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驯染不能说的秘密 第3章 失音症

“ 我们才不要和哑巴玩呢！”

夏日的阳光刺眼而毒辣。

操场的水泥地反射着白光，几只麻雀被惊起，扑腾着飞到围墙上。

八岁的诸伏景光被同龄的男孩狠狠一推，整个人踉跄倒地，手掌摩擦到粗糙的地面，火辣辣的疼。

“ 走啦走啦！”

“ 连话都不会说，无聊死了！”

笑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诸伏景光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他的嘴唇张了张，像是想叫住他们，可发出的只有气音。

就算喉咙再怎么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他僵在那里好一会儿，鼻尖发酸，眼眶一点一点湿润。

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他缓缓蹲下，双手抱膝，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好想念爸爸妈妈。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们全家要遭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为什么要让他和哥哥变成孤儿、分隔两地…

为什么他会失去声音…

“ 呜…呜呜… ”

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在夏风里碎散。

“ 啊、你还好吗？”

柔软的声音忽然从头上传来，像一阵被微风带来的光。

诸伏景光愣了愣、抬起头。

阳光被挡住，视野中是一个笑得干净的少年。

那双金色的眼睛清澈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 小唯，这是谁啊？”

另一个男孩走了过来，肩上扛着渔网，声音干脆爽朗。

折木唯一回头，“ zero，你忘啦？他是上星期转来的同学呀！”

他皱起眉，认真回想了几秒，然后眼睛一亮，“ 啊！诸伏…景光，对吧？”

诸伏景光怔了一下。

——他记得我的名字。

从转学那天起，他几乎就没被人主动叫过名字。

那一刻，胸口有种久违的温热感慢慢蔓延开。

他看向降谷零、他也隐隐记起自己好像在教室里看过他，因为金色的头发太特别了。

折木唯一忽然发现他手掌上擦破皮了，“ 啊呀、你受伤了！”

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

由于降谷零时常和人家打架弄到自己也挂彩的缘故，折木唯一也习惯身上带着创可贴了。

诸伏景光连忙后退半步，下意识躲闪。

他突然感到害怕，怕被嫌弃、怕对方露出那种厌烦的表情。

然而折木唯一只是眨了眨眼，然后笑开，“ 哎呀，你是怕疼吗？可是逃避可不行喔～受伤就要治疗！”

下一秒，他已经轻轻握住诸伏景光的手腕，把创可贴贴了上去。

动作笨拙却意外温柔。

“ 呼——呼——痛痛要飞走哦～” 折木唯一低下头，对着他的膝盖轻轻吹气。

那阵风微凉，带着青草和肥皂的味道。

诸伏景光呆呆地看着他。

从他有记忆以来，唯一这样为他呼呼的人、是母亲。

喉咙再次发紧，他想说谢谢，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 啊？你怎么不说话？” 折木唯一歪着头，一脸疑惑。

这时、诸伏景光慌忙在地上用手指写下字。

《谢谢。》

降谷零愣了愣，“ 你…不能说话吗？”

诸伏景光低下头，肩膀轻轻一抖。

他以为接下来听到的，会是嘲笑，或者冷漠。

但没有。

“ 哎——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啦！” 折木唯一一把牵起他的手，笑容亮得像阳光。

“ 我们要去抓鱼，你要不要一起？”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怔怔地望着他，眼底的泪光慢慢被希望取代。

他用力点了点头。

夏风掠过三人的头顶，吹起一阵蝉鸣。

降谷零牵着折木唯一的手、而折木唯一牵着他的手，三个人一同走在一起。

那是诸伏景光第一次，觉得世界又重新亮起来了。

————————

第二天早晨。

诸伏景光刚踏进教室，便立刻察觉到一种细微的恶意。

昨天拒绝和他玩的那几位男生，正聚在窗边，指指点点。

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落在他身上，嘴角带着明显的嘲笑。

“ 我们班里竟然有哑巴在呢！”

“ 真好啊，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他肯定最安全吧！”

刻意放大的声音，让整个教室瞬间陷入尴尬的寂静。

诸伏景光的脚步微微一滞。

他抿着唇，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书包的肩带。

他低下头，想装作听不见。

可是心口那股酸意却越积越重。

眼眶发烫，泪水在视线里打转，他努力眨眼，却终究压不下那份委屈。

就在这时——

“ hiro——！”

清亮的少年声打破空气的凝滞。

诸伏景光一愣，下意识抬头。

只见折木唯一笑着从教室门口跑进来，背着书包，金色的眼睛像洒满晨光一样明亮。

“ 早安啊～！”

降谷零跟在他后面走进来，双手握着书包肩带，也朝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 早啊。”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昨天和他们两人抓鱼已经是一场梦了。

即使不是梦，说不定折木唯一和降谷零会为了避嫌、而在班上装作不认识他。

但是他们没有、还和他大方的打招呼。

为什么…他们要对自己这么好？

他想问，却发不出声。

折木唯一看到诸伏景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似的，于是自顾自歪头笑道，“ hiro是想问为什么我要叫你hiro吗？”

“ … ”

“ 当然是因为hiromitsu太长了啦、所以就干脆叫hiro好啦！而且这样也比较亲切嘛～ ”

“ … ”

降谷零抬手敲了敲折木唯一的头，“ 笨蛋，他那表情不是这个意思啦。”

他转头望向诸伏景光，语气理所当然，“ 我也叫你hiro，可以吧？”

诸伏景光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用力点点头。

可下一秒——

降谷零那双灰紫色的眼眸忽然眯了起来，像只警觉的小兽，冷冷地扫向那群男生。

“ 刚才，好像有人说哑巴？”

那群男生脸色瞬间变白，僵在原地，不敢吭声。

一年级的时候、他们也曾嘲笑过降谷零的外貌，结果被对方狠狠揍了一顿后、降谷零就成了他们不敢惹的对象。

“ 什么？！竟然有人取笑hiro？！”

折木唯一气得鼓起脸颊，整个人像炸毛的小猫，立刻把书包往降谷零怀里一塞。

折木唯一鼓起腮帮、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一副要上阵的模样。

可那张柔软的脸蛋上偏偏写满了稚气，这点凶狠反倒变成了奶凶奶凶的，让人忍不住想笑。

诸伏景光看得又心疼又慌张，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

“ 啊、啊啊—— ”

他声音发紧，眼底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哭。

降谷零叹了口气，伸手拎起折木唯一的后领，像提一只乱跑的小动物似的，轻松把他拖回座位。

“ 行啦，小唯，你打不赢他们的。”

话音落下，他顺手把折木唯一按回椅子上，又把两人的书包塞到他怀里。

下一秒，降谷零自己却挽起袖子，神情一变，露出危险的笑容。

“还是我去比较快。”

“ 啊—— ”

诸伏景光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又瞬间提心吊胆，赶紧扑过去挡在他前面，拼命摇头。

而那几名男生看到降谷零那副准备动手的模样，顿时像遇到开灯的蟑螂般四散逃开。

折木唯一一脸可惜地鼓着腮帮，一边瞪向那群男生，一边小声嘀咕，“ 欺负hiro和zero的家伙，真讨厌。”

诸伏景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两个为了他出头的身影。

胸口那股孤寂忽然被温热取代。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于是，他只是笑了。

一个有点笨拙，却从心底泛着光的笑。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坏。

——————————

“ 小、小唯，ze、zero… ”

那一声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却在河边的静谧中，清晰地落进了两个人的耳里。

折木唯一和降谷零几乎是同时愣住，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 hi、hiro——你、你刚刚…说话了？”

降谷零的声音比平时还要高一度，连一向镇定的他都结结巴巴地重复着。

诸伏景光有点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手指揪着衣角，脸颊涨得通红。

“ …小、小唯，ze、zero…”

这一次，声音比刚才更清楚了一点。

柔软、略带沙哑的嗓音，像一只刚学会鸣叫的小鸟。

折木唯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下一秒整个人猛地扑进诸伏景光怀里。

“ 哇——hiro你说话了！！！”

他激动地搂着诸伏景光的脖子，整个人高兴得像只小兔子，“ 太好了、太好了、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嘛～！”

诸伏景光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手忙脚乱地抱住他。

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 小、小唯… ”

这一次，他主动唤出那个名字。

那个一直被他在心里默念无数次的名字。

折木唯一开心得眼眶都微微泛红，笑得像要融化整片午后阳光。

“ 啊——hiro的声音好好听啊～！”

降谷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心里一阵又酸又暖。

明明是为hiro高兴的，却还是忍不住撇过头，嘀咕了一句，“ 小唯、你抱太紧了啦，会把hiro给吓到的。”

折木唯一听见，笑眯眯地回头伸出一只手，朝降谷零招了招，“ zero也一起来嘛！hiro今天是大日子，我们要庆祝！”

降谷零一愣，随即嘴角轻轻弯起。

他走上前，把手搭在诸伏景光的肩上。

“ hiro。”

诸伏景光愣了愣，随即笑出声。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带着声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