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岸进退两难 第3章 勇气

到最后，大家都举着酒杯四处聊天，广交人脉，有的好久没见了忙着叙旧，有的第一次见面然后开始加微信，就这样，江惟身边的位子空了出来，周边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从他上学的时候就是，大家都喜欢一群人围在一起聊天，干什么都找人搭伙，他却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

他高中的时候座位在一个角落里，而下课和体育课是他最难熬的两个时间段，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在自由活动，三五人聚在一起，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那些欢笑声从来不属于他，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大家好像都喜欢和性格活跃的人做朋友。他早就格格不入了，江惟那时就在想，人也许是群居动物，不然怎么人人都喜欢聚在一起，不然怎么看到别人聚在一起，他会觉得孤独。

后来他就开始写，把想表达的东西都写出来。没有人听他说话，但幸运的是，还有人看他的文字。虽然他和这些人并没有见过面。

“你好。”

一个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惟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人，是那个词作者，黎屿阔。

“这儿没人了吧，那我就坐会儿了。”

黎屿阔指了指江惟左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才他跟着宋尘，在旁边听他和许默聊天有点无聊，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头看见江惟一个人坐在那，应该只是在发呆。

他好像很喜欢发呆，创作者都喜欢这样放空自己吗，黎屿阔想，他看着静坐在座位上的人，意识到，这个人好像一整晚都没说过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感觉江惟好像和这场宴会上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这个人自身有一种疏离感，而且他本身属于有点冷的那种长相，会让人不太敢接近，此外，还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但孤独却不落寞。

他突然很想和他说说话，不对，他在很早之前就想和这个人聊聊天了，在读完这个人的第一本小说的时候。

“刚才我就想说了，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见你了，我说的太直白你会不会觉得冒犯，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黎屿阔笑道。

“没关系，不过能问问为什么吗？”

江惟不解，认识他有什么好的，他这样内向的性格，不会有人关注到他，不管在哪，他都像是看不见的空气。

他和他的同学们都像是陌生人，就算相处了几年也不熟，因此没什么话可说。

“因为我觉得能写出这么多故事的人，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黎屿阔看着他说，“而且我读过你的好多本小说，读的越多就越觉得文字背后的人很温柔，温柔又强大。”

江惟写了好多年的小说，语言对他来说是最熟悉的东西，也是他最擅长的，可他现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这些。

其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声音，江惟都在网上听到过，但他的现实生活很安静也很孤独，所以他特别喜欢在网络上和读者们互动，因为现实生活中他好像只能跟自己交流这些他所热爱的东西。

“那现在呢，是不是很失望，发现这个人很无聊，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江惟反驳道，人的想象总是会美化未曾了解的一切。

“怎么会，我现在也这么觉得，我不是一个善变的人。”

“可是我们以前都不认识，你并不了解面前的这个人，就这么肯定？”

江惟依然不能相信，继续道。

黎屿阔却笑了一下，“谁说我们不认识的，第一次看完你写的故事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而且你也看过我写的词。其实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文字可以体现出他的内心、三观、思想，甚至还有性格。我们阅读彼此创作的文字时，就已经在了解了，难道不是吗？”

男生说得自信且随意，江惟听着面前人的发言，倒是有些发愣，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也没遇见过敢这么坦率表达自己想法的人，他忽然觉得无措。

原来会有人看着他的眼睛，说很想认识他，说他是个有趣的人。

“你的文字不会骗我。”

黎屿阔告诉他。

回到家之后，江惟给空了的狗盆里添满了水，之后，他摸着有点秃的狗头，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点开了短视频软件，然后打开关注列表。

刚才他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了，而现在需要确定。

他点进［叫我小梨就好］的博主主页，这个博主没有更新，最新的视频依然是上次说他熬通宵的那个。

江惟点开视频，“嗨，我刚刚又……”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真的是他，一直以来联系的词作者竟然和自己关注了这么久的博主是同一个人——黎屿阔。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神奇，江惟不禁想。

如果说以前是网友，那现在，江惟想，也许他们可以算作朋友了。

黎屿阔有的时候会给江惟分享一些喜欢的音乐，说自己很喜欢里面的歌词，说起来他们都属于文字工作者，有很多可以聊的东西。

黎屿阔还说，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写，现在终于有人可以和他一起讨论这些了，江惟听了不禁想，他又何尝不是呢。

此外，江惟还发现黎屿阔喜欢的音乐类型很多，有摇滚乐，流行音乐，还有一些民谣等等。

以前都只是看他根据别人的故事去写歌词，现在看他说这些，江惟才意识到，这个写文字的人，还是个很有趣的人。

至于下次见，江惟没想到，它来得这么晚又这么突然。

再见面已经是二十几号的事了。

工作了一年，宋尘提议年前和这些朋友再聚一聚，黎屿阔说叫几个熟悉的就行，上次聚会太商业化了，这次不为工作和人脉，只为交情。

于是江惟就接到了黎屿阔的邀请，说是朋友聚餐，不会有太多人，江惟其实不怎么参加聚会，他对这种场面始终有些抵触，但如果是因为这个人，那他好像也可以接受。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答应了。

征询过大家的意见后，他们决定去吃自助餐。

江惟到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黎屿阔。

“嗨，好久不见啊，来这么早。”黎屿阔给他打招呼道。

“你更早。”

江惟说着，想是好久没见了。

“我这样好在门口等等你们嘛，这家店还不错，食材挺新鲜的。”

“真的吗，我没怎么吃过。平时自己一个人，都是简单吃点。”

“这样啊。”

黎屿阔挠挠头，好像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来的人并不多，一共就五个，气氛也很融洽。

“快过年了，你们都准备回家吗，还是留在这儿？”有人问。

“那当然是回家了，还用问吗”一个编曲老师说。

“作者大大呢？”那人又问。

江惟是在场的唯一一位作者，这问题当然是问他的，他只好说：“我都是回家过年，要回去陪陪我爸妈的。”

大家又说起现在工作忙，陪父母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

“梨子你呢，你别光吃啊。”刚才那人好像特别有好奇心。

“他好像是打算出去旅游的，”“我在这把工作收收尾，然后就找个城市待几天，我喜欢旅游。”黎屿阔打断了宋尘的话，有些漫不经心。

说起来很潇洒，江惟却觉得这人好像并没有说得开心，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也许是因为对方说话时微皱的眉头吧。

“我也特别喜欢，我记得有位作家写‘人不走出去，家就是你的世界，走出去世界就是你的家’，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旅游是一件可以让人充满幸福感的事。”

江惟突然说。

黎屿阔却是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他抬头去看这个替他说话的人，而对方在察觉了他的视线又慌忙离开。

后来还有个插曲就是黎屿阔去接饮料，接咖啡结果出来的是带有咖啡味的不明浑浊液体，他又只好去接奶茶，结果竟然是白开水！他不信邪的又去接可乐，然后可乐变成了像洗碗水的白色气泡水……最后还是江惟去给他接了杯橙汁。

“为什么你接就是好的？”

“可能因为你把错都试完了。”

“……”

第二天，江惟收到黎屿阔给他发的信息。

第一条是一碗泡面的图片，第二条是文字。

【作者大大，其实我也经常一个人吃饭，吃的特别惨淡，以后你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喊着我。】

江惟愣了愣神，没想到随口一提的话，这人竟然还记得。

他回道【好啊，饭搭子】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看到这条信息时有弧度的嘴角。

转眼就快过年了，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江惟开车回了家，他上次回来还是中秋，如今又一年快过去了。

他第一次离家自己生活是因为上大学，刚上大学那会儿，他特别不习惯，在备忘录里写道也就是后来在他的小说里流传度很高的一句话——

“这里没有我的家人”。

他也是从那时候觉得想家想的也许并不只是那个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而是家人。

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与此同时的黎屿阔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完成了今年的所有工作后，就买了大年初二去鹭岛的机票。他本来想早去的，结果早几天的已经没票了。

看来今年要留在这过年了，他想。

他已经很多次在过年的时候选择去别的城市了，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待在这，只是热闹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总是觉得孤单，倒还不如出去走走。

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春节期间，好像走到哪儿都是三五成群的人，“人果然是群居动物”他在歌词里写道。

他换了一个城市，却依然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嗨，好久不见啊，这阵子有点忙，一直没时间剪视频，这条是好多天前拍的了，今天才剪出来。”

是熟悉的声音，江惟打开手机看到【叫我小梨就好】新发的视频。

视频画面是一张案板，背景好像是在厨房。

“今天简单吃点吧，主要是我也不会什么复杂的。”

声音的主人穿着一件克莱因蓝的卫衣出现在画面里，只拍了上半身，没有露脸，然后他就开始磕鸡蛋。

“我准备煮方便面，你们都喜欢什么吃法啊，我是不喜欢泡着吃的那种。”

打完鸡蛋，他又开始接水，趁烧水的空隙切葱。

江惟看着视频想起了那天黎屿阔发给他的那张图片。

“我过几天准备出去旅游，不打算拍vlog，不过也不一定，到时候看心情吧。”

随着声音的继续，画面从厨房切到了一张木色桌子，桌子上面是视频里的人刚煮好的泡面。

看到这里，江惟突然想，这不会就是黎屿阔拍给他的那碗吧。

评论区好多问出去玩有这么多素材为什么不拍，然后有老粉解释说他每次过年期间都断更。

这点江惟是知道的。

过年期间的晚上他们家的人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一旁看各种vlog，但是好不容易有时间看了，这个他最喜欢的博主却一直没有更新，然后他就会翻之前的视频。

他之前没怎么在意过，现在认识了本人，才注意到这点好像是和其他博主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就想休息一下呢，剪视频应该也算工作，谁想过个年还要工作呢，更何况这不是主业，确实没必要这么累。

转眼就到了三十，大门上被黎屿阔贴了对联，不过不是很大，家里的窗户上贴了那种塑料纸质的窗花，每个房间的门上贴的是小一点的福字。

忙完这些，他又骑车去了工作室，他们工作室不大，所以大门上就贴了张福字，没有贴那种满街可见的繁体字。

简单打扫了下卫生，他就回去了，骑车经过那条银杏路，树上光秃秃的，早没了金黄的树叶，天空又有点飘小雪，街上的人零星几个，也都忙着赶路。这个时候人们都想回到暖和的家里。

黎屿阔回来之后简单吃了点，行李都已经收拾完了，他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只好开始拼乐高，一个像城堡的房子，他平常抽空就拼几步，拼了好几天，现在就差个顶了。

他习惯在拼这些的时候听歌。

“所有快乐拥抱我后背向我”

音响里传来这句。

他喜欢这首歌，却不经常听。

江惟贴完对联和福字后，又陪着包水饺，他们三十晚上都是和爷爷奶奶、叔叔一家一块过，一大家子人聚到一起，倒是挺热闹。

“小惟那个什么自由职业干的怎么样啊，我听别人说有的自由职业干好了特别挣钱呢。”江惟听着婶婶问。

“谁知道呢，我也不管，他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干呗。”他妈妈捏着水饺皮说，江惟很勉强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在家里人的认知里自由职业就是无业游民，但好在他父母不干涉他的选择，虽然不理解却还是会好好嘱咐他不管干哪行都好好干，哪行干好了都了不起。

说起来他父母一直都很支持他做的一切，升高三的暑假带他去了他想了很久的城市旅游，为了给他动力，答应了他考完出去玩，然后高考前的第二个晚上，订好了13号去鹭岛的机票和酒店。

后来他出成绩比平时高了四五十分，他妈妈一直说肯定是订完票开心了，一开心超常发挥了。

想到这些，江惟看着手里擀的饺子皮，突然觉得他还挺幸运的，虽然朋友少，但有很好的父母，这其实就已经让人知足了。

不过他手里的饺子皮并没有这么幸运，一边厚一边薄，还是个有棱角的椭圆形。好吧好像是不怎么擅长厨艺这些，江惟想。

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他们人多菜也多，菜多了就显得很丰盛。他妈妈忙着拍照，嘴里说着我先发个视频。

江惟简单拍了张照发了条朋友圈，然后切换软件看到他妈妈刚发的视频，文案写着“吃起来啊”，他点了个赞，刚想点退出的时候，想起了某个人，然后不知道怎么地点进了对方的主页，果然没有更新，江惟想了想，收起了手机。

黎屿阔给自己煮了碗水饺，是前两天从超市买的速冻。

他自己一个人吃，也没有弄很复杂，手机里放的是拼完乐高之后找来打发时间的电影，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贡嘎拍雪山，现在想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饺子了。

他十二岁的时候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有家人陪着倒也还能适应，后来母亲又有了自己的家，他看着别人一家和和睦睦的在一起，那个所谓的弟弟有的时候还冲着他说“这是我家，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外来人，格格不入。

后来他跟着父亲生活了一阵，但他父亲很忙，天南海北的到处跑，也没有时间管他，他高中就开始住校，大学毕业后一个人留在了这座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打工再到创业开了工作室。

虽然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和父母见面，但他从大学开始过年就不怎么回家了，就这样一个人吃了好多年的速冻饺子。

平时觉得还好，但在这样欢乐盛大的日子，他总会感到孤独和思念。后来经济自由了些，他就开始出去旅游，去了北欧几个国家，还有雪山、南京等等，在看到这些风光美景的时候，他会忘了自己身处孤独之中，虽然这只是暂时的忘却。

八点多的时候，黎屿阔打开了电视，春晚刚刚开始，虽然他不怎么看，但当个背景音还挺热闹的。

他挑挑拣拣给列表群发了一些祝福语，然后打开朋友圈，看到了江惟刚才发的那条，时间显示是两个小时前，只有一张图片，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看起来特别丰盛，那应该是和家人一起吃的吧，黎屿阔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突然有一丝羡慕，好像……还有一点开心。也许是为他有家人陪着而开心吧。

他当初在饭局上走到江惟身边，除了特别想认识这个欣赏已久的人外，还因为不想让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孤独。孤独的滋味不好受，他尝过，是苦的。他不喜欢。

这一本是很久之前写过的了，搬到这边存个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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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