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容慢慢悠悠地靠近泳池边。还是初学者的她,经过短时间的训练,对水的习性总算熟悉了点。她上来的时候,正好被不远处的栗嘉瞧见了。
夏梦容离开水面,长舒了一口气。
“该走了。”
夏梦容望着栗嘉。
栗嘉有了借口,哪还等得了,立刻跟应英说清楚了。
应英点头,觉得她太过客气,心直口快地说:“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快去看电影。”
走出游泳馆。
栗嘉的心里还在犯嘀咕。下台阶之前,她朝游泳馆里干巴巴地看了一眼。
“你丢什么了?”
“没。”
“那你看什么。”
“就是,”栗嘉止不住好奇,“凌彦月说要来。可他来干嘛?”
夏梦容十足的无奈:“又是他。”
栗嘉最怕听见夏梦容的这种口吻,心浮气躁地说:“我是好奇心作祟!”
夏梦容点评:“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集体活动吗?”
“为什么?”
夏梦容:“因为我一直想学游泳。”
“这……为什么啊?”
“小时候,我学自行车的时候,妈妈会偷偷扶住我自行车的后座。只要她一松手,我就会摔跤,学了很久都学不会。到现在,我也不会骑自行车。我想学游泳,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试试看。哪怕游的姿势很傻很丑很搞笑。我就想弄清楚一件事。”夏梦容说了一大堆。
“快说完。”栗嘉生怕她吊胃口。
“我就想弄清楚,是学游泳或自行车难,还是克服心理的恐惧难。”
“啊。”栗嘉诧异地张大嘴巴,“完了,你像个思想家。”
“承蒙夸奖。”夏梦容对她眨眼,“就算我不来,你也会偷偷摸摸过来的。”
“才不会!”
争论个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夏梦容比不了栗嘉死不承认的犟性,连连叹气。
“诶,服你了。”
无论何种情况,只要话题到了“凌彦月”这里,就别想争赢栗嘉。夏梦容心知肚明,还是忍无可忍。
“我再多说一句。”
栗嘉立马捂紧耳朵,拼命摇头:“我不听——”有点不讲道理。
夏梦容叹气,小声说给自己听。
“别喜欢他。浪费感情。”
栗嘉、夏梦容走过街,去一家奶茶店买了果汁,边走边喝。
距离要去的影院,还有些距离。现在太阳正晒,在只有一把太阳伞的情况下,作为偷懒没带伞的一人,只能躲进另一人的伞下。她们看着比往常更加亲密。
栗嘉:“你对凌彦月有意见?”
夏梦容:“你能有,我就不能有?”
栗嘉:“你是偏见。”
夏梦容:“那你呢。”
栗嘉:“性格不合。”
夏梦容:“你们交往很深吗?还有性格不合一说。”
看完电影,人也有点疲惫了。只想回家,好好躺在床上。
夏梦容靠在车厢板上,眯着眼,有气无力的。
栗嘉到站了要先下,轻轻地推她。
夏梦容迷迷糊糊地说再见。
“注意手机。”
“唔。”
这站下来,乘客多了些,大概因为是中转站。楼梯上的人自动分成了两道,一道向上,一道向下。肩挨肩,人贴人,还得多注意点,万一慢了拍,身后的人可就要踩鞋子上去了。
栗嘉握紧手机。上楼,前行,转弯,下楼。这才走到能直达家那边的地铁面前。
沿路,人来人往,总感觉有人跟着她。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栗嘉透过玻璃往后瞧。直到地铁来了,才罢休。
——是不是太紧张了?
得不到纾解,心里憋得难受。
再然后下了地铁,天还是亮的。她偏要走一条偏僻的路。
小路上多是树,有的高,有的矮。她习惯性地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头,好似有这举动的存在,就不会感到无聊了。旁边还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之前有许多木材在这处堆放成山。现在这些木材不知搬哪里去了,看着空空荡荡的,倒像是准备建新楼了。
栗嘉走几步,就往后看一眼。错觉始终是错觉,也幸好只是错觉。后来,她没留意是下坡路,脚底板踩到石头上,整个人摔了下去。倒霉透顶了。
一回到家,她跟夏梦容抱怨个没完没了。
不管哪里受伤了,都免不了难受一阵子。特别是在夏天。
栗嘉把受伤的膝盖简单处理了。用碘酒擦拭干净,再包扎一层薄纱布。伤口痛就算了,还得带伤上学,这才是最惨的。
谢语诺见她愁眉不展,好心安慰:“别气了。这种程度的擦伤,睡几觉就好了。”
“吃饭怎么办?”
“我扶着你。”
“那我不是要蹦着走路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谢语诺问。
“像僵尸!”
“你那条腿走路会痛的。再不然,我给你带饭。你别下去了。”
“不要。”
“……”
“我就是很不爽!”
“哪里不爽?谁惹你了?”
栗嘉难以启齿,她不爽的点不在于受伤本身,而是这受伤的原因实在是——奇耻大辱!她竟然是怀疑被人跟踪,半路疑神疑鬼地自个摔地上去了。说出去她都嫌丢人!
栗嘉受伤的事很快传开了。恰好那天,班上同学还都出来碰过面,因此都多出几分好奇。
夏梦容对她的摔伤好奇得过头,一直盯着那条腿看。无论栗嘉怎么含蓄地提醒她,她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喂!”忍无可忍的栗嘉再次警告她。
夏梦容这才“扑哧”笑出声,收回了视线。
“真是摔地上受伤的?”
栗嘉觉得她要是点头了,这损友八成会把她当成低智商的不明生物,干脆一言不发。反倒吸引几位好事人士前来慰问,特别是王奕,那个对谁都自来熟的男生。
王奕朝她挥挥手,还没说话,先笑得没心没肺的。这让栗嘉不爽起来。
见状,他收敛了点,问道:“你是出游泳馆后摔伤的吗?”
栗嘉:“要是在游泳馆摔伤的,算‘班伤’吗?”
“什么是‘班伤’?”
“类似于工伤的那种。”
“你是想问有没有补贴?”
“对!”
“没有!”
“哦,没有就没有。”栗嘉把话题扯远了。后知后觉想到,她还没回答王奕之前的问题,但是他人已经走远了。
王奕不再是凌彦月的同桌,有事没事还是习惯性的往他那边跑。这回更是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见他低头看书,跟脑门上贴了闭嘴符似的,不好好说话,直“呜呜”地叫,似乎抱着偏要烦死他的打算。
王奕笑得眉飞色舞,手肘撑在课桌上,脸正对着他,用做贼一般的音量问了句:“你都听见了吗?”
凌彦月抬头,同样小声地回:“她没说啊。要不,你再去问下?”
王奕连忙摇头:“我怕她。”
“她又不会吃了你。”
“她好凶!”
凌彦月缓缓松动,露出浅笑:“她是很凶,但很没用。”
栗嘉看着王奕跟凌彦月走得很近,十分诧异。在她眼中,凌彦月如同传说一般立足于学校,他是泰山,他们则是泰山脚下的松树,泰山有压顶之势,松树只是贫瘠土壤中的芸芸众生。泰山会跟松树成为朋友,这不就是超越定义的存在吗?
栗嘉随口问夏梦容:“昨天凌彦月几点到的游泳馆?”
夏梦容先是愣住了,后而反应过来,用超大的音量朝教室另一边喊了一声:“凌彦月,你昨天几点到的游泳馆——”震得整间教室都是回响。
栗嘉一手捂住眼睛。她不想说什么了。
凌彦月配合得天衣无缝,连声音都少见的提起来了,回道:“差不多五点。”
夏梦容再就是明晃晃地推了栗嘉一把。
“听到没?”
“你小点声。”
“啊?”
“你小点声!”
“哦。”
这一来回,全班都知道是她栗嘉在打听凌彦月的事了,拜夏梦容所赐!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栗嘉非常“走运”的遇见凌彦月了。她坐在公交站的银色长凳上,老远就发现他正走过来了。
凌彦月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貌似他的衣柜里只有白色、黑色这两种颜色的衣服,像极了一种是非观念,人非黑即白。这段时间,他都没背书包,以及他习惯性的只戴一个耳机。
白天里明晃晃的亮,把整个世界都照得明艳。
她和他,就像是这个车站的一双眼睛。无论睁一只眼或闭一只眼,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无论看向上下左右哪个方向,彼此的距离始终靠近。他们连着呼吸,连着心跳,连着命脉。
凌彦月站在她旁边。他取下左耳上的耳机。
那一瞬间。
栗嘉察觉出凌彦月极有可能是想跟她打招呼,忙低头拼命地玩手机。可是她又不是在打游戏,再拼命也只是手指在论坛帖子上漫无目的地划来划去。
羽毛从心尖擦过。人燥动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车到了。
栗嘉立刻站起来。
“你能走吗?”
“能。”
栗嘉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走路,鞋子在地上摩擦摩擦。她从手机壳里掏出乘车卡,整整努力了三次,都没能成功刷上。急得开始用手机支付。
车子晃动着。
栗嘉一个支撑不住,倒在了凌彦月的怀里。
这才发现——
在她那浪费时间的重复刷卡的举动下,凌彦月竟然就在身后静静地等着。
他帮她刷了卡。他扶住了她。他手心的温度就贴在了她的手臂上。
栗嘉见车子晃动得厉害,忙往前走,到位子上,往里坐。凌彦月就随便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略感尴尬,对他说:“谢谢了。”
她给他发了红包。
这条线路的公交车总是这么空。无论多说什么都像在掩饰什么。
她干笑了两声:“哈哈。钱转给你了。”
他看着她。
她自言自语:“见鬼了,我的卡竟然坏掉了。”她拿出那张被她贴上亮晶晶贴纸的乘车卡,心想:难道是这贴纸的问题。她快速撕开了两面的贴纸,露出乘车卡原本的模样。
他继续安静地看着她。
她不敢与之对视。等他侧目久了,她会有一丝丝的犹豫,也许他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看着窗外,看那条时而笔直时而弯曲的道路,以及不停变奏的红绿灯。
直到他发言:“乘车卡不能放在手机背后。”
她愕然,心里只剩下一连串又一连串的省略号。
他解释道:“不然会消磁的。”
她的笑容正在逐步失去颜色。
“上次我看见了。但忘记告诉你了。抱歉。”
她那失去颜色的笑容变扭曲化了。
“你是真的忘记了?”
他回:“九成是真的。”
“剩下的一成呢。”
他顿了顿:“我想看看,多久会消磁。”
“你在哪一站下车?”
“……”
栗嘉受伤了,是一位病患,同时还是一位腿脚不便的病患。
夏天要把人晒融化了。汗直往下流,特别是伤口那处,犹如撒盐,一动就痛。
她忍了会儿,额头上全是细小的汗珠。她总不好意思跟凌彦月说,你送我回家吧。那样太不知羞耻了!况且,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混蛋岂是能随便……
“我送你回家。”
“什么!”
栗嘉应当不止摔破了膝盖,怕连脑子也一并摔坏了。
“我说,我送你回家。”
“为什么?”她的声音抬高。
凌彦月:“你只用回答我‘要’还是‘不要’。”
栗嘉抬高下巴:“要!”免费的拐杖岂有不用之理!
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另一人身上,这绝对是一件痛快的事。她默默想到。
凌彦月有洁癖,身上总有淡淡的香气。她暂时还没办法将这种气味用语言形容出来。总之,特别好闻就是了。比起这些,更令她在意的还有当他靠过来之时,身体里涌现的那种无法忽视的心慌。
两人行走在街边,穿过巷道,来至小区门口。
她从凌彦月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就到这。谢谢了。”
凌彦月点头。
待她转身,再一回头看,凌彦月还没走。
他说:“明天再见。”
她差点摔倒。诶,这是什么意思?她瞪圆眼睛,挥手道别的动作尬在半空中。
他说:“明天我也会送你回家的。”
她可不会傻到认为,凌彦月是喜欢上了她。如果非要为这种诡异至极的举动找个理由,也只有是——
凌彦月对扮演免费拐杖这件事上瘾了!
她讪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