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封 第31章 重逢

琼萧听了凉煞的话更加糊涂了：“时空扭曲？宅院成灵？听起来好像确实很复杂……”

凉煞笑了：“很多人去了你家都经历过时空错乱，那个被通缉的逃犯就是因为进了你家才被人抓到的。枫叶寺内部就有人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假和尚和同伙说话，这个说起来更有意思，我知道是因为我当时也在场！我还差一点儿被那个假和尚的同伙发现，也就是那个通缉犯发现。”

“你等等！”琼萧皱着眉又打断了凉煞的话，她发现凉煞的话越听越听不懂，而且难得他居然有点情绪激动的样子。

凉煞又忍不住笑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又放慢语速说道：“我说的话确实不太容易被相信，我因为你们家的宅院回到了几年前的枫叶寺，看到了通缉犯和一个和尚在说悄悄话，期间差点被他们发现。然后我亲眼看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枫叶寺内有另一个和尚也无意间知道了假和尚和通缉犯在密谈。这些人都对应这谁不用我说了吧？”

琼萧瞪了瞪眼睛：“你就是另一个偷听的人？”

她把枫叶寺里的这一段说给了凉煞听，说完琼萧就浑身不自在了：“我记得这些消息没公布吧？你要是没撒谎你说你回到了过去你这……”

“不可思议是不是？”凉煞笑着，“这个要证明很简单，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咱们今晚在你家过夜一定还会发生什么！到时候我们四个人可能会分开，你家的宅子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它会探知每个人的内心，然后根据每个人的经历对症下药。它会带你真正地回到不同的时空去经历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你在自己的回忆场景里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也很快会离开……”

凉煞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似乎想清楚了一点逻辑，他转念便道：“哎？它在带你回到过去时空里的时候似乎只是针对你的内心，想让你受到精神伤害。我遇到的危险只有那一次，那一次不是属于我的记忆场景，也是那一次我可能遇见了你家人的灵体，其中有一个男人他差点把我掐死……”

“……掐得好！然后呢？”琼萧依然皱着眉，但听到这里还是禁不住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凉煞无语地白了她一眼继续道：“关于那段枫叶寺的场景也是他指着我去看的。你家的宅子除了会因人而异的针对，似乎也没有完全地敌我不分。”

“哎呦，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十分好奇了。既然都回来了，现在到真希望能见到他们了。”

“会的，说不定他们还能帮到你。这样关于你的委托，我也可以少费些力气完成。”凉煞也有点点期待了。

两个人买完了东西回到了琼萧家里，说是在外面特意打听了一下关于这个宅子的传闻，凉煞借此把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删删改改讲给了容凛和木沉溪听。

容凛和木沉溪了解完故事之后也觉得很神奇。

“难怪沉溪哥哥说这里的灵力磁场有些怪。那我能不能求你们家房子行行好，让它老人家对我好一点，轻点折磨我啊？”

琼萧听完觉得此话有理，连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原地转起了圈儿，嘴里还念念有词。

叽叽咕咕念了好一会儿，琼萧又四处拜了拜才完。

她把买来的祭品拿到院子里烧了，还仔仔细细摆了供桌并认认真真地做了场法事。

四个人在桌前站成一排做最后的行礼，此时的太阳也才刚到天边准备下落，天色还很明亮。

一拜、两拜、三拜……

抬起头，天居然黑了。

“师兄？凉……”琼萧完全没料到怪事就这样发生了，她慌忙在原地站定，凭靠扭动身体用目光四处找寻其他人的身影。在凉煞的叙述里，几乎是挪动了步子就会场景转换，所以琼萧决定干脆就原地待着不挪脚好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琼萧发现自己还是身在自家的院子里，但又与刚才有些不同。正谨慎着呢忽然所有屋子里的灯全都亮了，一瞬间把漆黑的院子照得十分明亮。

这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心中的悲切一瞬间涌上了心头，差点从眼睛里淌出来了。

“萧妮儿……”一个沙哑微颤的声音传来，迫切又忧伤。

院子里的灯光随着那声呼唤忽明忽灭地闪动着，琼萧满脸惊讶地看着满院子的闪烁，竟有些不知所措。

灯光很快恢复了，安静了好久才又传出了悄悄话似的低语，灯光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疯狂闪烁了。

“妮儿她听到了吗？你看她表情是不是被吓到了？”“不知道，她刚刚还作着法看着厉害着呢……”

“那是小姐吗？她真得还活着！都长这么漂亮啦！”“嘘……小点儿声，老夫人刚刚让咱们安静了，怕让小姐听到了再被吓到！”

“老爷你看啊，是咱们的萧萧呀……我好想她啊……”

“少爷别过去！”“她不是看不到吗？她看不到的对吧？”

“另外三个人被带走了，他们是一起来的，其中有一个是不是不久前来过了……”

他们交头接耳地小声交流着，和记忆里一样的平静寻常。

琼萧眼眶越来越红，她不光听得到每一句话，还能清晰看得到每一张面孔。

她的家人们此刻并没有像一群枉死多年的恶鬼，他们这一刻也并没有散发出多么强劲的怨念，好像因为她的出现而纷纷收敛了灵力，似乎还是用溺爱的态度来对待他们记忆里的那个柔弱天真的小女孩儿。

那声沙哑的“萧妮儿”是一个老奶奶喊出来的，她喊着话的时候蹒跚的步子变得急切又伤感，因为影响到了灯光的闪烁才停了下来。

老太太看着灯光又看着惊讶的琼萧，连忙竖起食指让其他人安静了下来。

她看到老奶奶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老爷爷，老爷爷还是一脸笑呵呵地安慰着老奶奶自以为吓到人了的自责。

她看到一群挤在一起的丫鬟和家丁们，他们着装统一，发饰也统一。他们像一群扔下了手里的活跑出来偷偷看热闹的人，一边担心着别让主人责备一边把热闹看得心满意足。

她看到一个眉眼处和自己很相像的女人，女人极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依靠在身旁男人的臂弯里哭泣。

她看到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身后的书童没有拉住他让他跑了过来，少年郎围在她身边十分调皮地转了转，然后看着她做着鬼脸儿。

她还看到另一个看起来一脸冷漠的小男孩儿，一副这里的情况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远处，和身后的父母展示着自己向来与人不同的注意力。

老奶奶走了过来，站在琼萧的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才悄悄地转身和哭泣的女人笑着说道：“这孩子长得太像你了。”

哭泣的女人忍着哭声泪流满面地要走近了些看，她实在忍不住慢慢地抬起了手，在贴近琼萧的脸旁停了下来。

琼萧眼泪落了下来，她微微地歪了下头，脸就碰能到女人的手了。

“娘亲，我也好想你啊……我也好想你们……”

母亲的手是冰冷的，温热的泪珠穿过她的指尖滴落，所有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

她认出了所有的人，对自己十分疼爱的爷爷奶奶，对自己严厉管教的父母亲。

像一群朋友一样陪着自己玩闹的丫鬟姐姐们和家丁哥哥们。

那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哥哥，经常欺负她却也最袒护她。

叔叔婶婶还有那个小大人一样“格格不入”的弟弟，他们一家三口都安静少言，可相处起来却能感受到强烈的可靠平和。

原本还有些轻松愉悦的氛围让她一哭给哭坏了，原来他们能互相看到也互相听得到，那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她这一哭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她压抑了太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的情感已经失常麻木了。

一家人久别重逢，本应该有说不完的话要说，数不清的思念要叙，可是他们偏偏阴阳两隔，在这座成了鬼宅的院子里能再见面已经是奢侈了。

“乖乖咱们不哭了……”哭得最凶的母亲抹了抹眼泪说了起来，“萧萧，咱们没有那么多相处的时间，这个宅子里有很多奇怪的力量，我们只是一部分。这些力量同时存在互相维持，我们知道你回来了就急着先出来看看你。我的乖乖你听好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个房子以后还是少来为好，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就已经很满足了！娘知道你已经替我们报了仇，以后你就好好生活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了，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就行了！你身边的人很可靠，娘相信他们也会照顾好你，但是以后的路他们不会一直在的，找一个可以一直陪你一起走的人吧。”

“我知道了……”琼萧点点头，“可是我刚刚已经给你们做了法事了为什么你们还在呢？”

“这里不一样！”奶奶慈爱地看着她，“你放心吧，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人各有命，有各自的使命，你要完成的和我们的不一样，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也要做独一无二的事了。乖妮儿，还记得奶奶说过的话吧？吃过苦了，好事就会来了。你是这样，我们也一样。”

“走吧，妹妹！”俊俏的少年郎还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

琼萧看着那位爱欺负她的哥哥，哥哥笑了笑：“记住别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就说是我说的！我们也都见过了，以后还是别回来了，该抬脚走人啦！”

琼萧从进入这个场景就没抬过脚，她不舍得离开，她努力地看着所有人的脸旁，眼眶又红了。

“走吧……”众人纷纷跟她道别，可琼萧又出现了那种感觉，就像当初永远都迈不出回家的那一步一样，她也迈不出离开的那一步了。

家人看出了她的难以抉择，这个时候放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忽然像是有了实体一样，琼萧感到被人狠狠一推，再次站稳的时候场景已经转换了。

琼萧没有心思留意自己又身处何处了，她顿时像又一次失去了家人的可怜鬼一样哭得一团糟。

哭得有点累了才抬起头打算四处瞧一瞧，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人。

琼萧泪眼朦胧中只看了个黑乎乎的人影，她被吓了一跳，流出半路的眼泪都给吓回去了。

等看清楚了那个人之后才又不管不顾地继续哭起来，边哭边问：“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凉煞耸了下肩：“好一会儿了。严格说是你后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然后就在那里哭。我没好意思打扰你……”

琼萧又哭不出来了，擦擦眼泪四处看了看，他们似乎站在一个黑漆漆的林子里，周围隐秘的暗处也不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走到凉煞身旁，先是隔着一段距离用食指戳了戳他。

凉煞眼睛一瞪：“是真的本人！”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什么鬼东西。而且这是什么在鬼地方？”琼萧心中不安，总觉得这个林子里有着很不寻常的阴邪。

原本凉煞也不确定这里是哪儿，可它貌似是听闻了琼萧的问话，场景便开始像掉墙皮似的发生了变化，很快就露出了另一副场景出来。

新场景还是在阴暗的一片林子里，但显然只是换了个地方。

凉煞一直目视着前方，场景的转换如墙皮剥落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自己面前的异常，等新场景清晰了，他便对着那个方向慢慢抬起了手。

琼萧见状急忙转过身，以为是她身后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什么嘛？原来就是个山洞。”琼萧有些疑惑，因为凉煞的表情不像在说这里只是个山洞那么简单。

“这个地方我来过。”凉煞说着就朝着山洞方向走了过去，“但和我来过那会儿的情况很不一样。”

琼萧跟在了后面，还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就是一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树林，只是十分茂密因为人迹罕至罢了。

凉煞走在前面说着：“我来的时候那个洞口有石门，设置了古怪封印的石门。”

“封印？”琼萧好奇了，“那是不是山洞里确实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凉煞摇了摇头：“可不可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石门上有人的清晰轮廓，那些人的神情看起来很绝望又很愤怒。”

“人形？是活人还是厉鬼啊？”琼萧似是自言自语的自问，她看着黑漆漆的山洞，只是黑暗会让人觉得可怕，实际上完全没有感觉到里面有任何危险的气息。

“我看到石门的时候还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怨念和痛苦，我可以确信那个时候里面封印着的绝不可能是人了。”

凉煞说着走到了洞口，他本决定走进山洞里看个究竟的，然而却像手碰到了平静的水面，轻轻地一点，映在水面的倒影就摇晃着破碎了。

“幻象？”凉煞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不死心地换着别处试探摸索着。

琼萧看着一次次破碎晃动着的洞口，问道：“这种情况是之前没出现过吧？我家这座灵宅也会有它触碰不到的地方……”

凉煞闻言停下了动作，琼萧那句无心说出来的话他却听起来觉得很有指向了。

想起印门镇的处处诡异，凉煞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个秘密的封印里深藏着不会轻易被触碰到的禁忌。

“石门封印的事情你别说出去，会有杀身之祸的。”凉煞说着，虽然不是很明白鬼宅让他们看到这个场景是有何所指，但他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和他们要解开的疑惑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琼萧觉得凉煞越平静说出的话越严重，“好。”她轻声答应着，忽然眼前光影闪动，森林的场景又开始掉墙皮一样的转换了。

森林的幻影迅速剥落，逐渐露出了金灿灿的光亮。

“太阳落山了。”琼萧说着，用手遮着刺眼的光芒，“我们回到现实了。”

又回到了院子里，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了。

一拜、两拜、三拜……

抬起头，世界已经变了样。

一片燃遍天地的火海，四处充斥着凄惨的哭嚎声。

“这是什么地方？”容凛心中诧异，疑问间这个被火海燃烧着的世界开始了剧烈晃动。

“地震了吗？”他低语着，犹豫着是否需要逃离。

忽然浓重的血腥与焦臭将他层层包围，冰冷的怨念犹如寒冬腊月的湖水一般浸透了容凛的每一寸肌肤，刺痛了每一处骨缝。

容凛的身周忽然冒出了数不清的漆黑人影，可以真切感受到静静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寂静无息却将他们的情绪表达的无声胜有声。

他们痛苦、压抑、悲伤，还有着极其强烈的怨恨。

他们不甘、无奈、遗憾，甚至还有着无法忽略的思念。

容凛后背忽然间撕裂般的疼痛，他波澜不惊的心忽然像失去了设防，变得和这个奇怪的世界一样天崩地颤……

一拜、两拜、三拜……

抬起头，木沉溪站在了一个漫无边界的地方。

就像是来到了空荡荡的天边，目及之处除了一些近似破絮般的云状物之外别无他物，身周的空间里都是余晖般的暖光。

他像是踩在一面无边际的镜面之上，镜面倒映着上方的虚无。木沉溪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它在脚下微微的荡漾，看起来又像是踩在湖面上一样。

木沉溪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个漫无边界的世界里，然而这个世界里也并不是空无一物。

它会不时地忽然从一个角度冒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做着和他相同的反应，和他相反的动作。

这个世界似乎对这个闯入的外人十分好奇，它不断地用镜子各个角度照着他观察，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照出来。

终于，这个世界忍不住了，它拦住了木沉溪。

“你究竟是个什么？”这个世界开口了。

木沉溪走着走着发现被前面一道透明的墙挡住了，疑惑着又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点生硬，毫无感情。

“我和你一样，不是人。”木沉溪回答着。

“难怪我看不到你的内心。”这个世界说着，语气里有几分疑惑，“还被你找到了这里……”

“你又是何物？”木沉溪反问。

这世界沉默着不语，似是在拒绝回答。

木沉溪以为对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正准备问下他更关心的问题。

对方却又开口了：“我也记不清楚我到底应该是何物了……我虽然看不到你的心但我会猜，你应该很想离开这里去找重要的人吧？”

它说着就在木沉溪的面前显现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场景正燃着通天的大火，他看到了容凛的背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容凛！”木沉溪冲着那面镜子喊了一声，那个背影看起来很孤独，或许还很忧伤。

“他听不到。”

“他在哪里？是你做的吧？你把容凛送到了哪里？”木沉溪问着，有些心急。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人的心藏得也很深，我能看清楚的内容也不多。这个地方是他心里藏得最深最隐蔽的记忆，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木沉溪盯着容凛的背影，他不知道容凛为何一动也不动却看起来那么难过。

“我也不记得了，本能吧。我不会决定任何一个闯入我范围内的人的生死，我只会让他们面对自己的内心。”

木沉溪皱了皱眉：“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所为？”

“这个房子里不止我一个存在，我们彼此依存，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安稳地存活。你放心，你的容凛一会儿就能离开了。他的心我看不到多少可以拿来针对他的内容，这是为数不多的弱点中的一个。”

“为数不多？”木沉溪忽然有点好奇，随口又问道，“还有什么？”

“不多，就只看到了两个，另一个是你。”

它似乎是带着点笑意地说着，说完就转换了场景。

木沉溪没等回过神，就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了一个黄昏时分的河岸。

距离他不远处，容凛也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也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

“容凛！”木沉溪急忙朝着那个孤寂的身影跑了过去。

容凛转过头看到了他，苍白的脸上茫然无措，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