花蜜了，可惜他们闻不到也品尝不出来，用这种水酿出来的酒味道很好喝呢！”容凛小酌了一杯赞道，他正要给木沉溪也倒一杯却忽然想起来他不善饮酒。

“哎呦，你也可惜，你不能喝酒。”容凛转头给琼萧和凉煞各倒了一杯，“你们也尝尝。”

四个人边吃边喝边聊天，把酒言欢至月升过了头顶。

琼萧难得也喝醉了一回，直接躺在榻子上呼呼大睡，凉煞一直小饮细酌，看着喝了好久实际没喝太多，他借着送她回床睡觉的理由也离开了饭桌。

容凛的双颊泛红，似是有些醉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沉溪，眼神看起来更迷醉。

“沉溪哥哥，你真的不喝一口吗？”容凛又问了不知道第几遍了，得到了否定答案他就起身往阳台走去了，“那我去吹吹风。”

房间的阳台是一个内嵌的阳台，窗外是一个小花园，只是夜里看不到好看的园艺景致了。

木沉溪不太放心地跟了过去，容凛直接坐在了地上，下巴垫着胳膊趴在靠室外那侧的长椅上看着黑夜。

“喝得有点多了吧？”木沉溪说着坐在了容凛身边，容凛也不回答，只是看着木沉溪笑。

他似乎是一副醉了的模样，见人坐稳了就很快坐直了身子往木沉溪身边又挪了挪，然后舒服地挽住了木沉溪的胳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给我靠一会儿……”容凛真得有些喝醉了，他说着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困了就去床上睡吧。”木沉溪又说着，但这回容凛没有回应了。

木沉溪低头看了看，容凛好像是睡着了，于是就没继续叫醒他。

睡着的容凛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类似天界的地方。

他的面前似乎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有一个轮廓和自己很像的身影就模模糊糊地立在镜子里。

容凛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但很快就发现这样并不能让视线变得清晰，他只好抬起了手摸了过去，那个影子也跟着他一同抬起了手。

看起来确实是有一面镜子，容凛这样想着。

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大概是碰到镜面了，他的手与镜中的倒影指尖相碰，一瞬间，那个模糊的身影忽然从背后炸开了两道红色的血柱，喷溅的血柱看起来就像是从背后展开的一对巨大的羽翼。

容凛的后背也猛地一阵剧痛，他呼喊了一声惊醒了。

“做噩梦了？”木沉溪温柔的声音传入了耳朵，他用手轻轻擦拭着容凛额头沁出的细汗。

容凛惊魂未定地喘了喘，后背的疼痛感似乎还未完全消去，这样的梦境根本不及先前真实见过的任何一个凶鬼恶灵，可他也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十分恐惧的感觉。

他赶紧抓住了那只替他擦汗的手，慢慢平复着情绪。

不知睡了有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木沉溪把他放平了，还贴心地找来了一个软垫让他枕在了腿上。

木沉溪被惊慌苏醒过来的容凛抓住了手，他就用另一只手轻揉着容凛的头发安抚着：“一个梦而已……”

过了一会儿，容凛安稳了下来，他枕在木沉溪的腿上看着木沉溪，这个映入眼帘深入心里的男人真是越来越让他痴迷了。

容凛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坐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容凛你干什么呢？”木沉溪忍不住微微笑着，看着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写着几分惊讶。

容凛还没有完全酒醒，他停了动作愣了愣才又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然后两只手胡乱比划着，嘟囔撒娇似地解释道：“你、你帮我看看后背，刚刚真得好疼！”

木沉溪笑了一声，觉得容凛迷迷糊糊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