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莜被折腾地昏过去好几次,待她醒来时,浑身酸痛,绸子寝衣从肩头滑落,漏出了点点吻痕。
贴身伺候的小宫女蕊芳照例端来了一碗汤药,姜莜喝完后,蕊芳接过白玉碗说道:“良娣,殿下说处理完政务后来陪你用午膳。”
姜莜点了点头,自来到东宫后,她每日都要喝上这样一碗汤药。那是赵衍舟命柳太医为她新配的滋养身体的方子,姜莜每次都会配合地全部喝完。她看过几本医书,也略通些医理。自然知道这药不仅有补气滋养的功效,更能助人有孕。
之前她会喝药是为了报答太子,而现在,这个还未到来的孩子是她要给赵衍舟的谢礼。她与赵衍舟达成了交易,赵衍舟答应会为姜家洗清冤屈,而她姜莜要留在东宫中成为韩文君的掣肘,与赵衍舟一同做戏给皇上看。
有一个总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偏爱罪臣之女,冷落太子妃的太子在,皇上才会放心。迟暮的帝王害怕的只有死亡和权力的更迭,他不需要东宫太子多么有才能,因为那样太子的光芒会压过他这个九五至尊,会不断地提醒他,他已经老了,需要让位了。
姜莜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尽管那个孩子还没有到来,但她的心中已充满了愧疚。他的父亲母亲都是带着目的地等待他来到这个世上,而非真心。对他只有利用,而非满怀期待。
朝堂上,宽大的盘龙鎏金书案及几步金镶玉石阶彻底隔绝了君臣之分。华发丛生的帝王高坐在龙椅上,他睥睨着大殿上站着的俯首臣子,享受至高权力的同时又疑心着每一个会觊觎他皇位的人。
那些人里有他的儿子们,有辅佐了他多年的心腹大臣,还有每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等等。
赵衍舟奉皇命秘密前往朔州查探刘禧贪赃案,他不仅发现了刘禧与多个朝廷重臣勾连贪赃的罪证,还在朔州境内发现了两座铁矿及一座铜矿。
自回京后,赵衍舟便将刘禧等人贪赃的罪证和矿山都上交给了皇帝。皇帝重赏太子,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太子最终只向皇上要了一人,便是姜莜。
刘禧贪赃案中的所有涉事大臣都被皇帝下旨关入了大牢,待抄家后便将他们全族流放岭南。而矿山曾经的主人,朔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韩准,却被赵衍舟刻意隐下,仍留在朔州逍遥快活。
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再次对太子嘉奖道:“此次太子秘密前往朔州查案,收获颇丰。朕有此子,心甚慰之。吾朝得此储君,国必强盛。”
太子身长八尺,龙章凤姿,德牟天地,道冠古今。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只见赵衍舟身穿杏黄色九章降龙纹织金锦袍,腰束金玉带,长靴上缀有云龙戏珠纹样,与袍色相呼应。他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跪叩君主,淡定从容地回道:“儿臣自当勉励,继续为父皇排忧解难。”
皇帝开怀地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庆王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了处于殿中和众人拥护中的赵衍舟身上。他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正准备伺机而动去咬捕猎物。就在皇帝心情最好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待赵衍舟站起身后,庆王迎着朝中大臣的视线走到了大殿中央。他先是不怀好意地瞥了赵衍舟一眼,而后跪在朝堂上继续大声说道:“父皇,在刘禧贪赃一案中,唯有一人未被定罪,其人便是太子妃的嫡亲兄长,韩准。得知太子徇私包庇,儿臣本不忍揭发,可却更不能看着父皇被人蒙蔽其中。”
太子脸上不见慌色,他垂首站在殿中,仿佛此事与他毫不相关。韩太师心中一震,他暗中看向太子,捏着笏板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几眼,他眸中不见一丝愠色,颇有些困惑地问道:“朕倒想知道韩准犯了何事,而太子又隐瞒了朕些什么?”
未等庆王回禀,皇帝转而看向韩太师问道:“韩爱卿,你可耳闻过此事?”
韩太师走到殿中,他跪叩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既如此,那就由庆王来告诉朕吧!”
庆王志得意满,他继续说道:“是,父皇。据儿臣所知,太子上缴的矿山实为朔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韩准发现的。韩准发现矿山后隐瞒不报,私自开采,实在太过胆大妄为。儿臣认为,此次若不对他加以处置,只怕后患无穷。”
韩太师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朝堂上暗流涌动,人人都在察言观色,静待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满朝皆知,太子贤能,此次查探刘禧贪赃案更是雷霆手段。徇私本为人之常情,况且太子也将矿山上缴,算不得多大罪过。可当今皇帝生性多疑,若因此怀疑太子结党营私,那便成了大过。
皇帝的声音从上空响起,令人捉摸不透,“太子,庆王所说可否属实?”
赵衍舟再次跪下主动请罪道:“是儿臣一时私心,请父皇责罚。”
庆王暗暗得意地跪在太子和韩太师的中间,他头一次捉到太子的错处,一颗心激动得砰砰直跳,满怀期待地等着皇上对他的处置。
而韩太师之前左右徘徊,在太子和庆王中游移不定。庆王本有机会拉拢韩太师,可他突然与太子结亲,彻底惹恼了庆王。在太子大婚当日,庆王更是将韩家人骂了一遍,他本就不喜眼高于顶的韩文君,能够迎娶她为正妻已是给足了韩家的面子,可韩文君竟然还瞧不上他。
庆王为此忿忿不平,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若他能登基为帝,定要将那韩文君凌迟处死。
“太子以权谋私,然功过相抵,即日起太子禁足东宫一月,反躬自省。庆王检举有功,特赐良田百亩,负责审查此案。待查实后押送韩准入京,革除其官职,流放岭南,再不许回京。”
百官下朝后,庆王快速跟上了赵衍舟,他装做一副为难的样子,眸子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皇兄,臣弟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还望皇兄莫要记恨。”
赵衍舟脸上不见一丝气急败坏的神色,他看起来分外轻松,对着庆王淡然笑道:“有皇弟如此贤臣,孤高兴还来不及。忙了这些时日,孤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赵衍舟总是这样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一离开,庆王便变了脸色。他本想奚落一番赵衍舟,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被赵衍舟所激怒。庆王咬着后牙根,他恶狠狠地看着赵衍舟的背影说道:“赵衍舟,你最好能永远如此,莫要再让本王找到机会。”
赵衍舟幼时便被立为太子,他只要没有被废,便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这也是韩太师最终选择投靠太子的原因。
今日,庆王向皇上揭发了韩准的罪行,而皇帝只是借此对太子和韩家打压了一番,并没有丝毫动摇太子东宫之位的意思。待他日太子登基,韩准再被调回京都,也未尝不可。故而韩太师回府后,立即便给太子妃韩文君写了一封密信。
自大婚之夜太子未与太子妃同房后,韩文君这个太子妃便成了皇宫中的笑话。韩太师还想让她去讨好太子,早日生下嫡长子来巩固位置,莫要让满棠院那位领了先。可她身为太子妃,却连太子一面都见不到。
她的家世、才学、样貌哪一样不比姜莜,可就因为姜莜是天降凤星,从小到大,她堂堂太师之女就处处低姜莜一头。
命贱之人注定接不住这天降的福分,姜莜她体弱多病,注定活不长久。皇后对她不喜,太子也对她不闻不问。韩文君的心里总算畅快了些,面对姜莜时,她内心那种隐秘的耻辱、难堪也消解了不少。
但上天总爱同她开玩笑,突然有一日,太子对姜莜上了心。他遍寻名医为姜莜诊治,经常送姜莜名贵的药材、珍奇的珍宝,还总爱带她出去游玩。韩家怎么能容许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太子身旁,他们更不能允许这样的女子可能会在死之前生下太子的嫡长子。
他们下药害姜莜,太子便亲自护送姜莜回江州老家养病;他们陷害姜家欺君罔上,太子便以自身功劳求皇上放了姜莜,还将她带进了东宫,万般宠爱。
圆润饱满而又鲜艳无比的大红色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之中,韩文君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她眼中映出两簇信纸燃烧后冒出的熊熊焰火,薄唇轻启,在炎炎夏日中让人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让膳房做一碗玉竹鸡羹,本宫要去看一下姜妹妹。”
夜幕降临,点点灯火驱逐了一切黑暗,带来了黑夜独有的热闹。庆王府内,丝竹管弦声响起,美姬身着清凉在月下舞了一曲又一曲。庆王歪坐在榻上,他喝着美人端到嘴边的葡萄佳酿,宝石红色的酒液沿着嘴角滑进敞开的衣领里,又由美人灵巧的舌尖舔舐了个干净。
他将美人抱在怀里,眉角眼梢皆透露着雀跃,“韩凛,你的情报果然属实。今日太子被罚,韩准被贬,可算为本王出了一口恶气。韩太师有眼无珠,可本王却不能让明珠蒙尘。你为本王办事,本王定暗中扶持你。这太师府的儿子又不止一个,没了他韩准,还可以是你韩凛。”
韩凛眸中的笑意不达眼底,“谢王爷,韩凛将代表太师府向王爷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