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事务所 第24章 青丘九尾狐族

之江的一场大戏唱完，城市生活又复归平淡，再未起大波澜。

影视城里悄然少了一个剧组，但各处仍有数不清的剧组在拍戏。

接送艺人的司机往返于常走的近路上，依旧偶尔遇见被堵在机场或路上的情况。

被征用的酒店恢复正常营业，继续迎来送往各界名流。

很多人都从未意识到曾有人在这里布下一场棋局，而未被完全抹去的少许蛛丝马迹则成了普通市民的日常谈资，往往聊上几句猜测又不了了之。

返程前夕，楼连霄要做的事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打报告、申请报销、同时和黎都与之江警方对接情况，还得让燕以乐留心舆论走向，免得两位公众人物的事情再次被网民翻出来研究。

查案的、借调的、被捕的……加起来浩浩荡荡十几个人，都要一起回黎都给案件收尾。

钟九倾反倒闲下来了。

界域门不开，他联系不上发委托的甲方。找重黎卜一卦吧，对面只不耐烦地说了一个字：“等。”

等待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怪很多人会因此变得暴躁易怒一点就炸。钟九倾突然从紧凑的查案节奏中脱离出来还真有些不习惯，因此微妙地与新来的姜望共情了一瞬。

他劝自己重新放慢步调，从钟大少爷摇身一变成了钟大爷，每日背着手慢慢悠悠四处巡视。

前脚去问候一下狐族少主是什么情况，祈祷下回见它就能化成人形。

后脚就坐看“年轻人”楼处长忙前忙后。左耳的耳坠在走动时会跟着主人的动作晃来荡去，显得过分活泼。

但“钟大爷”只是表面风轻云淡，心里正在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发愁。

要是回黎都的飞机起飞前狐族少主还没醒，要安全完成转运，估计得当作宠物狐狸送去办理检疫证明，放进航空箱走托运。

狐族和宠物狐虽然勉强算得上同源，但开不开灵智还是天壤之别。万一对面清醒之后来一句“一生之耻”，他不就成妖域千古罪人了？

因为这点儿担忧，钟九倾往白狐病房里去的次数每天都在增加。

青耕对他越来越亲近，现在甚至愿意挪动尊腿从固定鸟架头上离开，在他后脑勺的小揪上短暂停留片刻。

傅瑾要写的报告也不少，但还在倔强地坚持早睡早起的作息。

两人就在为数不多作息重合的下午交流病人的近况。

白狐全身的毛发都已经长齐，看起来还颇有光泽，比之前满身血污的样子顺眼多了。

傅瑾例行检查后说：“内伤和外伤已经没有大碍，妖族的恢复能力还是比人类强啊。”

钟九倾蹑手蹑脚地靠近，端详白狐呼吸时身体微弱的起伏，小声问：“但是傅兄，它怎么还是没有醒？”

听见突然转换的称呼，傅瑾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钟所长，你怎么也开始跟着楼连霄这么叫了？”

钟九倾笑：“‘先生先生’地叫多生分哪，你们处里对同事的称呼挺有意思的，我也想试试。”

傅瑾脑中随即划过一堆“傅兄”“小燕同学”“小周总”……

他把锅往外一甩：“一个部门的文化和领导脱不了干系。”

钟九倾揶揄道：“哎呀，楼处长怎么没给我取个独特的称呼呢。”

某位正在忙前忙后的领导：？

傅瑾无奈：“……我检查过了，它的识海已经恢复自动修复能力，是痊愈的征兆，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他玩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它这次来人间界相当于渡了一场劫，掉了不少年份的修为，得之后再慢慢修炼回来。可能就是不想接受现实，才一直不愿意醒过来吧。”

钟九倾开始对白狐话疗：“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收养上帝了……”

说完转头又两手一拍，决定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我要不还是先带它去办个检疫证明吧？”

傅瑾：……

白狐不知是在睡梦中听到了哪句话，当天晚些时候还真醒了。

晚饭后傅瑾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冷着脸四处打量的女孩。

那双充满兽性眼睛望过来的时候，连傅瑾都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青耕更是远古记忆突然觉醒，被惊得飞起来，在屋里心有余悸地盘旋了几周，才重新落回行走的鸟架上。

惊吓的情绪平复后，医生的本能上线，傅瑾脱口说：“病患不要轻易下床！”

“……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狐族少主从一句话中摸清了自己的处境，知晓面前的并非敌人，将气势收敛了一些。

她的人类语意外地不错，主动开口问候：“你好，是你救了我吗？”

傅瑾缓步走进屋中，说：“差不多算是？”

两人靠得足够近了，女孩才看清他头上小鸟的全貌，睁大眼睛猛窜过来，语气激动：“这就是传说中的青耕吗！大人，原来你一直在人间界啊！”

青耕大人感知到血脉中的亲近，矜持地蹭蹭她伸过来的手。

钟九倾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快步跟进来，先叹道：“可喜可贺，未来的妖长大人总算醒了。”

他对狐狸大变活人见怪不怪，还没忘了拉着楼连霄一起来见识见识。

被拽着走的楼处长无奈地停了手头上的事，抽出一只手发消息交代小燕同学先帮个忙。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按坐在安置狐族少主的房间里了。

狐族少主本名叫风希，归属青丘九尾狐族，目前断了两尾。

“风”姓在人间界不算多见，但妖界有不少族群都以此为姓，九尾狐族就是其一。

风希给三个人族科普：“我们族里常说，远古时期九尾狐族是女娲大人座下的一大势力，而大人本名姓风，所以我们才有幸取风为姓。”

她怕传说难以取信，又补充道：“直到现在，妖域都还保留着女娲大人曾经垂迹的娲皇殿呢！”

钟九倾默默在脑中将娲皇殿列入妖域必去景点。

他把自己手中的断尾物归原主，随口问：“你说自己断了两尾，这是其中一条，另一条又在哪里？”

风希珍重地双手接过断尾，平放在自己的左掌上，目光怀念，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她右手一翻，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条断尾来：“另一条在这里，刚断了没多久，九成新。”

两条断尾并排躺在手心，其中一条从色泽看确实显得更新一些。

钟九倾指着最新的那条断尾问：“这条是因为此次受伤断的么？”

“一时兴起到人间界走一趟，没想到大意遭人暗算，不提了。区区几十年的修为，就当渡劫吧。”

风希拎着断尾看得很开，双手再次翻转，两根断尾就一同从掌心消失。

楼连霄被她平静的语气惊得瞳孔都放大了一瞬。

她用空出来的手挽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手势，向三人行礼：“如果不是诸位出手相助，我恐怕就小命不保了。

“我无法代整个妖域许下承诺，但能保证，往后青丘狐族必将诸位尊为座上宾。”

钟九倾对青丘狐族的了解大多来自钟灵。

小时候钟灵总喜欢教他一些复杂的手势，说是妖域通用的礼节，以至于小不点钟九倾一直以为她真的在青丘上过礼仪课。

不过青丘狐族重礼节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们甚至按照不同的应用场景设计了多种不同档位的礼仪。

上一任族长想趁代际交替时简化礼制，改革估计还在进行，每种礼节又分化为繁简两版。

但不管是哪一种版本，都是越复杂越隆重。

——看风希的年龄和手势的复杂程度，估计是狐族最重的几种礼节之一。

病后闲谈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好像成了两界最高外交会议现场，把三人都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钟九倾先反应过来，说：“想必风姑娘见到断尾就能猜出来，我是受青丘狐族所托来找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过是做了本该做的。”

楼连霄借机介绍：“我们两人隶属于人间界官方下辖的特赦调查处，专司处理术法界各类案件，以维护人间界稳定为己任。

傅瑾颔首：“我和青耕的能力恰好能帮到风姑娘，也是有幸。”

风希一脸羡慕：“人间界变化真大呀，不过才过了十几年，就已经有了管理术法界的官方部门，可比妖域的改革快多了。”

楼连霄顺水推舟：“如果能得到妖族一方的支持，此后调查处开展工作一定会更加便利。”

“楼处长言重了，调查处若有需要，我青丘狐族肯定不遗余力！”

钟九倾凭借为数不多的幼时记忆胡乱行了个礼，调笑道：“往后我要是去妖域办委托，也有赖姑娘照拂了。”

风希惊喜：“钟所长竟然懂得狐族的礼节？！”

不过她没有点破刚刚的手势在妖域是向人请战的邀战礼。

钟九倾摆手笑说：“略懂。小时候我奶奶对狐族很了解，顺手教过我一些。”

话题顺势歪到了钟灵身上，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敢问您的奶奶是？”

“她叫钟灵，也许姑娘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风希一拍桌子，激动道：“当然！钟灵女士是我母亲风住尘的挚友，此前我与她还有过几面之缘，只是最近十几年倒不怎么能见到了，不知是……”

其实听到“钟”姓的时候，她就猜测钟九倾可能与故人有关。

此刻猜想果真得到验证，实在是一大惊喜。

妖族的寿命比人族长了几倍，她曾见过钟灵也是正常。

钟九倾十分明智地没有追问风希是在什么时候与钟灵见过面，估计那时候他还是个花语手慢无的小不点，正在某个地方等喜欢看眼缘捡小孩的钟女士把自己捡走。

——再说下去就要降辈分了。

他语气如常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奶奶向来特立独行。我十四岁时她留下一句话后就不知所踪，直至今日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接下妖族的委托也是为了这件事。”

风希若有所思：“这么说，钟所长难道认为她如今正身在妖域？”

“确实如此，我在人间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任何线索，而奶奶在妖域有不少朋友，心血来潮跑到那里去也是情理之中。”

风希点头：“我明白了，待我回到妖域，定会让族人帮忙留意钟女士的踪迹。”

她对自己接任妖长之位十分有信心，把这话说出了“等我回去登基就替你找人”的气势。

两位调查处成员不约而同地想，这回好像真救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风希说话时，青耕一直在傅瑾头顶好奇地翘着尾巴打量她，似乎被她那句“大人”叫得很开心。

鸟架子贴心地替它问出了疑惑：“风姑娘对青耕也有了解吗？”

一提起这件事，风希就有些懊恼：“我此前从未亲眼见过青耕大人，只听说它是妖域少有的具有疗愈能力的异兽，还十分亲民，什么族群都可以去求它治疗。”

妖域好医生青耕骄傲地点点头。

“只是……二十年前界域门开之后，青耕大人突然从妖域消失。如今看来，果然是流落到了人间界，多谢傅先生照料了。”

二十年前恰好是小傅瑾捡到奇怪小鸟的时候。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走上了养鸟人的不归路，也注定成为调查处的固定奶妈和精神补剂消耗器。

钟九倾在风希惊讶的眼神里呼噜一把青耕，说：“原来小鸟在妖域的地位这么高。”

风希不好意思道：“妖域民风彪悍，不同族群间隔三差五就要起争斗。青耕大人失踪后，倒是都安分了许多……”

傅瑾：敢情妖域全靠青耕治伤吗……

其实她说的“隔三差五”还是美化过的说法，妖域如果哪一天没有发生争斗，那才真是出奇了。

她从小就看着母亲焦头烂额地处理这类事件，恨不得每个族群都来一拳普度众生。

后来父亲暂代妖长之位，又整天苦着脸继续处理这些事件。

等她继位做了妖长，日子估计也是能一眼望到头。

妖域大舞台，有命你就来。

这是钟灵的概括，现在一想还真是合适。

“青耕大人受人尊敬，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的原形十分威武。嗯……现在的样子可能是为了适应人间界的生活吧。”

钟九倾和青耕的白眼对上，仔细打量：“调查处果然不养闲人，连只小鸟都深藏不露——我看傅兄一直若有所思，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自从风希提起断尾，傅瑾就试图用人类的思维理解妖族的身体构造。

断尾没有被单独取下之前存放在哪里？

难道是像人类骨折一样继续连在本体上，等主人需要的时候再彻底掰下来？

被人一点，他还是决定问出来：“风姑娘，你的原形真的有九条尾巴吗，那断掉的尾巴会是什么样子？”

风希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迟疑一会才找到合适的说辞：“我觉得……尾巴大概、也许、可能只是我们修为的显化，看着逼真，实际与实体还是有些差别，所以就算断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在自己身后短暂显出原形的投影，指着比白狐身躯还要大上一圈的尾巴们，解释道：“其实原形看起来还是九条尾巴，只是其中两条暂时变成了虚影。”

理论上只要九尾狐族一直在修炼，尾巴就会不停再生，虚影总有一天也会再修出一条。

如果十分不幸地总是遇到变故，断下来的尾巴可能还会远超九条。

钟九倾心道：好一个尾巴再生无穷匮也。

傅瑾再度陷入思索，对妖族的原形和化形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琢磨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和青耕一起研究一下。

话题兜兜转转，终于绕回了与案子有关的事。

楼连霄抓住机会问：“此次案件还有许多尚未查明的细节，可否冒昧请风希姑娘讲讲自己这段时间在人间界的遭遇？”

风希爽快地说：“既然是调查处查案所需，我自然会配合——其实我最初是来报恩的。”

狐狸当了这么久的背景板，总算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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