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宸兵败一案现已查清,玉宸副将郑域波临危不乱,驻守甘州有功,赏赐百金,废除玉宸军副将及甘州刺史之职位,册封千牛卫指挥使之值,即日返回都城履职。”
“洛屏之子洛撼竹与其妻张氏,暗通突厥,泄露我朝行军图和重要作战部署,致使玉宸军伤亡惨重,玉宸大将军牺牲,副将崔荆、花木语被俘突厥。”
“如此行径,禽兽不如,人神共弃。朕秉严明之法道,遵忠义之天道,判处洛撼竹与其妻张氏凌迟处死,由千牛卫指挥使郑域波监刑。”传旨的太监站在刑场之中,面朝着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大声宣布道。
“求陛下开恩啊!小儿冤枉啊!”洛屏被千牛卫控制住,歇斯底里地哀嚎道。
刽子手似乎听不到这绝望的啼哭,一下一下地开始了凌迟处刑。
一个时辰过去,凌迟结束,洛撼竹和张氏被割下了最后一块肉,白花花的骨头架子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汩汩的鲜血已经顺着行刑台流了下去。
千牛卫上前抬走了遗骸,几个太监带着人匆匆忙忙地洗刷着。哭得奄奄一息地洛屏被丢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抽搐,嘴里还喃喃地重复着冤枉二字。
“老将军,节哀吧。”
“陛下仁慈,念在您忠勇可嘉,年事已高的份上才没有连坐,只要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性命,您该知足了。”传旨的太监站在洛屏眼前,高高在上地说道。
说罢,庆祝郑域波荣升的鼓乐开始奏响,一行人吹吹打打地离开了甘州。
人群散去,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随从轻轻搀扶起昏迷的洛屏。
“带洛将军回我那,赶紧请大夫!”那人着急道。
“您是谁啊?”路过的百姓好奇地问道。
“我是新任的甘州刺史,我叫辛柏。”那个年轻人亲切地回答道。
突厥,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整个帐篷里恐惧的寂静。
“终于!终于生出来了!”花木语从里间高兴地呼喊道。
“大将军如何了?大将军如何了?”屋外的崔荆焦急地问道。
过了一会,花木语就从里屋抱出了一个粉嫩的婴儿,急吼吼地塞在崔荆的手中。
“是个小郡主,是个小郡主!母女平安,母女平安!”花木语眼含热泪地说道。
话音落下,整个帐篷里的十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冲了出去,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又跑又跳,大家互相拥抱,肆意地欢呼着,庆祝着。
“行了!去想办法找些肉来,大将军现在需要营养,需要休息,都散了!”崔荆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在帐外布置道。
“是!”人们闻声散去。
他抱着怀中安睡的孩子,艰难和苦涩涌上心头,他使劲挤了挤眼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过了两个时辰,花木语从里间出来,对崔荆说道:“大将军叫你进去。”
崔荆闻言,便抱着孩子跪到了玉宸大将军,太子妃韦其若的床前。
“恭喜太子殿下和大将军,是个女孩子,漂亮得紧。”崔荆忍住眼泪,强颜欢笑地说道。
床上的女子虚弱地转过头,拼命举起手,有气无力地在孩子的脸颊上蹭了蹭。她眼中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轻轻滑落,划过微微翘起的嘴角,落在干枯的发梢上。
花木语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往她的嘴里轻轻到了一口清水。
“好可爱的女儿,这是我的孩子。”她感慨地说道。
“大将军,咱们一定要咬着牙坚持下去,就当是为了她,为了咱们所有人的希望!”崔荆说道。
“我想给她起个名字。”韦其若委屈地说道。
理论上,郡主的名字应该由她的父亲,也就是太子殿下来取,但是现在,他们似乎顾不得这许多了。
“尽凝,崔尽凝。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如果有迷雾散去的一天,我祝福她恩义加身,富贵尊崇;若是没有烟消云散的之后,我也祝愿她的生活干净祥和,幸福安康,平安顺遂。”
“旧岁辞,新岁至,岁岁安宁;彼生长,此生短,生生不息”韦氏眼含热泪地说道。
“沉冤定有昭雪的那天!”崔荆说道。
“她的人生,让她自己来选。姓李还是姓崔,都随她。我只盼着她能健康快乐,自在随性。”韦氏叮嘱道。
“是,崔荆明白。”
“一切都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来,都下去吧。”韦氏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花木语和崔荆闻言退下。
“我会按照咱们的计划给你传信,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死了,我会告诉你三个字:阴锁断。”花木语对崔荆说道。
“好,我们就是阳锁,我们会在甘州等待你们回来。”崔荆信誓旦旦地说道。
花木语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遥望着远方。眼前的落日留下橘红的余晖,平静安宁的夜晚即将来到。这一天,是除夕之夜,远处,吹吹打打的管弦丝竹让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想家么?”花木语问道。
“说不想那是假的。木桐也快生了,不出意外就在这个月了。也不知道我家小子的病好了没有,木桐有没有平平安安。”崔荆无奈地说道。
“你就快能回去了。”花木语安慰道。
“我想回去,但是我多想和你们一起回去啊。”崔荆无奈地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花木语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
一个月后的夜里,突厥的大氏族首领,也是突厥可汗身侧的重要军事长官哥疏鲁带着随从到来,崔荆和一众士兵都在他的掩护下离开了突厥。
“玉宸!你为何要这样做!?”得知此事的突厥可汗赶到了韦其若的牙帐中,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帐篷里只剩下韦氏和花木语连个人,极怒地问道。
“我的女儿不属于这里。”韦氏冷漠地回答道。
“我会让你成为整个突厥最尊贵的女人,让她成为得宠的公主,凡是猷朝太子能给你的东西,我都能给你。为什么!为什么!”突厥可汗愤怒近乎疯狂地质问道。
“那个猷朝太子到底有什么好!回答我!”他硕大的手掌钻住了韦氏的脸颊,张牙舞爪地问道。
韦氏没有说话,她的眼角轻轻淌下一滴浑浊的泪珠,“砰”地滴在突厥可汗宽阔的手上,也砸进他焦躁的心里。
他连忙松开手,担心地解释道:“玉宸!玉宸!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追究他们的,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到了甘州。”
“只要你能留在这,他们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想要什么,告诉我!”突厥可汗真诚地说道。
“如你所愿。”韦氏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冷漠地回答道。
“玉宸,你在为谁而哭?”这是突厥可汗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
“与你无关。”韦氏背对着他,轻飘飘地回答道。
“玉宸!猷朝通报你战死沙场,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你了!只有我,只有突厥才是你的家。”
“玉宸!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么冰冷,为什么我永远都捂不热你的心!”突厥可汗质问道。
韦氏没有给他任何的回答。
突厥可汗失了耐心,一边搂起韦氏纤细的腰肢,见她没有反抗,他便将她推到床上,扯开了雪白的衣衫。
帐外,哥疏鲁焦急地对花木语质问道:“你难道不进去阻止么?”
“大将军说了,她早已被可汗陛下册封,作为突厥的辰妃,今夜行周公之礼,恰到好处。”花木语解释道。
“她真这么想!?”哥疏鲁疑问道。
“与你无关。你要是真的心疼她,就好好按照她的要求行事。”花木语说道。
第二天清晨,突厥可汗早早地离开了,她躺在床上,轻声说道:“这滴泪,留给我亲爱的女儿,娘将永远思念你。”
终于,崔荆带着韦其若的孩子叩开了甘州的大门。
两年后,哥疏鲁终于和新任甘州校尉崔荆取得联系。彼时,猷朝新帝登基,册封已故玉宸将军为孝忠贤皇后,这也是猷朝历史上最为高阶和尊贵的谥号。
“一年前,玉宸亡故,花木语因故留于王帐,阴锁未断。”哥疏鲁在信中写道。
看着手中的纸条,崔荆满是苍老和心酸的眼中噙满泪水。
“旧岁辞,新岁至,岁岁安宁;彼生长,此生短,生生不息!”
“崔氏尽凝两岁了!”他对着远方呐喊道。
崔荆没能有机会知道,很多年后,有人和他一样,带着崔尽凝的孩子,叩开了都城云都的大门,同样呐喊道:“旧岁辞,新岁至,岁岁安宁;彼生长,此生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