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
泽朗淡声说着,歪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明羲,沉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什么人影?”
明羲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崔达今日上午便没了人影,崔家人也正在找。”
泽朗一边解释,一边低头理了理身上因被明羲方才猛地一把拉着坐下,而显得有点乱的衣衫。
看着泽朗不慌不忙的样子,明羲明白过来,他是故意拿她在意的事开玩笑!
明羲回正身子坐回原位,并未发怒,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泽朗。
其实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明羲紧张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一些。
但愿那崔达不是被灼儿所杀。
虽然个中恩怨是非明羲暂不清楚,但国有律法,灼儿年纪应当还小,往后要在人间好好生活,身上可不能背命案。
可明羲昨夜离开崔宅前,分明告诫过崔老爷子,崔达的身体若要完全康复,需得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为何才过半日崔达就不见人影了呢?
而且灼儿也是今早急匆匆出门,至今未归。
明羲觉得这两者之间恐怕有关联。
旁边泽朗见明羲反常地半晌不说话,似乎也猜不透她的想法,顿了顿,淡淡笑道:“开个玩笑嘛,别当真。”
闻声,明羲回过神,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哦,没错!这是她之前戏弄泽朗时说过的话。
明羲意识到泽朗方才那样做,是因为她之前在他头上插糖葫芦戏弄他,他在暗搓搓反击。
“我没当真啊,”明羲一挑眉,看了看他头上,扯起嘴角笑道:“不过我送你的那支糖葫芦簪子,怎么没见你戴?”
“该不会这么快丢掉了吧?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心思,才想到送你糖葫芦簪子这个好主意的呢。”
明羲说着,表现出一副伤心失望的样子。
一听到糖葫芦,泽朗的笑容就僵在嘴角,面色微微泛红,似乎不知该接什么话。
恰在这时,杨婶怀中抱着个做工精致的大木匣从堂屋出来,边走边道:“恰好近期新制了些干花,还有之前做好的香袋,二位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选几样做个香囊,留作纪念?”
明羲见状,忙起身上前,从杨婶怀中接过沉甸甸的木匣,笑道:“多谢阿婆!我刚好在苦恼,该送我这位朋友什么特别的礼物,他才会喜欢呢?”
杨婶笑道:“我猜不管姑娘送什么,公子都会喜欢的。”
明羲眨眨眼浅浅笑着走回来,将木匣放在泽朗面前,又笑对杨婶道:“你不知道阿婆,我这位朋友可挑剔了,我早些时候才送了他一支别出心裁的簪子,没想到他不喜欢,转眼就给我丢了。”
杨婶乐呵呵瞧了瞧身子僵直坐在桌边长凳上的少年公子,又见明羲方才说话时总下意识看他,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并非普通相约同游的朋友那样简单,笑道:
“那这样的话,姑娘可要好好问问公子,他到底喜欢什么,为何要丢了姑娘送的簪子?”
明羲看向泽朗,得意洋洋笑道:“听见没沈公子,阿婆都觉得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泽朗绷着脸,脸色红了又白,嘴唇紧抿着,半晌未开口。
看泽朗的神情,明羲担心自己再说下去,他会像之前那样一挥衣袖化作一道金光逃走,便决定见好就收就此打住。
“算了,那我再送你个香囊吧!”
明羲说罢,叹了口气,仿佛是泽朗不让人省心,而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一般。
旁边杨婶看看泽朗,又瞧瞧明羲,别有深意地笑了。
明羲见杨婶打开木匣,将里面各色香袋和数小包用桑皮纸分好的干花小心拿出来摆在桌面上,便对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泽朗正色道:
“说真的,你衣服都熏了香,想必是喜欢香香的东西,那你在这些香花香袋里面选选,喜欢哪个,我这就做个香囊送你。”
泽朗抬起头,微微眯眼,眼神狐疑地盯着她,似乎在说:“你该不会是又想捉弄人吧?”
明羲真诚道:“我说真的,作为你赠我辞忧镯的谢礼,怎么样?”
泽朗眯起的狐狸眼顿时张了张。明羲有点读不懂他这样的反应是惊喜还是惊讶。
随即便见他若有所思地看她几眼,最后缓缓点了头。
旁边杨婶见状,笑道:“看到姑娘和公子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我家灼儿。”
听到杨婶忽然没来由地提起灼儿,明羲心头一动,立刻接着话茬笑问:
“灼儿?是阿婆的孩子吗?”
杨婶点点头,乐呵呵道:“灼儿虽非我亲生,但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我早已把她当作我自己的女儿了。”
见杨婶此刻提到灼儿,不仅丝毫未表现出焦虑忧愁,反而乐呵呵的,和之前在院门口时自责担忧的样子判若两人,明羲心中疑惑,下意识看向泽朗。
却见泽朗气定神闲,淡淡笑着与她对视。
看来他刚才不仅对二老使用了摄忆咒,还改动了他们的记忆。
顿了顿,明羲又笑问杨婶:“灼儿姑娘今日不在家吗?”
杨婶:“嗯,她今日一早便和她喜欢的那位仙人一起出门了,应该会晚一些回来吧。”
听杨婶提到‘仙人’,明羲在桌上挑干花和香袋的手停了一瞬,随即拿起一小包米白色的白玉兰花瓣,半信半疑问杨婶:
“她喜欢的......仙人?”
说到仙人,明羲自然立刻就想到二老被泽朗篡改记忆前提到的绛羽。
但按照老杨和杨婶之前的说法,绛羽只是施法逼出灼儿体内的魔气,为何这会儿杨婶又说二人之间有男女之情?
明羲一时难辨此话真假,不知这是事实,还是泽朗篡改的记忆内容。
杨婶见明羲似乎不相信她的话,又笑道:“姑娘别不信,真的是仙人,是在少华山修道多年的仙人。姑娘和公子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的富贵之人,应当听说过少华山吧?”
“这我还真不是很清楚。”明羲心虚尴尬地笑笑,看向泽朗,语气探询:“沈公子觉得呢?”
“嗯。”泽朗点了点头。
泽朗不会听不出她刚才的问话意有所指,既然他点了头,便说明杨婶这会儿所说的内容,并非是泽朗塞进她脑中的虚假信息。
明羲这样想着,下意识顺手将手中干燥轻脆的白玉兰干花瓣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阵阵温暖沉稳的木质甜香飘入鼻腔,她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花瓣递到泽朗面前,笑道:
“我觉得这个味道适合你,你觉得呢?”
见明羲示意他确认之后要放进香囊的香花,泽朗微微低了头,凑近她托着白色花瓣的手掌。
随着他轻嗅花香的动作,明羲感觉一丝柔柔淡淡的气流撞在她伸出的那只手的掌边,随即又缓缓拂过她的小指。
不知为何,明羲莫名感到整只手开始微微发麻,而且那种痒痒麻麻的奇怪感觉迅速传过胳膊传入心脏。
她猛地抽回手。
心脏咚咚狂跳,她下意识握紧拳头,手中干脆的玉兰花瓣被捏碎,发出沙沙簌簌的轻微声响。
又见泽朗抬头看她,明羲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心中莫名出现的异样感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怎么样,我选的合不合你心意?”
泽朗淡淡笑着,点点头道:“很好。”
旁边杨婶附和道:“玉兰是花中君子,正配公子的气度。”
明羲定定心神,又笑问杨婶道:“依阿婆刚才所说,灼儿姑娘年纪应该还小吧?你和阿翁还有其他孩子吗?”
“我家灼儿看起来和姑娘差不多大的年纪,我和老杨......” 杨婶说着,犹豫一下,继续道,“我们才认识七八年,到我们这个年纪,已经再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说罢,杨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年轻时也有过自己的孩子,只是那时候连年战乱,孩子出生后挨饿受冻,很难养活,好不容易养大一个,还得送去战场跟人家拼命。”
“十三年前,我那丈夫和十六岁的儿子,便是死在了战场上。”杨婶说着,红了眼眶,随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哽咽的嗓子,继续道:
“不过灼儿这孩子命硬,当年我从死人堆里把她拽出来时,她看起来才两三岁,瘦得皮包骨,我也不知她是谁家的孩子,原以为养不活......”
听老人家提起往日伤心事,明羲心中也不由得涌起一阵悲伤,喉咙哽咽起来。
这时,老杨佝偻着身子,将两盆植株粗壮、叶片翠绿茂盛、花苞饱满的百合花从旁边堂屋移出来放在门边,笑对院中几人道:“这两盆百合长得最好,一派勃然傲立的大将气质。”
“公子和姑娘带回去摆在家里,看着它们一天天抽枝散叶,花苞也一天比一天胀大,最后‘啪’一下枝头开满粉白的花,一定很有成就感!”
旁边杨婶见老杨说得兴起,笑了笑,开口提醒道:“她爹,别忘了还有两盆茉莉呢!”
“哦对对,还有两盆茉莉!”老杨说着,又笑着进了堂屋。
杨婶将她挑选出来的几个颜色素雅款式简洁的香袋摆到明羲面前,微笑着殷勤推荐道:“这几个图案寓意都好,颜色也都极衬人,姑娘和公子可满意?”
明羲闻言,看着杨婶摆在她面前的几只香袋,思考片刻,从中挑了个水云暗纹兰花刺绣,边缘滚了蓝边的月白色圆形香袋,递到泽朗面前:
“这个可好?”
泽朗点头微笑:“好。”
明羲便按照杨婶的讲解,将选好的干花在纸上轻轻揉得半碎,又加入少量稳定香气的丁香,混匀后用小药勺一点点舀入香袋。
她生来一双巧手,且自有记忆起便几乎每日制丹配药,多年锻炼下来,手上功夫非常人可比。此刻做起香囊来,也是得心应手,其实并不需要杨婶教她,但她还是没拒绝,耐心听杨婶一步步讲解。
片刻,明羲自认为差不多了,就将手中即将完成的香囊递给杨婶确认:“阿婆,这样可以吗?”
“嗯,香花装八分满就好,这样香气散得匀。”杨婶点头笑道。
明羲便将香囊封口的两根丝绦交叉缠绕拉紧,打了个漂亮的平结。
“大功告成!”明羲说着,又在手中翻看了几下散发着清香、外形圆乎乎的香囊,最后满意地放在泽朗面前:
“这次可真是心意满满,沈公子不会再丢掉了吧?”
泽朗小心拿起香囊翻看着,惯常淡漠的神色中添了些许欣喜,道:“不会的。”
忽然,泽朗眉头一皱,伸手从袖中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金元宝放在木桌上,随即起身看向明羲,神色凝重道:“该走了。”
应当是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的如意和阿招那边出了什么事,需要泽朗前去。
明羲会意,点头道:“好。”
又对杨婶道:“阿婆,我们忽然有事,须得先走,阿翁选好的盆栽我们可能之后会再派人来取。”
杨婶应当从未见过那样一|大锭金光灿灿的金元宝,愣了愣,闻声反应过来,忙道:“盆栽和香囊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二位给一两银子就可以了。”
明羲笑道:“这金元宝阿婆就收下吧,不必有负担,我这位朋友向来挥金如土习惯了,而且善有善报,也算酬谢你们这些年收养灼儿姑娘的善心。”
杨婶闻言,红了眼眶,着急忙慌跑向旁边堂屋门口,朝里面喊道:“她爹,快出来送送两位贵人!”
可等她再一回头,院内已不见明羲和泽朗的身影。
啊 这章写得好纠结,想尽力让单元故事中主要配角的形象立体一些,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感觉节奏太慢~
不过俺感觉下一章应该可以结束喜魔篇了(虽然俺经常预估的不准~啊 为什么!真想嗷呜一声哭出来,但俺这次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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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撩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