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月光BE后的那些年 第28章 窈窕黑影

明月枝在丰年小筑歇了两日，得出一个结论。

用师姐安排过来的小师妹的话来说，就是：这副身体也忒能折腾了。

活像一个小泥人，千疮百孔后，用泥搅巴搅巴，用水和弄和弄，再经风一吹，经日一晒，便又是一尊完好无缺的小泥人了。

以至于小师妹薛灿每每帮明月枝换药时都异常惊叹于她体质的强悍。

说旁人要是遭受这种伤说不定还在阵之时人就已经晕过去了，可明月师姐居然是自己走出来的。

这般毅力，合该她顶礼膜拜。

在丰年小筑里躺到第三日，明月枝在薛灿的不断惊叹下，决定重新审视自己。

虽然外伤依旧存在，破损烧焦的皮肤也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如初，但五脏六腑已经不至于说句话都痛得仿佛要移了位。

平常人要是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决计是要老实躺上一个月的。

如此奇怪的反应，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能是灵体上发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

她打算去试试自己的灵体有没有变化，几句话将小师妹哄去了玉清谷，便自个就揣着东方既白往炎天石上去了。

她本来不想将东方既白带去，但是一怕他突然醒来跑出去在玄微宗做些什么，二来是怕有人不明所以伤了他。

毕竟这人已经睡了两日，一直没睁开过眼睛。

明月枝全身上下被包扎得严实，远远看着，像是一根缠满了纱布的人形柱子，僵硬地蹦上了炎天石。

说她心里不焦急是不可能的，出阵已经三日了，她凝聚灵力的能力似乎也没比以前好上些许。

听闻一同入阵的其他弟子已经有三位突破了，也有两位确定了淬体对他们毫无用处。

这些都是明月枝听小师妹说来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来照顾她的小师妹正好就是一月前她临进淬体阵时，抱着送到师姐手中的那位女弟子。

名唤薛灿，年纪约莫十六七，是个话多的性子。

不用明月枝发问，她便能自顾自找些话题聊上好半天。

两日前，与她闲聊时，明月枝才知道师姐最近在忙的事情。

她当时行动不便，只能侧躺在床上。

薛灿便趴在她床头，神情高深莫测地同她说：“明月师姐，咱们宗门一月前出了一件怪事。”

明月枝好奇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师姐一直很忙，又想让她静养，也从来不会拿这些事情扰她，她还没找到机会去问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小师妹薛灿瞬间就精神了。

玄微宗的弟子们大多有个能让他们第二日顶着黑眼圈上修炼场的爱好：就是喜欢看话本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人喜欢写话本子。

就这样一部分看，一部分写，居然也盘活了一个市场。

薛灿入门已经快一年，这个习惯自然不例外地秉承了下来。

见明月枝发问，立马来了解说的兴致，登时就将手中的那一碟栗子放下了。

她拍了拍裙裳上的印记，两手一抚，如山下的说书先生般道：“这还要从一月前淬体阵启的那一日说起，据说淬体阵启的那一日，坤清峰下祥光四起，云雀齐舞，一派祯祥。然而…”

她侧眸看了看明月枝，食指置在唇前，做出神秘兮兮的模样：“然而坤清峰上的乾坤殿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鸦鸷乱飞的青天白日，就在午时启阵的那一刻，有一大批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鬼面鸦将乾坤殿团团围住。”

听到这里，明月枝不禁拧眉：“既是青天白日，又在正午时分，哪里来的夜黑风高？”

薛灿轻咳一声：“就是图个气氛，师姐，您别打断我。”

明月枝轻轻一笑，知道这定是底下一些不着调的弟子在这一月内悄悄摸摸编撰出来的故事，真假混杂。

她只能信上一二分。

薛灿转身，声量由高亢转为低沉，继续道：“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一个身形窈窕的黑影鬼鬼祟祟摸上了坤清峰，摸进了乾坤殿，甚至摸进了掌门的清阳居。”

“想我们掌门虽然年过…额…”

“虽然年纪应该很大了，但修行之人，岁月乃是沉淀，他依旧仪态翩翩，须髯若神。话本子里向来不缺有关于他的传说，年轻时更是被诸多女修争相竞逐。”

“淬体阵启的那一日，掌门真人正在穿戴主持仪阵的衣冠，那窈窕黑影却摸到了清阳居。”

“可掌门是谁啊，他可是化神巅峰修为，从黑影踏入乾坤殿的那一刻他便有所察觉，于是只见他袖风一扫，剑已在手，却见那窈窕黑影直扑而来，一把…”

薛灿抬袖，因为幅度过大，手上动作不稳，一把扑向了明月枝搭在床沿的腿上，头磕在了床柱之上，她咬牙捂着头，顺势往上一瞧。

然而明月枝神情凝重，似在垂目沉思。

薛灿这才意识到，这位明月师姐原来是个不爱听八卦的。

此刻沉目看向她，一双水眸明澈，一对秀眉低敛，眸中秋波无风微动，仿佛无声催促。

她只得捋捋衣袖，老实道：“这窈窕黑影一把火…将咱们掌门的清阳居烧了，火势忒大，一直烧到了乾坤正殿。”

明月枝凝眉，支起上身，肃容道：“火烧乾坤殿？”

薛灿点了点头。

明月枝不禁蹙紧了眉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窈窕黑影？也就是说是个女子？

护山大阵近日里难道是失效了不成？

才叫其他人也摸上了玄微宗？

还是说这是弟子们私下在话本子里胡诌的？

“这是真的吗？”她又问。

“前面不知道，方才这段肯定是真的，那时大家还在观礼台，师姐您进了淬体阵瞧不见，但我在清骊师姐怀里抬头看的时候，乾坤殿里已经冒出好大一股黑烟。”

火烧乾坤殿，这样的手法，让明月枝想起了一个人。

她忍不住低头瞧了瞧被她安置在枕头下的东方既白。

“你继续说吧。”她看向薛灿。

“那黑影在清阳居里放了火后，便与掌门真人对上了。”

“两人大打出手，室内窗牖尽碎。”

“可是不知道那黑影是个什么来头，竟然还能在掌门手下走上几十招。”

“不过后来还是被掌门击退了。”

“倒是艺高人胆大，虽然打不过，临走前却还是在乾坤殿上留下了几个大字。”

明月枝问道：“什么字？”

薛灿悄悄伏在明月枝床头道：“大逆不道的字，没几个人知道，但我瞧见了。”

薛灿能知道是因为当时大家能看到乾坤殿冒黑烟的时候，清骊师姐仍旧一脸煞白守在淬体阵前，甚至来不及将她放下，便直接带着她飞到了乾坤殿。

她算是最先看到乾坤殿模样的几个人，没多久青山师兄便带人将火灭了，写在乾坤殿上的几个大字也被抹掉了。

“师姐，你想知道么？”

在薛灿看来，这等秘闻不方便与人提起。当然秘闻二字是她脑补的，事后青山师兄也没有跟她说要守口如瓶，可她自己估摸着应当是不方便再与旁人提及的。

不过明月枝与旁人不同，虽然在宗门里受非议，但身份好歹是仙尊亲徒，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说不定她还能从明月师姐身上打听到一些消息出来。

她看向明月枝，一边将手轻轻捂在嘴角：“那我悄悄告诉师姐，上面写的是‘欺师灭祖的假正经。’”

一边竖起八卦的小喇叭打探：“师姐，你说这人到底是在写什么？”

“沧渊现在没有几个比玄微宗存续更久的宗门了吧？”

从上百年的湮祸里劫后余生，存续下来的宗门统共也没多少个，后来分的分，散的散，玄微宗算是其中资历最老的了。

虽然如今也比不得当年鼎盛时期的规模，但要是有谁自称是玄微宗的师与祖，薛灿只会觉得这人真是鬼胆包天。

欺师灭祖？

明月枝目光一沉，上辈子是完全没有这桩事的。

但这个放火的手法，以及护山大阵也不曾发出动静，她只能猜测这把烧在乾坤殿里的火是东方既白放的。

但东方既白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呢？

如今藏书阁中有关钟暝山的信息不多，她也不知钟暝山与玄微宗在源头上是否有什么干系。

不过要说存续之久，玄微宗肯定是比不过钟暝山的。

一个是后来创办的仙门，一个是自上古便存续的古老种族。

转眸看见薛灿探究的眼神，明月枝捏了捏被她藏在枕头下的小白蛇尾巴尖，扯起一抹笑：“兴许只是那人敌不过掌门真人，为了泄愤才故意落下此笔。”

薛灿皱眉想了一会，道：“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本子上也有这样的桥段，要的就是一石惊起千层浪的效果，自然有人捕风捉影，疑神疑鬼。

她又接着碎碎念：“可是师姐，这人到现在还没抓着，是不是埋伏在山上了啊。”

“擅闯玄微宗，护山大阵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得多厉害啊。”

“……”

可能因为这人不是擅闯的吧…

但明月枝不好表现出异样，只能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不必过分担心，师长们会处理好的。”

薛灿点头：“那倒是，不过我本来也没担心，这人来玄微宗便直接冲着掌门真人去了，想来也没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放在眼里。”

她耸耸肩，将两手一摊，语态轻松地接着道：“何况这段时间里咱们宗门里连半个出事的弟子都没有，这就说明这人没有杀小鸡儆大猴的意图。”

修仙界里的大人物斗法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唯恐不能殃及池鱼的。对他们来说，惊慌失措的小鱼小虾们仿佛是两方开战前用来生祭的祀品，是用来给他们助兴的，一场硝烟的终结往往伴随着预料不到数目的鲜活生命消逝。

另一类大佬斗法就比较单纯，基本只囿于双方之间，小鱼小虾们要是不怕被意外误伤，说不定还能抓把瓜子在旁边磕磕。

这窈窕黑影大概属于第二种，薛灿自觉分析得很明白。

只要对方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她这种小人物应该都能全须全尾苟活到最后。

明月枝：“……”

小师妹还挺会从实际出发的。

但不得不说，她可能脑补错误。

宗门里没有出现其他意外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东方既白被困在淬体阵里了。

“师姐，那人字写得可真好看。”薛灿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忍不住捧着脸看向明月枝。

“担得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这八个字。”

明月枝忍不住弯眉一笑，这位薛师妹倒是精通八卦精神，从前门楼子说到胯骨轴子，都可以不带消停。

方才还见她在担忧，现在倒夸起来了。

薛灿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师姐，我家里有个小学堂。”

她小小比划了一下。

实际情况其实比这小小的比划要大很多，她家里有一座城，学堂也不小。

“我上山前在学堂里做蒙师，所以略懂些书法。”

薛焕突然叹了一口气：“师姐，其实我来玄微宗是偷偷跑出来的。”

明月枝靠在床上，知道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入门可能还不到一年，便托腮听她絮叨。

薛灿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凌清峰常年冰天雪地，起初来时还觉得惊奇，现在习惯了却有几分乏味了。

虽然奇花异草环绕，但她最喜欢的只有一棵绿杨树，跟城里的绿杨是一个品种。

哪怕下再大的雪，它也能时常绿叶满枝，仿佛风欺雪压浑然不惧。

她低头帮明月枝掖了一下被角，细声细气道：“师姐，要是咱们宗门哪日办不下去了，师姐能不能提前通知我。”

“我去年出来的时候，还没跟我娘说呢。”

家里有人上门来提亲，那是她父亲还在时指腹为婚的亲事，她不愿意，便悄悄拎起包袱找了个仙门拜入。一来可以躲避定亲，二来想学些本事，届时承了她娘的衣钵，也做个好城主。

她哥那人从来于案牍无心，比起人更喜欢动物，又是个不喜欢算账的散财童子。说不定到时候被人忽悠将城业拱手相让，她可不放心。

明月枝无奈笑笑。

这小姑娘肯定没想过，要是玄微宗到了办不下去的地步，他们可能就没有机会下山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明月枝摸了摸手下冰凉凉的尾巴尖，最有可能让玄微宗办不下去的人如今还在她的手下，小小娇柔的模样。她顺手又摸了几把，而后微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才笑着回应薛灿：“你没跟家里人联系吗？”

小师妹这模样，看着不像是被亏待过的，倒像个在家里受尽宠爱的。

玄微宗每日都会分派弟子离宗收发信件，这是个很多人争抢的差事。

虽然走入仙途便意味着应该要与凡尘俗世保持距离，但各大仙门从来不缺乏只是来宗门进修几年，然后回头接手尘界家业的弟子。

这个时候，这种送信的差事对他们来说就是美差了，他们有时甚至可以在家中住上几日。

若是小师妹想联络家中，既可以写信，也可以去轮转送信的差事。

“离家出走，不好低头。”薛灿泄气道。

但她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她也没收到一封来自家里的信。

明明当初被宗门录取的时候，长老说了会告知家中的。

她去文驿处反复确认过了，地址没写错。

明月枝垂眸轻笑，眼前这委屈巴巴的模样，明显是已经想家了。

她劝道：“之后你要是想要下山探亲，可以请示长老，下山历练路过家乡很是合理。”

如果拉不下脸面，找个借口就好了。

亲人在，对她又宠爱，想来也不会怪罪。

薛灿恍然大悟。

她怎么没想到呢？修士下山试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所以经过家门口回家坐坐岂不是也很合理！

困扰多时的问题解决，薛灿一瞬间心花怒放，她将剥好的栗子全部放到明月枝面前，嘴角忍不住笑意。

片刻后又腼腆地挠了挠头：“师姐，来山上快一年了，今天我才敢跟你说话。”

她也没想到这位明月师姐原来还挺好说话的，半点没有传闻中难以接近的样子。

明月枝：“……”

这大概归结于臭脸的威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