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他妻 第14章 桃花眼

楼嫣许把烧饼夺过来，小脸嫣红一片，抿唇懊悔，闻他声响，“云陆是鄂州人，你若有喜爱的吃食，尽管吩咐他去买。”

云陆抱剑倚在窗边竖耳，“？”

他触鼻讪讪，罢了，伺候未来主家夫人是应当的。

楼嫣许呵呵两声，云陆乃徐从璟贴身侍卫，她怎敢吩咐，“不、不必了。”

她原与众人谎称食欲不佳，结果嘴馋烧饼被徐从璟抓个正着，心中仍略觉难堪，故委婉赶人，“时候不早了，不便久留司徒，您早些休息。”

她欲关门，徐从璟手掌穿入门缝，“等等。”

楼嫣许微张嘴唇，似红艳艳的果子，他下意识抬手，至半空顿住，移开目光轻笑，“嘴上的油记得擦净了，莫要引耗子同寝。”

“记住了。”

她隽脸泛红自颧骨扩散四处，待不下片刻，遂利落闭门落锁，靠在门上，指甲抠入硬卡子花长呼一口气。

为何次次都被他窥得狼狈，她胡思追想，因认床的毛病，至五更天才沉沉入眠。

次日阴雨绵绵，几辆马车顺次穿淮南道，近苏州时狂霖大作，入目洪涝冲毁堤坝农田，好容易熬入城，终等得雨疏，哒哒打在车顶。

后几人分道扬镳，盛琰入楼嫣许马车前往楼府。

趁雨小了，她掀帘探目，早料想一月狂雨淹了半座城，可亲见仍觉心痛。地势低处污水可淹没踏跺，街上商户无几，小叫花子搜不到吃食，饥寒交迫之下，一头探入积水，以污水果腹。

她手指微微抖动，不忍再看，遂放帘闭目。

至楼府，楼嫣许下车站在门前，目光落在滴水的雀替上，再回到熟悉的家，一时恍惚。

门从内里拉开，楼老夫人面含笑意迎出来，“二娘！”

“祖母！”楼嫣许提裙奔向祖母，后者早开手等她，隔着青丝拍她后颈，“本不是什么大事，何苦远道而归。”

“您别怪蒲娘，实则是二娘思念祖母了，才缠着夫君陪我回来的。”楼嫣许说着，娇笑回望盛琰，他恭恭敬敬问好，亦温柔一笑。

她不愿祖母忧心，故方才在马车内已与盛琰谈妥。此行他要做什么随去，她一概不闹，唯一条件即在祖母面前恩爱。

“你啊你……”楼老夫人眉眼绽开点她额中，握着她手入府，“好好好，快进来吧。”

一行人穿抄手走廊至正厅叙旧。家中无男丁，盛琰不免无聊，遂频频凝望檐雨，后老夫人主动提出让他忙去。不必在此“蹲牢”，他暗高兴坏了。

楼嫣许料想他应暗领了公务，只是不便为人知，赶巧她归乡提供个借口，此行又可伴心上人左右，实在一举两得。蒙蒙雨帘掩下郎君身影，她收回目光，见祖母已盯她许久。

“傻丫头，伙同夫君诓骗祖母，你以为我不知你什么心思？”

她心下慌乱，后暗叹气。她又怎么瞒得过祖母呢？

老夫人捻着她鬓前发丝撩至耳后，“不过你能拿住他，不枉我费心教导。”

楼嫣许苦笑，她哪里是拿住了盛琰，他在乎面子、官身、侯府等等许多，她只有比他更豁得出去才有说话的余地。

“不必忧心我，您啊，安享晚年就是。”

“我这一生起起伏伏，今唯愿你生个大胖小子了！”老夫人细观她神色，稍觉不对，遂试探，“莫不是还未圆房？”

对此楼嫣许早有准备，垂首状若含羞，实则掩其眸中冷漠，“怎么会，夫君倒是个会心疼人的。”

“已为人妇了还羞怯什么？”楼老夫人打趣她，笑得前俯后仰，连侍立在旁的下仆都含笑不禁，她转过身佯怒，“祖母莫要说了！”

后楼老夫人照她心思安抚许久，祖孙二人又有叙不完的话，因小主人归家，府里添了不少热闹。

入口热茶后，楼嫣许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称道，“府内下人可是换过一批了？”

“你眼尖着呢！”蒲娘端来热乎的樱桃饆饠，老夫人递到她面前，“前些日子府内闹贼丢了些珠宝，是你次堂兄把人拿了报官，又称不放心我，着手换了一批人，如今府内都有定规，设人专管各物，但凡少了的，几人分赔。”

“所以，是有人专管存粮的。”楼嫣许接过，入口酥香，尽下肚才慢腾腾道，“听闻叔伯入府直奔粮仓，先前阿耶已将粮仓换地改造，他们又是如何知晓新粮仓在何处的？”

苏州常雨，府内粮仓曾被水淹，后阿耶顺势择一高地规建，此事却不为外人知。

楼老夫人是极为□□的，孙女一点便觉有异，细思之下怒拍八仙桌，震得掸灰的婢子手一抖。

“个狗杀才！我真当他是个孝顺孩子！”老夫人扼腕喟叹，“人老了，脑子也钝了。”

“祖母宽心，此事交给孙女罢。”

楼嫣许令蒲娘聚众，婢女小厮们乌泱泱挤在正厅。她耐下性子，手捏茶盏冷眼瞧着，曾氏虽未令她管家，可毕竟如今已成正房娘子，倒也学来一二，眼下端坐正位极显魄力，下仆们渐恭静，无人敢妄动。

“是哪个收了三房的好处，自个儿站出来，可从轻发落，倘若待我查出，纵你至官府门前嚎哭，我也照打不误！”她捻着空茶盏负手在原地转一圈，“这雨一日不止，你们便须靠着府中存粮过活，今儿叔伯抢了，明儿旁人盗了，将来可都没你们的份了。”

众人暗地里大眼瞪小眼，拿不准如何应对这小主子，遂无人敢应声。

楼嫣许搁下茶盏，“我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好生想想。”

楼老夫人见她沉着冷静、应对有度，怔怔瞧几许，眼中不禁涌出泪花。

一炷香燃尽，楼嫣许特命人备来条凳与杖助威，果然见效。已有几个胆小的潸然求饶，后便接连几人自告清白，她却置之不理，有意恐吓，“若无人肯认，那便每人杖责十，冤者可记住了，今日苦痛皆因那府内贼！”

此话一出，众皆痛斥罪者，高呼若今日不认而来日揪出的，必不放过。由此，楼嫣许歪头，见一只手颤颤巍巍自人群中伸出，遂命止声。

楼嫣许命他上前，冷声问，“你姓甚名谁？”

“回二娘子，小人名叫回奴。”他颤着声儿，双手搭在膝上不敢抬首。

“出卖主家。”她抓起茶盏扔至他跟前，怒喝，“回奴，你可知罪！”

回奴一听“扑通”一声跪下，“二娘子恕罪！二娘子恕罪！小人阿娘重病在身正缺钱救治，澄郎君愿出这钱，小人实在拒不得呀！”

果真如此，楼嫣许气得暗咬牙。

楼家有三房，大郎为先夫人嫡出，三郎乃庶子。二郎即楼嫣许阿耶，是先夫人过身后现老夫人嫁入怀上的。

次堂兄名唤楼澄，为三房之子，幼时常与老夫人亲近，年长后却生疏离。饥荒之际存粮何其重要，他竟费尽心思把手伸到自家祖母头上来，借府盗一事换下府内仆奴，顺势安排人分管粮仓取其位置。此人就着祖母信任行事，又到大房面前卖好，真是好心思！

因着往日情，祖母才未往这层想，楼嫣许下意识看向她，见她无甚表情，才略略放心。

“二娘子饶命！二娘子饶命！”他爬到楼嫣许跟前仰头哀求，“二娘子，小人有一事相告，可否将功赎罪？”

“说来听听。”

“此事乃小人昨日偶然窥见，听得真真的，澄郎君伙同水匪今日欲抢朝廷漕粮！”

入府夺粮好歹还是自家的事儿，楼澄竟敢打赈灾粮的主意！楼嫣许双目瞪圆，“他、他疯了！”

眼下徐从璟奉命赈灾，若漕粮出了问题，不消得朝廷降罪，他首个化身冷面判官抓楼家泄愤。

“祖母，我去一趟刺史府。”丢下这话，她步履匆匆，恐去慢一步楼澄就要动手了。

可她仍没来得及。

马车飞快穿过大街小巷，骤闻百姓苦呼，“杀千刀的水匪夺了咱们的赈灾粮！”

更甚有人叫苦不迭，“我就这一个女儿，被水匪一并掠走，我死了算了！”

楼嫣许听得心抽痛，不多时至刺史府，她不顾裙摆沾湿急步近门，门子入内通禀却许久不见人，正急得跺脚时，闻一稚声，“世子夫人！”

她如见救星，急命奔去，“你家郎君可在里面？我有急事找他。”

云陆正色，“郎君正与使君议事，恐不便相见。”

“我进去等他。”

见她坚持，云陆沉思片刻，遂领入内，暗想郎君应会赏他。

他带她至廊庑下，楼嫣许瞧见徐从璟并温玠正与苏州刺史张元文议事，侧耳细听下，闻得正是水匪夺粮一事。

张元文略略弯腰站在徐从璟面前，双手藏入袖置于腹前“那群水匪盘踞在姑苏城外的凌波岛，此地易守难攻，仅凭咱们百余号人，恐怕很难把粮食夺回。”

徐从璟手指叩响圈椅角牙，一语不发，倒是温玠凉凉一笑，“那贼匪胆大包天，敢公然夺粮、强抢民女，莫不是给了谁什么好处。”

张元文抹了把汗不敢抬头，“实在是他们占高势又擅水战，这才拿他们没办法。”

楼嫣许磨磨手背，见徐从璟掀起眼皮冷冷瞧张元文一眼，暂打发他离开。二人静默，半晌后徐从璟起身，“此事不宜耽搁太久，咱们今夜便出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眼下饥荒紧张，粮迟一日便多一人饿死，他们等得，百姓等不得。

温玠何尝看不清形势，可他深觉不妥，当下反驳，“不可！咱们毕竟不熟悉地形，且人数不占优，贸然前往实在危险。”

“我心中有数。”

二人相识几年情谊匪浅，仅凭一个眼神温玠即知他所想，“你想擒贼先擒王？”

徐从璟点头，温玠抱臂转了大圈，转身道，“我还是觉得，咱们得招些兵稳妥。”

“我有兵。”楼嫣许远远高呼，急跑至二人面前，镇住嗓音颤颤，“我有兵。”

徐从璟惊愕，后明眸亮亮笑了笑。

犹记得当年舅舅好赌输空家底，祖父因老宅被抵气过了身，父母不知远在何处，他连置办后事的钱都没有，是楼嫣许拉着他到楼员外面前作保证借钱，才解了他一时之难。

当夜二人爬上屋顶赏月，少女托着腮帮子，笑盈盈问他，“子琤阿兄在想什么？”

他沉默，内心却想——

琬琬，你是我的小福星。

往日是，今亦是。

忆起昔时情愫，他撇去心中旧恨，眸中深情如往，楼嫣许撞入熟悉桃花眼，心头忽地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