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封 第18章 真相

老乞丐曾经是这个镇子上一个普通的镇民，他在附近有一片田。

年轻的时候全家都靠着那片田谋生，后来为数不多的亲人都相继先他一步离世，最后剩下一个年老无力的自己，那片田地因为他渐渐失去劳动力无暇管顾就被荒废了。到如今，他只能每天晃荡着沿街乞讨过活。

“听闻了那对新婚夫妇身亡的消息，我就知道很可能是她出现了。她曾经出现过的，就在她死掉的那一年，当时她含恨而去，然后就化成了厉鬼把那些害惨了她的人都杀了。后来她就不见了，大家都以为她是报仇雪恨了后就消散了。可如今出了那么一回事我就知道当年的事儿还没了结。”

“您都没瞧见怎么确定是同一个人？”琼萧好奇，“目击者都只说除了一团黑气什么都看不到的。”

“那些人的死状一致呀。”老乞丐说着，“那些可怕的场景我都清楚记得。”

老乞丐说完就回忆起了当初的那件事：“新郎在见到新娘之前曾被安排了一个不喜欢的妻子，那个妻子染了疾病，新婚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然后他就遇到了新娘，他对新娘一见钟情，但他妻子刚故去没多久丧期还未过，再加上他也不想新娘也和他一样被安排在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身边，所以他就瞒着没有说。”

“后来丧期过了，他的心事却不知怎么被透露了出去让外人知道了。于是两家为了避免麻烦就按照当时的规矩决定了两个人的婚事。两个人当时都是不同意的，新郎不愿意就这样迎娶了新娘，而且新娘在这件事暴露之前也已经先跟家里宣布了她喜欢的人。当时的这种情况放到现在肯定没有什么麻烦，新娘与别人相爱并打算成亲是一件美事，自然会撮合。新郎也只是暗自喜欢了一个与自己没有缘分的人而已。只是差在时间先后，差在公开与未公开，新郎喜欢新娘被先公开了，所以她只能迎合外界嫁给新郎，这让新娘无法接受……”

“为了安抚新娘，家里人就骗了她，甚至联合那个她喜欢的人家一起骗了她。她喜欢的男人也被安排了一场婚礼，他们在同一时间准备婚礼，所以新娘就以为她要嫁的就是自己的爱人了。结果在婚礼当天，新娘才发现自己嫁的人不是他爱的人，于是大闹着跑到了男人家里，并亲眼目睹了他爱的男人正在迎娶别的女人。她当场发作，愤怒不止，好多人居然都没拦得住她。就在混乱中，新娘被人失手推搡一下撞到了脑袋，她痛苦挣扎了一番后咽气了。”

琼萧打断了老乞丐的话：“您能说得更详细一些么，我不能很好理解。新娘和他喜欢的男人不能在一起只是因为新郎喜欢她的消息先一步被外人知道的原因吗？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几家人都不敢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吗？连编一个谎话让这件事情回到应该有的情形都不肯吗？还要把精力放在布局骗新娘上！而且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都不肯争取反抗一下吗？还毫无怨言就娶了别的女人？”

“所以我说当时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荒唐。也是，我该说得更详细一些。”老乞丐看着琼萧叹了口气，“没错，你的疑问确实都没有如你以为的常理发生。那个男人的做法你觉得是懦弱无能，却在当时是最正确的选择。新娘跑过去大闹的时候他都没有什么作为，还反过来劝她放弃，甚至还觉得她丢人！不光叫人赶她离开，还转过头就继续着他的婚礼。而这些举动激怒了新娘，也导致了她被人推倒意外身亡，而她倒地还没有死掉的时候，旁边的人也只当她是摔倒了趴在地上耍赖不起，甚至没人上前扶她，还一起数落她的不是。她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带着满腔的愤怒闭了眼，死之前还要看着她爱的男人和他的新婚妻子跪拜在长辈们的面前行礼……”

这些描述和琼萧在忆境里看到的情况都对上了，但新的问题也出现了：“那她当天化鬼杀完了在场的一些人之后去哪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在场，和其他人一样只能看到她化作了一团黑气，杀完了人就消散在夜色中了，根本看不清。从那之后她也再没有出现过，人们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的怨恨也随着那些人的死亡一同消散了。”

“那个新郎呢？怎么失踪了？”坐在小板凳上的容凛问话了。

“新郎那边的事情我不清楚多少，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人们过后都在议论新郎大婚之夜新娘逃跑又身亡的事情，这都连着死两个了，就认定他命中注定无妻，纷纷劝他赶紧出家不要祸害无辜的姑娘了。对于这些恶言相向他什么都没表示，只是有一天无声地走出了家门，然后就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没找到，还笑着说他可能真是跑到哪个寺庙出家当和尚了呢。”

老乞丐低下头，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镶金的手镯：“这个是新郎身上的东西，后来被我捡到了的。新郎的失踪被我撞见了，他是被人害死了。尸身被人塑在了一座神像中，就立在山中的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

听到这个讯息，几个人不免觉得吃惊。

“尸身塑在了神像里？”琼萧觉得有些气愤难忍，“真变态！亏得想得出来！”

“更过分的还没说呢！新郎那天可能只是心中烦闷出门散心，山里的那座土地庙是很多敢怒不敢言的正常人唯一一处净地了，他们会悄悄去跪拜那位土地神，不管灵不灵，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精神寄托。我猜那新郎当初既然不愿意迎娶新娘，那他一定也是个有正常思维的人，所以才会想到去土地庙拜一拜纾解。可谁想他被一群人给盯上了，那群人才当真令人痛心，那是一群十几岁甚至还有更小一点年纪的孩子，是他们跟着新郎一路到了土地庙外，合伙给他打死的……”

琼萧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明白了，是那个时候的镇子从上到下的不正常教坏了原本最纯净的孩子们的内心，这才是真正令人痛心、可怕的地方。

“新郎见那是一群孩子便不忍动手，只是言语阻劝，那群孩子根本不听劝，纷纷捡起了地上大小石块砸着他，学着他们从其他大人们嘴里听来的荒唐话辱骂他。新郎只是一个躲闪不及时就被砸到了头摔在了地上，那一块并没有多大的石头偏偏砸中了要害直接给他砸死了。”老乞丐颤巍巍着，满眼里都是悲切。

“那可是一群孩子啊……我那天是刚好瞧见他情绪不佳又一路往偏僻走，我担心他是不是想不开了才远远地跟着他过去的。没想到看到了这些，我甚至都反应不过来，然后就看着那群孩子们一起合起伙把他抬进了土地庙里。他们把他的尸身塞进了当时已经破损了的神像中，然后在附近找来了黄土重新灌进去填补并塑好了神像，最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真得蛮恐怖的……”琼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老乞丐把弄着手里的手镯，又沉沉地开口道：“那群孩子们走了之后我才走进了庙里，捡到了这个镯子。我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回去失眠了好些天。为了让自己没那么难受，我从那以后一直坚持去庙里祭拜，不光是祈求神明，更是想多为他诵经超度，希望他能原谅我的隐瞒之错。”

“那个寺庙在哪？”容凛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他又找到目标了。

木沉溪安慰着老乞丐道：“他肯定没有责怪你，甚至还护了你的周全。你们不是都相信因果报应么？不管在哪，因果报应这个说法也是合理存在的，都是劝诫众人莫要作恶。你的知情不报按说是要定罪受罚的，但你能安稳地活到现在不正是印证了他没有责怪你么？”

老乞丐看着木沉溪，眼睛里又闪烁着泪光了。

容凛如约地给了老乞丐一笔不少的钱，有心说了句：“这些钱也是你应得的！”这些钱能让他好过很久。

知道了土地庙的位置，几个人抓紧时间赶过去了。

木沉溪说道：“他的尸身在神像里，他若是执念重，在这个怪异的小镇子上说不定还真能发展出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出来。”

“他的某种强烈执念会借助着神力变成如今这样吗？”容凛虽然在疑问，但也差不多是认定结论了。

琼萧也忍不住发话了：“要是镇子上的那个所谓的因果之说和他有关，那个新娘的踪迹也一定和他有关系了！说不定，新娘最初的消失也是他在阻拦，但是新娘如今又出现了，那就有可能是他阻拦不了了！”

凉煞一直沉默不语，但他心里也赞同了这个猜测。

他跟着这几个人一起行动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眼下的事件也挺不寻常的，和他暗中让灰羽帮着他一起调查的事情一样稀奇又有趣。

废弃的土地庙藏在山里的一个角落，经过了不知多少个几十年，它保存得还算完好。

随着镇子上风气的改善，这座土地庙虽然仍没有人来修缮，但来此祭拜的人们已经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了。

他们走进了土地庙，检查了一下那座神像，事实如老乞丐所说，里面藏着一具尸骨。神像散发着一股奇特的灵力，他们断定这就是镇子上那股奇怪力量之源。

木沉溪解释道：“人间的神明和其他神明不同，他们不像天界的神族自身就有至高的灵力。也不同于神阶的修士，修为可以通过个人后天努力提升。独属于人间的神明是需要仰仗信徒的信仰，香火越旺盛灵力就越强。这位仁兄因为塑在神像里，所以多少沾了人们的信仰之力，变得和人间的神明一样有了力量的来源……”

说到这里，木沉溪稍微缓了一下才继续：“他的执念强烈再加上有了信仰之力，一开始的时候或许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劲。这几十年间，一定是他在施行那个神秘的因果报应，我想他的执念应当是心中对当时那个荒唐的世道感到怨愤不平，极力想让一切变得合情合理。”

“还好他几十年的努力没有白费，镇子上的风气和当初相比确实好了甚多。所以他的执念就没有那么深了，力量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容凛接着说道，“按理来说，常态逐渐恢复，这座土地庙的香火也越来越旺盛，他的力量更应该变强了才是，所以真正支撑他变强的就是他的执念。”

“可现在镇子上出现了别的问题，一定不是他期望的，但已经发生了。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做什么了，他已经开始消散准备转世了。”容凛又叹了口气，“现在想把他揪出来问话，估计已经没多少还存着他意识的灵体残存了。看来我们只能去找那个新娘问明白了。”

离开土地庙，他们回到了民宿。几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个小计划，他们要把这件事的动静闹得大一些，不光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么简单，至少要让这件事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

琼萧有了个打算，他看着三位哥哥说：“新娘只需要守着等她来就行了，这事儿你们来吧。至于那个新郎的尸身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神像整个移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砸开，那会儿的效果就会比较有冲击力了。除了他们两个我还想做一件事，我想把当初那几个孩子找到，要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认罪，这样整个事件就会更有说服力了。”

“你要怎么找？”容凛瞪着她，用眼神警告她莫再使用追魂了。

琼萧撇撇嘴走到了凉煞身边回答道：“我有梁夏哥哥，他可擅长找东西了。我让他帮忙不行吗？”

容凛又看了眼凉煞，他正一副可靠稳重的模样说道：“找人我可以的。我帮你盯着她，肯定不让她再冒险了！”

容凛懒得计较了，其实就算再用了追魂找那几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危险了。

他摆摆手：“行，你俩去吧。注意时间，咱们的时间没那么多。”

“好！”凉煞应着，琼萧就连忙急匆匆地拉着他离开了。

看着两个人又离开了民宿，木沉溪道：“我总觉得这个梁小公子不是个简单人物。但他又表现得滴水不漏，实在是看不出他那里有问题。”

“看不出问题还觉得他有问题？”容凛笑了笑看向木沉溪。

“就是感觉。”木沉溪也笑着看了回来，“感觉有时候会很准的！不过我也觉得他应该不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至少琼萧妹妹是很信任他的。”

容凛立即咧嘴笑了：“那沉溪哥哥再感觉一下，你看看我是不是要对你图谋不轨的人？”

“不用感觉了，你就是！”木沉溪立刻回答。

“哇，哥哥怎么感觉这么准啊？”容凛还嬉皮笑脸地应和着。

“你自己承认过的……”木沉溪微笑着揉了揉容凛满头软乎乎的红发，然后微微沉了下声音又道，“晚一点你我就去那对新婚夫妇的家里看看。我其实还有一个疑问，这个鬼新娘上回杀人并没有在婚礼当天出现而是三天后才去的，可她明明是死在结婚当天，常理她也该是新婚当天出来杀人，所以这个时间差可能有问题。”

容凛还没玩儿够，故作沉思了一下便道：“那就是她另有所图了！”

琼萧拉着凉煞离开民宿后，他们先是去问了一下老乞丐。

老乞丐只认得出其中的几个，但这些对凉煞来说也足够了。

琼萧为了不遗漏，还是回到土地庙那里用了一次追魂，退出后她又凭借着记忆画出了那几个孩子的画像。

容凛端详着那几幅画像，画得倒是有模有样：“靠谱吗？”

“质疑我！”琼萧又把那几幅画像夺了回来，“我要是没经历灭门惨案，说不定我的画技会更精进呢。说不定我还会成为当地的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师，会被人称赞为颇有天赋的才女，说不定我的画拿到市面上还能值几个钱呢！”

凉煞笑着没说话，短暂的沉默后又听她感慨：“……可那种人生已经不属于我了……”

凉煞似乎听到了一句转瞬即逝的伤感，短促到会让他误以为是个错觉。

“走吧，咱们把这几个人找齐了，让他们来一次真正的因果报应！”琼萧有点小激动，又变得积极又热情了。

凉煞和琼萧一起，在这个小镇子找这几个人并不难，甚至过于简单了。

当年的这几个孩子如今做起了生意，还一起建立了一个商会，甚至和那对新婚夫妇的家族也同属一个商会。

“天助我也，这下有很合理的方法能把他们也一下凑齐了。你说这算不算注定好的报应的一环？”琼萧和凉煞潜进了当地商会总部，直接就在名册上找齐了那几个人的资料。

凉煞仔细翻阅着近期的一些记录，然后笑着说：“这个新郎的父亲竟然还是个商会核心成员呢，难怪那天的婚礼排场那么大。这有个很合适的理由，以他的名义给他们发个邀请函过去就行了，然后再多叫几个局外人来当观众……”

另一边的容凛和木沉溪提前去查看了那座宅院的布局，设置好了各种法阵。其他的时间也没浪费，留着逛夜市去了。

夜深的时候四个人又在民宿里聚齐了，他们把自己的计划都详细说明了一下，只等着那天的到来。

第二天，那几个名单上的旧时少年纷纷赴约，在晚饭前来到了那位富商家里，没谈起正事前，这场聚会进行得顺利又合情理。

晚宴开席的时候，他们刚聊了几句就发现了问题，但为时已晚。

而这个时候正是那位不速之客的出场时间，再多的疑问在两位顶着诡异妆容出场的新人面前就都不是事儿了。

“哎呀！”刚有些吵闹的桌席间忽然安静了下来，“这不是和半月前死去的那对新人当时的情况一样了吗？”

小夫妇跪在堂前拜了三拜，有人低声劝阻：“千万别应话！让他们跪着就好……”

无人敢多嘴，他们直愣愣地盯着跪在门外的两个人，门外两个人也咧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堂中。

有人被盯得发毛，忍不住低低哀声求救：“就不能让人去找个仙门的修士来驱鬼捉妖吗？”

“起来吧！”忽然传出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吓得在场宾客几欲逃走，纷纷斥责：“谁喊的？你这不是害人吗？”

两个跪在门外的小夫妇应声动弹了起来，顿时被一团黑气笼罩住了，嘴里也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容凛和木沉溪也从房顶跳下，两人联手结了一个咒阵迅速地把那团黑气远远击飞，黑气撞到了一道结界墙闷哼了一声落在了地上。

容凛眼疾手快，挥手结了一个粉色的倒扣莲花阵将其罩在了其中。

“哎呦，这叫往生莲，是乌罹教的独有法术！”身后的人群发出了喜悦的惊呼，他们见黑气被制服，两位新人也已经恢复了神志，这才大着胆子跑出来救人。

随后，人们又看到那团黑气很快被净化消散，随后看清了藏在中间的红嫁衣女鬼，纷纷叫喊道：“鬼！有鬼呀！”

“哼哼……”容凛不禁回过头笑起来，“行啊，还能有人认得出来这个阵法。怎么？没人觉得这位女鬼是天理安排出来惩罚罪恶的正义使者了？”

“这……这不是……”似乎没有人听到容凛的问话一样，忽然又有人惊讶地指着女鬼叫嚷了起来，“这不是当年那个大闹婚礼，最后还死在别人婚礼上的新娘吗？她怎么又出来害人了？”

容凛继续说道：“哎？她可是遵循因果出来惩罚人的好鬼啊，你们怎么胡言乱语的！不怕自己的言行遭到惩罚了？”

那几位宾客没有马上正面回答，这几个当初杀了人后还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的人，他们心里定然是对这个镇子上所谓的因果报应是存在质疑的。

“可这女鬼既然已被仙师们擒获，那这定然就不是什么因果报应了，是吧？”终于有人试着狡辩了起来。

容凛瞪了那个人一眼没有急着反驳，他又转头看了眼渐渐恢复了神志的女鬼微微笑了起来：“还是听听这位当事人的陈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