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93章 第 93 章

曦泽负手而行，眸光清明朗正：“看出什么了？”

“那些蛟人，看似在盖房劳作。可观他们看向士兵的眼神，皆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更有甚者，在路过时，腿都有些发抖。若是南海士兵真如那定南王所言的照顾有加，蛟人们怎会生出这种深入骨髓般的恐惧？”

曦泽赞许地看她一眼：“不过是做样子，想着糊弄蘅清罢了。”

“那我们要不要告诉蘅清小心提防？”

“比起别人的提醒，还是让他亲眼看清真相为好。”

曦泽并非口头说说，很快，他便寻了个借口把蘅清叫出去。

领路的士兵一脸警惕，刚想上前阻止，却被极有眼色的皖离冷冷一扫，厉声斥责道：“太子殿下要去哪也是你配问得吗？一边儿去！”

那士兵眼珠乱转，口中连连说着不敢，脚步却是悄悄往门外挪去。皖离白他一眼，一个转身，脚便挡在了门槛处：“去哪儿？”

士兵干干笑道： “小的想起来，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

皖离杏眼一眯，哼道： “定南王让你在此招待我们，哪有客人还在这儿你先走的道理？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这儿！哪也别想去！”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蘅清和曦泽再次回到了屋内。

方一进屋，蘅清便径直走向那士兵，沉着脸问：“你就是此次负责看管盖房蛟人的副使鲤塬？”

士兵迟疑了须臾，道：“启禀太子殿下，正是下……”

“砰！”地一声巨响传来，那副使话还未说完，便被飞来一脚重重踹上心口，人瞬间飞出老远。

踹他都不是别人，正是南海太子殿下蘅清。

蘅清怒发冲冠，额角青筋突突跳地渗人，指着他道：“你们这些没有心肝，胡作非为的混账！好啊！敢在本太子面前耍花招？呸！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脸？”

赤鱬上前一步，劝道：“这孩子，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皖离轻轻拍了拍蘅清的手臂，道：“太子殿下息怒，为着他们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蘅清被她这轻轻一拍，面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皖离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蘅清吸了口气，道： “你可知，方才我出去看到了什么？”

他怒极反笑：“我隐了身形，正看见那些士兵，在无人之处竟拿着带刺的军鞭狠狠殴打着那些手无寸铁亦无法力的蛟族孩子和老人！我询问过那些蛟人，什么帮忙造房，嘘寒问暖！这些士兵不过是在做样子而已！相反的，他们囚禁这些蛟人，令其不停劳作，劳累致死！期间若有不从或反抗者，这个名叫黎塬的狗杂碎，就当众将人活活打死！你知道为何方才过来那些蛟人都身穿长衫吗？那是因为他们全身早已被这群畜生打得伤痕累累，无一处完好之地了！”

他抽出腰间宝剑，狠狠盯着黎塬：“本太子今日就将你这戕害无辜，兴风作浪的杂碎斩于剑下，以告慰那些被你滥杀的无辜亡灵！”

“殿……殿下！殿下不要听信那些蛟人的谗言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他们必定是故意栽赃陷害下官呀！”

“还敢抵赖？”蘅清冷笑一声：“既然你如此能言善辩，那我这便割下你的舌头，看你还如何分辩！”

那名叫黎塬的副使看着眼前嗜血狂怒的蘅清，吓得话都无法说清，他抖着身子堆在了地上。不一会儿，空气中便散发着一股浓郁腥膻的尿骚之气。

“清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清朗之声从众人身后传来。蘅清回过头，便见定南王自门外走来，眉间沟壑深深，神情严肃。

“王爷！王爷救命呀！王爷救救小人……”那黎塬哆嗦着爬到定南王脚边，死死抱着他的银靴，涕泪横流。

“我还要问问皇叔呢！皇叔说我父皇留下的规矩：两军征战，不伤无辜！这话莫非是假的吗？如今你治下的军队里，士兵视无辜生命为草芥，动则毒打，亦或绞杀，杀死那些蛟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难道这就是你们治军的方法吗？”

定南王气势稳如泰山，他抬脚缓缓踢开黎塬，沉着嗓子问：“太子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黎塬自地上抬起眼帘，看了眼眸光幽深冷厉的定南王，立刻又将头叩回地面： “回……回王爷，定是有心怀叵测之人故意引导太子殿下。”

“你还敢说谎！本太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蘅清怒地就要上前拿剑劈人，好在被皖离紧紧拉住才幸免那鲤塬血溅当场。

“来人，去查此事，一个时辰内，本王务必要一个真实明确的答复！告诉素铭，若无法将此事说清，就摘了自己的脑袋，不用在待于我麾下了！”

定南王坐到座椅上，面色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将军营之中领兵以上官职的士兵通通叫来，本王要亲自问话！”

一众士兵吓得屁滚尿流，哆嗦着退了下去。

定南王看向蘅清：“殿下放心，此事既发生在我管辖范围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亦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蘅清下颌隐隐浮动：“若查出来那些士兵当真戕害无辜呢？王叔打算怎么做？”

定南王坐直身子，一脸肃穆之色： “若最后事实真如殿下所言。殿下放心，本王必定会亲自为那些蛟人讨回一个公道。”

“好！”

定南王雷厉风行，约莫一炷香不到，素铭便带着一众军官，大约十人左右进了厅内。

他看了眼一脸怒容的蘅清，沉着嗓子道： “王爷，所有领兵军官皆在此处。”

“末将们参见王爷！参加太子殿下！”众军官整齐跪地，异口同声道。

“起来。”定南王垂着眼皮，八风不动。

素铭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如今他们都在这儿，想求得一个分辩的机会。还望王爷和殿下能允许。”

“想如何替自己辩解？说吧，本王和太子都听着呢。”定南王锐利的眼神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说可以，但若是有谁胆敢说谎粉饰太平！亦或是拿借口来欺瞒殿下，本王第一个留他不得！”

“是！”众军官齐声道。

“末将有话要说！”

这时，一个高个军官率先迈出一步：“启禀太子殿下，殴打蛟人一事，我们承认于军中确有发生。”

蘅清哼笑一声，鄙夷地说道：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们不承认！”

“殿下莫急，今日，属下就是想要将整件事情陈情于此。”那军官抱拳道：“殿下应当知晓，我军与蛟族交战已久，直至今年，东面的蛟族才算归顺我南海。 ”

蘅清道：“归顺？只怕是被逼无奈只得隐忍吧？”

那军官沉声道： “何种心态不重要！我们作为南海的兵将，战场上，只以刀剑论成败！太子可知，那些蛟族人有多么的阴狠狡诈！作战期间就几次派细作潜入内部，有一细作当时更是进入王帐，偷袭了王爷！好在王爷反应敏捷，虽躲过了细作的毒刀，但还是受了重伤！后来，我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这仗打胜！王爷怜惜他们，命我等在此助他们重建家园。我军摒弃前嫌，欣然前往，为他们拉泥盖屋，照顾老幼，从无一人喊苦叫累！可这些恶毒的蛟人，下毒、反间计玩得真是他妈的炉火纯青！白天对大伙儿千恩万谢。到了晚间，竟然偷偷往大家的吃食里投毒！军营里，最早一批吃饭的弟兄们，死了近百！”

蘅清眼瞳一颤，回头看向定南王，道：“竟有此事？”

“军中几万将士，太子殿下可亲自询问，看有谁不知此事？”那军官眼尾发红，又道：“更可恨的是，我们追查下毒之事时，发现这些蛟人竟然全部知情！也就是说，所有这些蛟人，都是共犯！ 那些罪犯被抓时还阴狠地朝我军叫嚣，说我们抢占了他们的地盘，杀了他们的族人！我们都该死！只恨这次毒死得还不够多罢了！所以，太子您看，我们根本捂不热他们的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南海的兵士，个个是骁勇儿郎，可以死在战场上！但不能死在敌人的阴谋算计中！”

“说得好！”另外几名士兵立刻高声附和道。

那名高个士兵顿了顿，又朝门外叫道：“来！把人带上来！”

立时，两个士兵压着一名蛟族老翁进入门内，蘅清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位被围殴的老者。

“你这老泼皮，就是你向殿下嚼得舌根是吧！你只告诉殿下咱们对你痛下狠手！那你怎么不告诉殿下，你和你那两个儿子在那次下毒事件里都有份参与？”高个军官满面怒容地斥道。

“不得无礼！”定南王警告地看了那几名军官一眼。

而后，又放缓声音道：“老人家，你且放心说，若有冤屈，本王和殿下自会为你做主！”

蘅清亦道： “大爷！您不用怕，你只管说！可是他们诬赖了你？”

那老翁眼神躲躲闪闪，看了眼蘅清，又迅速垂下眼睛，口中只连连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怕你不承认！”那高个儿军官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本册子上有当时下毒一案所有参与者的画押陈词，这老头儿是因年岁太大，加之没有亲自参与作案，才被放了回来。殿下若不信，可自行翻看名册，寻找答案。”

那军官将名册翻开，寻到一处摊开对着那老翁道：“老头儿，不会连自己和儿子的笔迹都认不出来吧？”

“这黎塬有一个胞弟，由他一手拉扯大。后来，兄弟俩前后脚参军，共同效力于我南海。可他那弟弟还未来得及上战场便死在了那场下毒案中，他也是因此才格外憎恨蛟人。还请殿下念在他痛失亲人的份上，能对他网开一面。”

蘅清侧目看去，只见那黎塬抖着身子，丑陋的一张脸上满是泪水，紧紧咬着牙才勉强没发出声音。

蘅清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那册中笔墨边缘带着些许鲜血痕迹，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老翁浑浊的双眼蓄满泪水，他捂着胸口愤然道：“你说得对！他们是向你们军队投了毒，可你说我们所有人知晓此事，默许此事！老头子我不认！是！我们是知道此事，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那是我们的至亲呀！我难道要去跑到你们面前揭发自己的孩儿吗？大多数普通蛟人和我一样，我们挡不住族内执意与你们不死不休的年轻人，我们亦不忍族人被诛杀惨死！我们普普通通，只想求个平平安安，安居乐业！这片海，你们谁想做主谁做主去！对我们来说，并无差别！可如今，你们恨透了我们这些蛟人，下毒的年轻人们尽数死去，留下的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又日日被折磨侮辱！如此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生活，倒不如一起死去得好！”

他说完，便一头要往身旁的巨型圆柱木上撞去。

好在离他最近的赤鱬眼疾手快，一个水浪飞去，那老翁被水波挡住，反弹之间，一头栽到了地上。

事已至此，蘅清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琉朝曦泽道： “君上，莫非……这次是我们先入为主了？”

曦泽一直盯着定南王，道：“再等等……戏还没演完。”

一屋寂静之中，定南王终是站起了身，他亲自扶了那老翁起身：“老人家，您先别激动，此事都怪我这个做主帅的，没有处理妥当。”

恰于此时，又有士兵从门外跑来，喘着气道：“启禀王爷，那些蛟人……蛟人。”

“慌慌张张！哪有半点我南海兵将的样子！好好说话！”素铭厉声斥责道。

那士兵呼出口气： “蛟人们说我们把他们的长老无缘无故地拷走，是想杀人灭口！这是要把他们都往绝路上逼！现下他们都聚集在瞭望台那闹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