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吟 第20章 石 链

想着上次在遂江府乘画舫，她一心以为只是游玩。谁料，荆旭直实际是专为办案而去。这一次，於雪尘吸取教训，觉得自己不能再稀里糊涂，轻声问道：“大人，今日我需要在街上留意些什么？”

荆旭直看了她一眼，替她脱下斗篷，放在自己右手肘弯。左手牵着她，怡然地说道：“今日，你就陪我逛街。”

於雪尘一愣，心想：逛街也是办案么？又看向荆旭直，发现他神色闲适，左顾右盼，果真像是出来逛街的模样。

想着这位右都使大人高深莫测，有些情况或许不便与她明讲，暗自思量：既然大人这么说，必然是有道理的。

连忙跟上他的节奏，谁知没走几步，荆旭直便道：“六出，你看看，喜欢这里哪家店铺，我们就去哪家逛逛……”

於雪尘微微一愣，这条九和大街，是离皇城最近的商市大街，繁荣富庶，商铺林立。作为狭里巷人士，除了上次在绚花楼做诱捕，她从未踏足。

如若要她来逛，这里哪家店铺商楼都是好玩的。茶坊、乐坊、舞坊、花坊、棋坊，听着就很高档；书画铺、金石铺、乐器铺、首饰铺、绸缎铺，更是琳琅满目。

比之彩雀大街，同样是吃喝玩乐的世俗事，这条大街上的商家，可谓极上档次。她一路走来，看着那些店铺，均是高楼层阙，碧瓦朱楹，彤扉彩盈，富丽堂皇，已是眼花缭乱。

荆旭直在她身旁，只观察着她的眸光流转向哪里。只要一有停滞，就知道她感兴趣，陪着上前，领略玩赏一番。

一路逛下来，於雪尘不亦乐乎，看得忘乎所以。渐渐地，从被荆旭直牵着手，开始主动牵着荆旭直的手。拉着他东游西逛，观赏这个，把玩那个，笑得合不拢嘴。

荆旭直看着她喜笑颜开，听着她清脆笑声，也是笑意融融。

一个时辰之后，於雪尘被荆旭直带进了欣风楼，坐进了包间，准备用午膳。

“六出，喜欢吃面么？”

“喜欢！”

“最喜欢什么面？”

“清汤面！”於雪尘一脸快乐。

荆旭直不由皱了下眉，看向於雪尘，这女孩也太容易满足了。

“你从小吃面，就吃这个？”

“对啊……”

“清汤面，你总要放点浇头吧……”

“不用啊……噢，可以放一小勺猪油，融在汤里，鲜香得很。不过，猪油很金贵，小时候，只有过年节的时候才能吃到。现在大了，也不馋那一口了……”

女孩神情自若，荆旭直目光却是一凝，明白她这是从小苦惯了，几乎是养成了无欲无求的脾性。这样的懂事，倒是格外令人心疼，立刻说道：“今日吃份三虾面，如何？”

於雪尘一听，觉得没听说过此面，很感兴趣地问道：“那个，什么是三虾面？”

桌旁的小二，原本听於雪尘说爱吃清汤面，已颇觉不可思议。如今，见她到了欣风楼，竟然不知道三虾面，更是吓了一跳，抢着介绍：“姑娘，这三虾面，取用河虾最精华部分，虾籽、虾脑、虾仁，熬制酱汤，炒制浇头，可费功夫了。是欣风楼的招牌面，绝顶好吃。”

“噢……”於雪尘听小二这么一说，连忙点了点头。

荆旭直看了一眼小二，说道：“两份三虾面，加一份熏鸭，一份水晶糕。”

“好咧！”小二知道这位懂行，立刻应了一声，走出了包间。

於雪尘眼珠骨碌一转，看向荆旭直，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今日吃面，有什么讲究么？”她心思敏锐，觉得荆旭直突然带她来吃面，好像有些刻意，并不简单。

荆旭直云淡风清地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於雪尘瞬间一愣，说道：“啊？是大人的生日……哎呀，您得早点和我说呀……”

“怎么？现在说有什么问题？”

“大人过生日，我，自然要备份礼物……”

荆旭直看了女孩一眼，发现她神色非常认真，说道：“你陪我逛了半天街，就是礼物。”

於雪尘更是一愣，心想：这能算礼物么？她默默想着，左手习惯性地开始转动右手上的一根绳环，上串一枚玉白色珠子。

荆旭直眸光犀利，发现这颗珠子类同白玉，但应是颗普通鹅卵石：“六出手上戴的这颗是什么？有什么讲究？”

於雪尘低头一看，说道：“噢，这是颗河石子。大概十岁吧，我在碧水河畔捡的。那天满滩的石子，就它特别闪亮，煞是好看。后来，我就串了绳，戴在手腕上。大人，您看……”

於雪尘将石珠伸到荆旭直眼前，翻出靠近手腕的部分，璨然一笑：“我还在石珠上刻了个‘雪’字……刻这个字，花了我三天时间呢……”

荆旭直凝神看着这颗石珠。虽然是颗普通石子，却温润凝光，映衬着女孩凝脂般的皓腕，特别明耀。他眸光一闪，说道：“六出不是说要给我礼物么？这颗石珠倒是不错……”

於雪尘一愣：“大人，这是河里的石子！”

荆旭直显然并不在意，淡然问道：“当初，六出为何要将这颗石子戴在手上？”

於雪尘被他这么一问，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我觉得，河滩上那么多石子，能够一眼看到它，便是缘份。而且，它戴在我手上，所有人都说好看，说明我眼光好噢……”

荆旭直眸光一亮，说道：“既然，六出觉得它特别，就是个珍贵礼物。怎么，六出舍不得？”

“不是啊！可是，这上面刻着‘雪’字……大人，要不，我再去碧水河挑颗更大更好的，送给大人……”

“不用，我就喜欢这颗！”荆旭直将手腕伸到於雪尘面前：“六出帮我戴上吧。”

於雪尘见他把手都伸了过来，一怔之下，只好解下手绳。她心灵手巧，自己编的手绳，可以伸缩自如。略微放大一点，套上荆旭直左手手腕，又轻轻系紧。

荆旭直肤色虽不及她雪白，却也颇为白晳，戴上之后，映衬得也很好看。而且，男子手腕更健实一些，配着这颗莹润本色的石子，倒是更为相衬。

於雪尘一看，略感意外，却很满意。抬眼看向荆旭直，荆旭直也正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心头各自一暖。

不一会儿，小二利落地将三虾面端了上来。於雪尘吃了几口，觉得虾肉嫩滑，面条劲韧，汤浓味鲜，果然美味异常。

不禁抬眼看向荆旭直，心想：这位右都使大人真是厉害，即便是吃碗面条，也能找到这么美味的。

吃完面，荆旭直随即带她去了一家首饰店，走到手镯柜台，说道：“六出，看看，喜欢哪一条？”

於雪尘望向一排排手链手镯，金的银的翡翠的玛瑙的，琳琅满目，莹光烁烁，闪得她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大人，哪条都很好看！

“挑一条喜欢的……”

“哈哈哈，过过眼瘾就好了……”

“这次不过眼瘾，你挑，我买……”

“啊？”於雪尘一惊。

“六出将石珠手绳给了我，手腕处不是空缺了么，我送六出一条……”

说着，拿起一条猫眼碧玉手链，仔细端详起来。这条手链，每颗珠子中间，含有一线蜜黄，如同猫咪眼睛。随着手势高低变化，活光闪耀。

荆旭直拉过於雪尘的右手，直接戴了上去，衬着凝雪皓腕，灵丽莹亮。顿时，颇为满意，又问：“六出喜欢这条么？”

瞬时之间，於雪尘已被这条手链吸引，一时走神未答。

荆旭直心中明了，很是愉悦，向跟在身后又保持适当距离的掌柜示意：“就拿这条。”

掌柜一见，立刻夸赞：“公子真是好眼力！猫眼碧玉手链，稀世之物。这一年，整个和京城，只出了这一条，举世无双！与夫人，真是绝配！”

於雪尘已经回过神来，听得这一句，顿时又愕然。这样的手链，肯定奇贵，她可不能让荆旭直花这个钱。另外，听掌柜称她为夫人，更是有些误会了。连忙脱下手链，一边解释：“那个，掌柜的，我们不是……”

荆旭直左手一把覆住她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又打断了她的话：“就这样，戴着就好……”

旋即，示意掌柜走到一旁，压低声音，询问价格。掌柜何等机灵，也低声回了一声。

荆旭直略一点头：“记账。天策将军府。”

掌柜目光瞬间一亮，忙不迭地点头：“是……”

自始自终，於雪尘也不知道这条手链花了多少钱。她刚想询问价格，“欸”了一声，就被荆旭直握住右手，领出了首饰店。一路之上，只觉得这条手链戴在手腕上，触感温润怡适。愈发明白，此种猫眼碧玉，必然十分珍贵，心中愈发忐忑。

荆旭直一脸云淡风清，牵着於雪尘缓步往御察直使司走去，甚是惬意。临近之时，替於雪尘轻轻披上斗篷。领她到了后花园，教她找到开门钥匙。

到了通道入口，从隐秘处拉出一条短绳：“六出，这条秘道，只通往偏殿。以后，你若有事，不方便从御察直使司正门进来，就从花园进来。自己拿钥匙开门，然后，拉动这根绳子。三长一短，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会过来接你。”

於雪尘望向荆旭直，怔怔地点头。想着，这位右都使大人真是信任我，连这么隐蔽的通道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