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事务所 第37章 集会之地

从茶室离开后，两人并排坐上网约车后座，前往先知给出的地址，心中都有不少事积压，却都一时无话。

沉默的气氛逐渐将车内的空气凝结，连前排的司机都下意识放轻呼吸，只有无知无觉的智能导航偶尔冒出一句话，搅散前排的安静。

许久后重黎才主动开口说：“……小燕姑娘，你可以把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都作为线索上报给领导，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邀请函的内容。”

“这可能……不太符合规定吧。”燕以乐转头看她，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下垂，显得很为难很可怜。

“劳烦伸出一只手，”重黎叹口气，将自己的项链放进她手中：“刚才就看出你对这个项链很好奇，正好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交给你们当证物。它与过去的一个组织钦天监有关，很可能也与现在的天演教有关……”

说到这里时，她话音一顿，脑中画面交错，浮现钟九倾一反常态的各种表现。

事务所接委托随缘且散漫，过去两人经常轮流接委托，彼此之间只会偶尔关注一下任务进展，黄叔和江烟则视情况决定是否要一起去。

这次钟九倾估计是发现了什么迹象，在离开前才反复强调“不要独自行动”“记得报备”“有事找调查处帮忙”之类的话，或许是钟大所长偶尔上线的责任感吧。

重黎心领了，但还是决定将他善意的叮嘱抛在脑后。

天演教和虹膜毋庸置疑会成为调查处接下来关注的重点，这件事她管不着。

而邀请函是旧怨找上门来，明显是冲她一个人来的，没必要把调查处牵扯进来，她也不想让事务所的其他人知晓。

纵使前路是难以预料的深渊，也得独自往前走。

车辆在短暂的停顿中保持稳步前行，引擎声的轻响成为谈话的背景音。晴日的天光被车窗滤成茶色，间歇有一片铺在两人腿上。

窗外的行道树向后倒退，模糊融化成一副油画，而车内的人各自静坐，被推着向前。

燕以乐仍在侧耳聆听，目光落在重黎脸上覆住双目的白绸上，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曾在钦天监待过一段时间，”重黎知道自己现在比任何人都可疑，但事实无可辩驳，也无所谓调查处会怎么想。

她两指夹着那张素色的邀请函，在指尖转动几下，说：“这东西应该和你们想查的案子关系不大，更多是我的私事。之后如果遇到相关的线索，我也会酌情告知调查处。”

“这可能……也不太符合规定吧。”小燕同学望眼欲穿地盯着邀请函，试图临时修炼出透视能力，看清其中究竟写了什么。

她知晓重黎的言外之意，也能感受到独自应对的决心，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但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是证人、嫌疑人或是合作者，心中那一丁点儿守护人民的责任感，都让燕以乐无法坐视重黎隐藏可能的证据或是独自去冒险。

夹在中间好一阵纠结，思虑良久后，还是责任战胜情感，抱着满腔歉意将事实向祝长清全盘托出。

重黎对此未置一词，平静地接受早已料到的结果，主动将这件事翻篇：“快到目的地了，我们谨慎行事，先在外围看看。”

“这一带是黎都比较偏的地方，路上都没有什么行人。”燕以乐移开目光不敢看她，撑着脑袋一个劲往窗外看，好像突然在乏善可陈的街景中发现了格外有趣的东西。

得知两人在调查天演教之后，先知毫无惊讶之意，全无遮掩，果断给出集会地点的线索。

不过她说今天不是教派的集会日，那里估计不会有任何人，就算去了也找不到痕迹。

重黎对此持保留意见，五天后监正就要举办他期待已久的登神仪式，想必会早作准备，她的特殊视觉或许能看见某些隐藏至深的东西。

燕以乐心中的怀疑愈发深重，总觉得先知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她不像是会卷入社会事件的宗教人士，倒像是隐居于市井的低调修道者，但又确确实实是天演教的成员，地位似乎还不低。

天演教似乎一直在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但她被找上门时却不遮不掩，交谈中暗中表达异见、主动提供线索，不知道图什么。

可疑，非常可疑！

燕以乐担忧道：“黎姐，她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们天演教的老巢在哪里，还说不会有人，像是故意引导我们过去，这不会是请君入瓮的陷阱吧？”

“她应该不会，”重黎的用词是猜测，语气却十分笃定。她从衣兜里拿出三枚铜钱，在掌心一抛一接道：“要是实在担心，我们不如先算一卦？”

燕以乐的目光随着铜钱一上一下，犹豫几秒还是推拒道：“还是别了吧，这种事提前知道结果好像更可怕，我在心里祈祷一下就好了……刚刚就想问，黎姐和先知认识吗？”

重黎在空中一把抓住铜钱，摇头：“我不记得自己见过她，但她应该认得我，起码暂时不会对我们不利。”

这个解释依旧语焉不详，但无论再怎么旁敲侧击，她都不肯再透露更多信息。

燕以乐无奈放弃尝试，心中忧虑不减。

先知给出的地址是黎都四环往外的一个快递物流站点，如今已经基本实现智能化，看起来除了门卫和检修工之外就不需要什么人类员工。

天演教选在这里集会确实很难引起注意。如果不是恰好找到了内部人员，调查处还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摸到这里来。

建筑的外围挖出了许多个方形通道，大小不一的快递纸箱顺着履带源源不断向外流动，再一路传送到停放好的快递车上，驾驶员只需要手动摆放调整，将快递码放整齐。

两人在稍远的路边下车。

燕以乐对着建筑整体拍了几张外景照片，探头探脑道：“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既然受邀来见证重要时刻，宾客提前观览活动场地也在情理之中。

被几行字搅乱的心绪已经恢复秩序，重黎临时改了主意，撺掇道：“那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她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会说出那句能支配全部九域人的咒语——“来都来了”。

“也许……”燕以乐心中已然有所松动，咬咬牙打开青鸟发消息。遇事不决先跟领导报备，简直是钟九倾想象中的模范员工。

祝长清秒回：【可以，我在调查处随时待命，千万要牢记外勤三原则。】

简单的一句话，满溢的安全感。

确认有人兜底后，燕以乐顿时获得底气，开始给自己留后手——

她谨慎地将当前定位发在工作群里，估算好增援从调查处赶来支援的时间，又检查了手机的紧急报警快捷键，才说：“我准备好了！”

重黎被她舍命陪君子的模样逗得一乐，掐指一算安抚道：“今天我们应该不会遇到危险，但也同样找不到什么线索，就当提前踩踩点吧。”

燕以乐松了半口气，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心里还想着，“踩点”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词……

快到门口时她才想起一直忽略的事，快走两步问：“哎黎姐，咱们用什么理由才能进去呢，万一门卫把我们拦下怎么办？”

“不必担心。”重黎但笑不语，脚下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燕以乐面上镇定，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双手已经开始摸着口袋里的临时调查证思考替代方案：如果不慎露馅，就假装安全检查的官方人员，或是跟着师姐来实地考察的学生，看看能否糊弄过去。

快递站点的门卫工作十分枯燥，没多大作用，却又必须得有个人来干。门卫索性光明正大地摸鱼，将双腿翘在面前的桌子上，上半身靠在椅子里，半躺着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

重黎用指节轻敲窗户，等了半分钟，门卫看完一个视频，才慢腾腾放下手机抬眼打量两人。

又过了半分钟，他才把脚从桌上搬下来放在地上，缓慢地挪过来拉开一边窗户问：“干什么的？”

重黎态度良好，对答如流：“有东西急用，等不了快递送，我亲自来取。”

门卫又问：“哪个公司的快递，单号多少？”

重黎顿了一下，举起手机看一眼，再流畅地给出编好的回答。

门卫像是见多了这样的人，没多问半个字，一挥手就将供人通行的小门打开，直接给两人放行。

进入的难度比想象中简单太多。

走出一段距离后，燕以乐再次回头看，见门卫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姿势，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她小声嘟囔：“怪不得好多人说手机就是自己的外置灵魂呢，他到底在看什么呢，这么好看吗……”

两人将站点内部各处都转过一遍，没遇到任何人类职工，目之所及只有直顶到天花板的货架、数不清的快递、复杂交错的传送履带和来来往往的智能机械。

人类身处其中像庞然大物中的一颗米粒，和大一点的快递箱差不了多少，会莫名生出一种自身渺小之感。

重黎仔细扫视各处，没有发现任何和钦天监有关的图案或痕迹，抚着眼睛喃喃道：“难道真的只是钻空子借用这里的场地，还是有足够多信心不必提前准备？”

“果然扑空了，也没有敌人，占卜真的好神奇！”燕以乐在不同的货架之间穿梭，观察各处角落：“不过我还可以提前拍一些照片，这次出门特意带了很多胶片。”

嘴比脑子跑得快，说完她才发觉不对，懊恼地捂住嘴，余光偷看重黎的反应。

千万别注意到我的话，千万别揭我的底，千万别……

重黎看人总会看一些有灵性的东西，当做辨识某个人的标志，比如楼连霄的那把剑，钟九倾脸上书天地幻化的泪痣。

相机自然就是燕以乐的标识物，一丁点小变化都瞒不过重黎的眼睛，不说她也会注意到。

“哦——”重黎拖着长音逗她，语气玩味：“所以你的小相机确实有一些特殊功能，我猜是可以监视照片中的地点？而且这一次似乎和上次也有些不同，你和相机的契合程度更高了……”

一眼把人看到底啊，燕以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现在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已经来不及。

甩锅是调查处的一项优良传统，她这次终于有了设身处地的深刻感悟，当即决定反手出卖楼连霄：“之前在事务所……都是老大指使的！我是迫于他的淫威才不得不拍照的。”

小燕同学眉头微皱，小嘴一瘪，弱小无助可怜。内心毫无悔意，下次还敢。

重黎似笑非笑地饶过她，话中意有所指：“好啦，我可不像某些人，没有秋后算账的习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青天大老爷！

燕以乐脑中预想的各种糟糕情况都被一句话打破，双眼瞪大，语无伦次道：“下不为例，我保证！就、就这样不追究了？”

重黎提醒：“你是不是还打算给这里拍一些照片，抓紧时间吧。”

“哦对！”小燕同学被禁锢在原地的身体骤然解封，同手同脚地走动起来，走了几步之后找回了掌控权，开始抱着相机上蹿下跳。

重黎在货架上找到一处空档坐着，笑看她咔擦咔擦地到处拍，像个捡松果的小松鼠。

“嚓！”

熟悉的声音之中，突然出现一道极轻却极不和谐的杂音，如同一根闪着银光的毒针向识海刺过来。

重黎下意识将隐晦的刺探挡开，脸上笑意立刻一敛，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身后某个地方。

领导不在，下属继续合作查案，难道这就是调查处和事务所的代理人战争？（不）

与此同时，两位领导即将前往冥都开启新地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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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集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