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吟 第59章 心 诀

荆旭直面向罗汉阵，眼前一片虚空，胸口窒闷之气，因为吐出一口鲜血倒是有了缓解。极度疲累之下，全身紧绷如同弓弦，重重喘息，喉间血气翻涌，此刻只想着要尽快恢复一些体力。

破阵时限，为每日酉时三刻，如若那时依然无法突破达摩廿四罗汉阵，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他绝对不能让此事发生！一整天竭尽全力的试探，已经确定三个突破点，过去一个多时辰，他已入阵作了两次攻击，都未能成功，体力消耗严重，几近枯竭。此刻，他必须好好谋策，吸取两次攻击教训，等待体力尽量多恢复，准备再次入阵，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耳畔，依稀有女孩的哭声传来，飘渺如风又似近在咫尺。他微微一怔，觉得因为疲累过度出现了幻听，下一瞬间，於雪尘连扑带爬，小小的身躯赫然出现在眼前。

女孩脸上泪水纵横，乌发散乱，双腿瘫软，正努力仰起身躯，挣扎着靠近他：“大人，大人……不要了，六出不要达摩心经了，我们回去……”

刹那间，荆旭直心神震荡，胸口血气奔涌，唇角又溢出血丝，同时，侧身一探，一把将於雪尘捞起，用力搂在怀中。

女孩仰起脸庞，下巴一片尘灰，衣前沾满灰土，明显是一路爬过来的，荆旭直心头一阵绞痛，轻托起女孩双腿，让她以坐姿倚靠着自己，哑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於雪尘双手紧紧抓住荆旭直双臂，哭着求他：“大人，我们回去！我的腿会好的，您不要，不要再进去了……”

女孩眼泪似断线珍珠坠落，荆旭直看着愈发心疼：“别哭了，要哭成小花猫了……再等等，我有办法破阵的……”

荆旭直嘴唇灰白，唇角一抹猩红，看着触目惊心。

於雪尘取出绢帕，替他擦拭血迹，连连摇头：“不要！大人，不要再进去了……”

於雪尘虽然不懂功夫与阵法，但知道荆旭直一人对阵二十四人，根本了无胜算。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他多次被掀出阵外，每一次神色都愈发疲惫，这一次甚至吐出了鲜血，她绝对不要他再受到伤害，拼命阻止：“大人，我的腿会养好的……不要达摩心经了……大人，我们回去……我的腿会好的……”她手足无措，苦苦哀求，只希望他能立刻答应她。

荆旭直望着於雪尘哭肿的眼睛，心中明白，女孩已经看他入阵有一段时间了，不禁诧异她怎会到了这里。此刻，看着女孩眼泪簌簌而下，极为心疼，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必然要全力一试：“六出，没事的，我会成功闯过此阵……我有办法，你相信我……”

於雪尘见他仍然不肯放弃，知道这位大人心志极坚，不好劝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摇头，极度无助。

荆旭直胸口又是一阵气涌，连忙垂目凝神，运息平抑体内紊乱血气。此刻，他还不能太顾及到女孩，他需要最后拼力一试，必须尽快让自己恢复内力。然而，刚刚吐息运气，眼前一黑，差点又要吐血。

他从清晨试阵到现在，一直被围困在二十四个内力浑厚的武僧中间，全身被铁桶般源源不断的真力持续围攻，内力损耗实在太过严重，身体早已呈现虚脱状态，凭着心中毅力拼撑到现在。如今，内息几乎如同油灯枯竭，身体一软，单手勉力撑住地面，脸色煞白。

於雪尘一见，心中万般绝望，只觉得自己实在无用，不能替荆旭直分担哪怕一分承重，真是心如刀割，双手紧紧搂住荆旭直因用力克制而僵直的手臂，眼泪滚滚而下。

倏然，耳畔响起白眉和尚的声音：“六出莫哭！按我说的做，贴近那男娃耳畔，将我教你的前半段心诀说与他听，重复两遍。”

於雪尘微微一怔，眸光一亮，看向荆旭直，他仍在垂目调息，似是并未听到她能听见的声音。

她有些诧异，白眉和尚明明不在身旁，为何这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不过，她向来悟性极高，听白眉和尚的语意，似是要帮助荆旭直，立刻静下心来，按照嘱咐贴近耳畔，低声将十六字心诀缓缓念了出来。

昏沉之中，荆旭直感觉女孩贴身靠近，耳畔肌肤相触细腻温热。蓦然，又有心诀传入耳内，身形微微一僵。

他师承玄心大师少林内功心法，听得前面几字，瞬间警醒，於雪尘念的心诀与少林心法同承一脉，极为高绝。

他此刻心力尽竭，原是因为内力耗尽，此心诀一入耳，即承接他所学少林心法后续，惊诧之际，依字运息，全身经脉瞬间蓄力。

二十四位武僧见女孩忽然贴紧荆旭直，举止亲昵，均垂目合什低诵佛号，不敢再看。

荆旭直听完两遍心诀，垂目凝神调息，丹田处内力似波涛汹涌起伏，脸上煞白之色顿时消减。

白眉和尚的声音又响在於雪尘耳畔：“现在，将后面十六字心诀，说与那男娃听。”

於雪尘继续搂住荆旭直，又将后半段心诀念了出来。

荆旭直身形纹丝不动，内心颇为激跃，这心诀似密钥打开少林内功心法至高之境，前面十六个字已精深极至，后面十六个字更加玄妙绝伦。

随着於雪尘声音，荆旭直凝神守一，运息之间体内真气蒸腾而起，源源不断奔涌在全身筋脉之中。蓦然，眸眼一睁，锐光四射，心神明净，这份心诀小半时辰已让他内力达至臻之界。

他将於雪尘圈在眼前，凝神望向她，心中愈发诧异：女孩能够说出这份心诀，绝非寻常，可是，看着她眼色懵懂纯直，似是未知其意。

按捺下心中惊奇，双手一紧，抱起於雪尘置于附近平石之上，又俯身替她抚去衣服上尘迹：“我没事了，乖乖在这里等我！”

两人目光凝视，心头各自一漾。於雪尘嘴唇轻抿，想要说些什么，终又默然点头，她知道劝不住荆旭直，此时此刻，更要与他同系一心，不能让他分神。

荆旭直眸中闪过心有灵犀的笑意，转身迎向罗汉阵，这一刻英气昂然，周身风云激荡，与之前状态已是判若两人。

五六丈外，玄心大师默默注视着一切，自午时起，他一直在旁看着荆旭直闯阵，心中担忧不已。於雪尘的出现，自然也令他极为惊诧，随即，目光久久投向女孩飞出的那丛密林荫影。

如今，见荆旭直精气神焕然一新，愈发吃惊，目光再次投向密林深处，思忖一瞬，长眉一舒。

他刚让小沙弥去请玄空方丈过来，此刻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惬意，目光不时飘向密林之中，但是没有打扰。

荆旭直形同出鞘利剑，一身锐芒，光耀夺目，刹那间已飞身入阵，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最后一个点扑击而去。

一瞬间，罗汉阵又矗垒起一面气墙，气浪滚滚，向荆旭直兜头倾覆而来。

蓝影一闪，荆旭直身形一飞冲天，沿着三丈气墙，如同飞檐走璧不断攀升，直至四丈、五丈、六丈……身势如同大鹏展翅腾云驾雾，随着气墙拔高尽无止境，转瞬之间已越过气墙。

二十四位武僧瞬时大骇，惊惧之中默契不变，立刻疾速后退，集结成新的气墙，继续封堵。

荆旭直气运丹田，一阵虎啸龙吟，震得众武僧心悸纷纷，阵势一时散滞。

荆旭直一瞬已向前疾行三丈。

尾列六位武僧大惧之下，飞速后撤，拼力封堵，围成一圈，欲将荆旭直困入其中，六人脚步灵动流转，急速旋移，以六套不同少林拳法攻向荆旭直。

荆旭直动作快若闪电，双掌一划一拨，如同淬寒剑刃飞掠而过，堪堪形成圆圈，硬生生将六位武僧逼退一步。

这一瞬间，其余武僧全部赶到，小圈之外又围起大圈，向小圈中的六人传递层层真气，立时又有滚滚气浪，压迫而至。

荆旭直双掌化作两柄长剑，锋芒掠影，劈向左右两侧，逼得武僧连步后退，一圈气浪顿时瓦解。

猝然之间，荆旭直飞身掠空而起，恍若一泓剑光，往前方疾冲而去。

迎面武僧未料到他竟能刺破气浪，直劈而来，惊惧之中，运出十成功力，以少林拳挡之。

荆旭直周身气韵涌动，如云狂舞，骤然划破拳风，支离破碎的气浪之中，整个人如流火闪过，一击突破出阵，刹那之间，身形飘逸如仙，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