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其美 第1章 第 1 章

大悦朝历来有一俗语：三分借家世，七分靠相亲。缘分相亲定，半点不饶人。

宣世子亦有一名言：三分靠相亲，七分靠打拼。九分靠自己，相亲才能赢。

京城，金秋，微雨。

贺府的马车缓缓驶进城门，京城里的喧闹瞬间涌入耳中。

今日进城的百姓从城门排出了半里路，马车停了片刻，一阵晃动后车轮又开始滚动。

碍于人多不好驾车，马夫怕惊着马，索性下车牵着走。

“停！”

守着城门的将士巡视过来，两位将领大步流星的过来，一个个儿高瘦，一个身材魁梧，拦停了贺府马车。

高瘦的将士出声：“从哪儿来的？”

车夫在马车外交涉，面上堆着笑意，“官爷，我家主子贺宥贺二爷刚从外地做生意回来，正要进城呢。”

“贺二爷……”

魁梧的将领念了一声，一身盔甲闪着冷光，来回走了两步，看了马车一眼，马车里的人不曾做出要下车的动静。

遂与高个儿对视，点头下了决定。

高个儿将领站在原地，大手一挥，“放行。”

京城中被叫做“贺二爷”的人只有一位，贺容贺大人的二弟贺宥。

贺宥是位经商的，常年不在京城，精于生意，乐善好施，在生意人之间被称作“贺二爷”。

京城何人不知？

而贺容官任礼部侍郎，更是圣上眼前的红人。

上司有令，严守城门。

眼看守了一年有余，也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

按规矩，过往轿撵、马车里的人都得出来让他们查看。

事实上哪有这般容易，达官显贵岂是会守你这规矩？

两人虽要奉命行事，也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马夫客客气气的道谢，牵着马往前走。

贺府马车将将出了守城将领的严查范围，贺宜把侧窗帘子掀开，望着外面的热闹。

今日微雨，时而停时而起，不冷不热倒是不影响京中百姓做事，货郎叫卖，稚童嬉闹。

鼻尖枫香清淡，久久不散。

京城多植红枫，秋意正浓，枫叶留情积在树脚，三五小童捧着一堆，奋力往上扬，片片飞旋，一片从贺宜眼前旋过。

贺宥啪啪打着算盘顾着核对账本，小茶几上放着一摞相亲帖，贺府还有一些放着没差人送过来。

又是对账又要操心妹妹，贺宥一心二用，“没规没矩，坐好小心被摔了，都到京城了，有的是时间看，这些相亲帖都看了没有？”

相亲帖，顾名思义是用来相亲的。

大悦朝相亲潮流自建朝起就有了，上到未成婚男女下到年过十六男女皆可相亲，大悦朝主张相亲自由，但必须送上相亲拜帖以示重礼，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也不吃亏，主动相亲帖，被动请说媒。至于婚配之事，那是相亲之后的事了。求得美娇娘，许得好君郎，诸位，该努力了！

京城世家压着性子，终于守到了贺容在贺府拍板做主，放出贺宜相亲的消息出来，人未到京城，相亲贴就雪花般飘来。

贺宜耳坠轻晃，她托着腮，答非所问，“京城啊啊啊，我快两年没回来，还是没见这儿多少变化，不过进城门的这条道上的青石板却是更旧了些，也不知秦如玉是胖了还是瘦了。”

这两年，贺宜跟二哥外经商经历了太多刺激的事，肯定能靠她一张嘴皮子吧嗒吧嗒从秦如玉钱袋子哄出几顿酒菜钱出来。

贺宥哼笑，逃避也没用，甚至有些眼红，当年他收的帖子在贺府排第二，现在排第三，要不是他跑去经商躲得快，结果偏偏遇上了......：“你师父……你还记得秦如玉？”

她捻着一片红枫作扇轻扇，叶茎因雨润绵软，绵绵清风。

“说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是秦如玉在国子监念的第四年。”

秦如玉人（天真）美心善（多金），她当然没有忘掉他。

贺家与秦家是世交，她与秦如玉同岁，往来自是多了去了，更何况他还帮了自己不少忙。

“他？我看估计还得再待上一年，吃喝玩乐就他最懂。”贺宥收了账本，活动筋骨。

贺宜遥遥望着一个眼熟的人过来。

卖首饰的覃货郎挑着货往城门这边走，这条街的行人多是进出京城的，他时常挑着货来这边卖。

撞见了马车里往外望的贺宜。

柳叶眉含情眼似水柔，自己下意识地与温婉含笑美人对视，琢磨着美人的发髻该配什么样的首饰，他今日的货担里有没有？

“覃货郎！”贺宜给他抛了一颗果子。

覃货郎眼前一晃，不顾果子只顾人，竟是个眼熟的美人。

覃货郎的心陡然急跳，惊呼，“原来是贺府三小姐，你回来了！”

惊呼声不高不低，刚好能入路旁众人的耳里，顿时心思飘忽不定，佯装动作往马车那出细看美人。

贺宜其人，贺府三小姐。

京城三美：长公主、丞相千金还有她，贺宜居第三。

京城三大传言皆有贺宜，传言其一便是贺美人与秦府公子秦如玉有私情，非卿不嫁，感人肺腑，就是不见下过相亲帖。

想那碧莲湖边烟云柳下小亭，贺美人轻纱遮面相陪，秦如玉布菜吟诗赏景，如斯美眷，岂不美哉？

彼时的贺宥听着就糟心，那是贺宜眼里只有景，秦如玉眼里只有菜。

贺宜正欲搭话茬，她记得这覃货郎，人俊嘴甜手艺不错，这两年沧桑不少。

不想贺宥大力把她挤开，整个人霸占了侧窗，为防止宜妹……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路人见到是个男子，虽丰神俊朗，众人兴致却不高，匆匆走开，诚信为本的覃货郎居然也会糊弄起人了！

但见到贺宥，覃货郎面色比见到贺宜更高兴，“贺二爷您也回来了！”

贺宥稍稍满意，“嗯。可是覃货郎？”

这小货郎他记得，宜妹找他买过几次首饰，他付的银两。

覃货郎急急点头，挑着货赶了几步，笑意愈深，笑中苦涩，似深情女子看薄情郎，不忘提自己要说的事，“贺三小姐两年前在我这儿订了一支玉簪子，谁知等做好了，贺三小姐却出城了，如今就想问问您这簪子可还要吗？”

贺三小姐曾是他覃货郎两年前的大主顾，这么久没见，甚是想念。

贺宥目光瞟向贺宜确认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贺宜扒着侧窗的边，两年前京城零碎的事太多，常人怎会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不记得但点了头。

贺宥微整衣衫：“今日送贺府来吧。”

“好嘞！”货郎步伐轻快了许多，那支玉簪子他费心思做了许久，舍不得另卖他人，只好一直放着，要不是今日来得巧，他都要忘了。

马车没走多久，贺宜在她木箱子来回翻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快回府了，回府后再找成不成？”

贺宜头也不回，“不成！”

贺宥：“……”有点凶。

贺宜终于翻出来了！

“哎呦！别扑！”贺宥都没看清是什么，就见着贺宜往侧窗外猛扑，急忙去拉住，不让她摔出去。

“覃货郎！！！”贺宜言笑晏晏的撑着侧窗唤她，手中摇着一长形物件。

引得无数人侧目，终见贺美人！！！覃货郎诚不欺我！！！

覃货郎陈年的生意终于结了，擦擦果子才咬了一口，回头，触不及防的接住贺宜投过来的物件，

“送你的！”

行人侧目，原来是幅画卷，画中……哎呦，不正是覃货郎家的小娃娃嘛！

贺府。

贺府布局同其他大人的府邸一般，没有多少差别。

同京中传言一般，贺容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贺宥精通商道，府中上下虽不铺张，但府中做事的人像是心里都清楚似的，逢人三分笑，面上有光。

没瞅见相亲帖一大摞么。

贺府的人听贺大人信中提过贺二爷和小姐今日就到京城，眼巴巴的在这儿等着。

两年不见了，打发小仆跑去城门看看来了没有。

小仆先一步跑回来，差点跌在门口，贺府的人及时扶着，“来了！”

不用他提醒了，贺二爷的马车已经到了，还给大家带了几箱东西，由贺宥的副手贺礼驾着马车拉着，招呼几个人去卸了。

贺礼倒是走到了贺宥他们的马车这边，把三小姐的物件小心翼翼的送出来。

贺管家叮嘱小心别把小姐作画的物件碰了。

贺宜搭着贺宥的手下了马车，贺管家笑意盈盈的赶过来，仔细打量，“二少爷，小姐。”

几人跟着进府。

贺宥摆手，吩咐贺管家：“贺伯，让人去请孟郎中来。”

管家应声安排人去请，又担忧的往贺宜那处看，欲言又止，选择去守着卸货。

“唉，二哥。”贺宜阻止，“真的不用。”

管家看贺宥，贺宥瞪她，让管家别听她的，只管按自己的吩咐去请人来。

贺宜心里暗暗叹气，一年前她因故惊马失忆了六个月，后来又因故全都想起来了，期间做了一些事令旁人匪夷所思。

纵使当时二哥已经花重金请了郎中给她看了，郎中都没有说什么，看了好些郎中都无用，纵使她再三证明自己已经想起来了。

二哥依旧不信她半分，兄妹情谊就这般浅薄，弥缺信任。

贺宥登时拿出被自己摔碎的白玉碗要她证明。

她（疯狂摇头）：不记得。

贺宥问他怎么会惊马？

她（疯狂摇头）：不记得。

贺宥问她怎么恢复记忆的？

她（疯狂摇头）：不记得。

贺府会客厅，贺宥站着，贺管家站着，贺礼站着，仅孟郎中和贺宜坐着。

三人虎视眈眈。

两人如坐针毡。

被贺府的人请来的时候，孟郎中从贺府的人眼中感受到他是救世的圣人，想他医术自诩尚可，他定不会负了贺府的期望。

现在他鬓边浸汗，像是误世罪人，贺三小姐的脉甚奇，奇就奇在他看不出与常人有异的地方，行医多年，他只能断定这不是奇症。

孟郎中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如实道：“贺二爷，贺三小姐无碍，许是老夫医术不精，诊不出什么。”

贺宜支着下巴看她二哥，孟郎中的医术是在京城有名的，他都诊不出什么，更能证明她已经好了。

贺宥皱眉，引着孟郎中出了会客厅，不多时就拿着一纸安神方子回来，一纸药方藏在袖中，手中的安神方子交给下人去煎药。

“舍妹一年前因惊马失忆，六个月前自称恢复记忆，只是……时而失忆时而无异。”

孟郎中抚须，“惊马，须安神。”

“当时已请了郎中看了，开了安神药安神。”

孟郎中点头：“失忆，应是受惊所至，如今贺三小姐已恢复，应是无碍，至于时而癫狂——可否告知她失忆之样。”

“……就是饮酒作画自狂仙客，记忆停留在一段时间，不固定。”贺宥回想那一幕幕，头疼。

孟郎中觉得是贺二爷多虑，我朝众多画师崇尚率性而为，贺三小姐是位画师，听贺二爷的描述，他认为三小姐并未有多失忆之态。

“还有……”贺宥眉头皱得更深，凑近附耳低声：“舍妹……失恋过。”

孟郎中愣住了。

贺宜已经让人备了饭菜，许久没有吃到京城的名菜，刚进府时她就让人去醉春风酒楼订了几道常吃的。

贺宥只注意到桌上摆着的大碗烧酒，心头一颤，再撞上贺宜期待的目光，眼神闪躲。

贺宜笑意盈盈，“二哥，就等你了。”

宜妹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谁家小姐会自酿烧酒？

意外的是，宜妹的酒量居然比自己好。

贺宥凝视贺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深深的无力感扑面而来，转瞬又让自己振作起来，沉重地拍着她的肩，面色和蔼可亲：“用好饭，二哥送你回房。”

转瞬间，贺宥醉意沉沉，靠桌面撑着自己的头。

贺宜目光澄澈，面色酡红，诚挚问道：“二哥，你最宝贝的物件可是放在何处？我想在非常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