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症与骑士病 第1章 雨声淅淅

天色灰白，雨丝斜织。

整个世界的亮度被悄然压低，远处连绵的山脉融化在萦绕山腰的白雾里，从教学楼向下俯瞰，操场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几辆私家车沉默地停在校门口。

天气预报今晚有超大暴雨，于是取消了晚自习，按正常来说，学生们都该走完了，大概只有她们两个闲着无聊，走了一整层教学楼，专门看班级墙上张贴的照片展示和写满豪言壮志的目标分数。

“……我靠六六六，这有一个要考清华的，你快过来看！”弯腰的丸子头女生惊讶地指着墙上贴着的便利贴，回头招呼站在栏杆旁看雨的人。

对方闻言走近，目光在那张便利贴上匆匆一掠，随后视线被一旁照片墙上中心的位置吸引。

——那是一张拍立得。雾蒙蒙的镜头里，樱花大道飘落花雨，身着整套正牌绀色jk制服的少女撑着一把透明雨伞，拍摄者似乎是抓拍，定格在她回眸惊讶的刹那，漆黑瞳仁冷冷清清，有线耳机缠绕发丝，仿佛隔着相纸也能嗅到一丝淡香。

“……这是谁？”她有些恍惚地问道。

丸子头女生更惊讶了，眼睛都瞪大几分，声音满是诧异：“这是黎舒窈！我们路过奖状墙那么多次你都没认出来吗？她可是常年挂在文科榜的年级第一啊！”

短发同伴眼神飘忽，略微心虚：“……我现在认出来了。”

“这可是黎舒窈诶，我们都兰私立的传奇女神，听说她不仅家庭条件好，每天上下学都是迈巴赫接送，成绩还好得逆天！自从入校开始就是年级第一，从未变过。”丸子头女生语速飞快，叽叽喳喳地说道，“而且你知道吗？我朋友就在这个班，她说黎舒窈读书都只看名著，小说漫画都不知道呢！音乐也只听古典乐，钢琴还弹得好！家里好多奖杯呢！”

短发同伴震惊：“这么厉害？！”

女生猛地点头：“对呀！我刚听到那会儿还以为是瞎传呢！怎么有人不看小说漫画嘛，结果都过去一年了，真没人见黎舒窈看过！听说她的朋友圈每天都更新……嗯，很有氛围感的文案！”

“长得漂亮，是个学霸，家庭条件也好，自己还这么优秀，这不是女神是什么？”女生肯定地总结道，“哎呀你没见过她！我告诉你，等你亲眼看见那才叫一个惊讶，照片连女神百分之一的美貌都展现不——”

她话音一顿，剩下的话语全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们所在的高二七班，居然还有人没走。

而刚好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就是她们口中讨论的主角——黎舒窈！

穿着深蓝校服的人静立门口，外套领口熨帖平整，她似乎并未察觉身旁的两人，只是浅浅地抬眸看向外面灰蒙的天空，见是夏日难得一见的急雨，她秀气的眉头轻蹙一下，从容地拿出叠着整齐的透明雨伞，却没有立即撑开，只是安静地凝望雨景片刻，才随意偏头一看。

肤色是冷调的瓷白，唇色是自然的淡红，连绵阴雨仿佛在她周身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鸦羽般深黑浓密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身后，发梢正好点着后腰，几缕碎发被她随手别至耳后，那双眼睛的瞳色偏浅，不像在拍立得上看到的漆黑，反而像蒙着秋日清晨最淡的那层薄雾，透着一种疏离又易碎的清冷，她望过来时有些失焦，几秒后才缓慢眨动，很轻地点了下头，似乎在和她们问好。

丸子头女生下意识抓住身旁朋友的衣角，紧张得声音发颤：“黎、黎舒窈……那个、”她一个不注意，咬到了舌尖，瞬间疼得她泪花直冒，“……下午好。”

“你们好。”对方轻声回应，语调平直清冽，像山涧淌过的冰泉，“下雨了，早点回家。”

女生脸色爆红：“！！！好的！”

黎舒窈颔首，转身向走廊走去，背影逐渐远去，如同一抹遥远的月光。

女生双手捧着脸，眼泪汪汪地低语道：“……这简直就是女神，她还提醒我早点回家诶……”

同伴望着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要到女神的联系方式？”

女生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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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忘记戴隐形眼镜了，还好她眼尖，勉强认出是两个人影，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黎舒窈面无表情地想到，刚才转头瞥见两坨模糊色块，差点就没绷住表情眯眼去看了，还好自己信念强大。

黎舒窈站在纷纷而下的雨幕前，轻巧地打开透明雨伞，小心踏入雨中，细密的雨丝敲击伞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丝丝缕缕钻入耳中。

雨天就适合带着白色有线耳机漫步，特别要听那种足够破碎、带着忧郁气息的轻缓纯音乐或日语歌，在朦胧街头走着，看落叶飘下……虽然夏天叶子还没掉这么早。

她动作缓慢地从纯白耳机盒中拿出缠绕整齐的原装耳机——黎舒窈绝不允许自己掏出一团乱糟糟的线团，那太不符合她的气质了！

黎舒窈指尖轻捻，耐心地将弯曲的部分捋直，调整片刻，才将冰凉的耳塞送入耳中，她半阖上双眼，感受舒缓的钢琴曲如溪水流淌，仿佛整个灵魂都沉浸在那个隔绝喧嚣的静谧世界里。

“酥酥——等等我！”

糟了。

黎舒窈叹气，即使再不想面对，但那道明显洋溢着过度热情的声音辨识度实在是太高，她无奈地停下脚步，侧着脸看向声音来源，果然看见一道身影向她跑来。

“真的是你！果然没看错！我就知道只有你才会背着方正皮包打透明雨伞！”对方说着，一个箭步冲进伞下，险些没刹住脚步，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雨伞一晃，伞面积聚的水珠也顺着哗啦滚落，溅了黎舒窈一脸。

黎舒窈嘴角细微地一抽，默不作声地把下颚的水珠抹去。

“雨太大了，很危险！让我来为你撑伞！这把伞就由我来守护！”谢昭昂一本正经地开口，浑然不知对方心里的无语，一把接过伞柄，表情庄严得像在接过一面神圣的旗帜，自以为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伞悄悄倾斜，还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黎舒窈的单肩背包，极其顺手地挂在了脖子上。

黎舒窈扫了他一眼，表情淡然，语气波澜不惊：“……随你。”

实在懒得拆穿，忘带伞直说会怎样？

“咦，你这包好轻，里面真的装了书吗？”谢昭昂有点不相信脖子上的重量，取下来后还掂量了几下，满脸狐疑，仔细端详后又不可思议地挂了回去，“这个怎么跟前几天的长得差不多，好像就徽章颜色不一样？换幸运色了？”

黎舒窈点头：“嗯。”

明明差的很多好不好，肩带扣子数量不同，品牌不同，来源不同……怎么看出来差不多的？

谢昭昂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对了酥酥，你怎么现在才走？我昨天听景阿姨说要带你去逛商场，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人多。”黎舒窈简单回答道。

对方瞬间意会：“我懂了，不想挤是吗？”

总不能说自己没带隐形眼镜，怕眯着眼睛到处找车社死吧。黎舒窈想着，但依旧高冷地点了下头，维持着自己忧郁女神的气质。

谢昭昂非常了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无比自然地取下一只黎舒窈的耳机给自己戴上，听了几秒后点评道：“哇塞，这大概是我第五十七次听到这首歌了。”

黎舒窈有点绷不住，没管对方说的数字对不对，忍着吐槽的冲动，好一会儿后回答道：“因为这是你第五十七次没带伞。”

对方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不止五十七次。”谢昭昂表情认真，“只是这五十七次幸运地碰上了你。”

黎舒窈微笑：“没碰上我怎么办？”

“那就——”谢昭昂摆出他专属的决斗姿势，双目有神地盯着眼前的雨幕，声音洪亮，夸张、肯定、极其中二地开口道，“吾之宿敌！暴雨啊！看吾与你一决胜负！”

黎舒窈：“说人话。”

谢昭昂眼神一秒恢复清澈：“顶书包跑。”

就这？

黎舒窈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从头扫到尾，很疑惑对方的身高是不是和智商成反比，这家伙从小中二到大，十七岁也该开智了吧？

实际上，一个热血中二骑士病，一个装忧郁的文艺少女，好像都没好到哪儿去。

“我说酥酥，你应该听点热血正能量的歌，每天都听这种玻璃歌很容易出问题的。”谢昭昂认真建议道，“比如……”

黎舒窈果断打断：“不要二次元相关。”

对方话语一拐：“……《恭喜发财》？”

黎舒窈平静地和人对视一眼，真的当面指纹解锁手机屏幕，输入歌名，点击播放。

“恭！喜！发！财！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喜庆欢腾的旋律瞬间冲散了雨天的忧郁。

黎舒窈面无表情：“够吗？”

谢昭昂无辜地摸了下鼻尖：“够够的。”

他们走到校门口，临近傍晚六点，雨势不减反增，几乎快要演变成暴雨，空旷的校门口，只剩下一辆车停在那里，黎舒窈扫一眼车型就知道是自家的车，她拉着谢昭昂，一同钻进了车厢。

黎舒窈严谨地把湿漉漉的透明雨伞折叠整齐，放到一旁，车内冷气丝丝缕缕，瞬间驱散肌肤沾染雨水的黏腻和燥热，舒服地让人想陷进座椅里眯眼躺下。

她闭上眼，准备休息会儿。

“哇，这雨越下越大了。”谢昭昂趴在窗边，颇有兴趣地托着下颚，看向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雨夜高架桥迈巴赫，这简直是……”

黎舒窈睁眼，她忍不下去了。

“醒醒，以你的血统进不了尼伯龙根。”

谢昭昂飞快转头，语气低沉：“酥酥，你说，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扇门……”

黎舒窈咬牙：“闭、嘴！”

谢昭昂撇嘴，小声嘟嚷：“好嘛好嘛，反正属于我的门早就打开了。”

黎舒窈没懂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也懒得深究，重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