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78章 第 78 章

凉台正中的石桌上早已摆放了几个精致小菜，玄琉抱着酒坛走了进来，擦擦上端浮灰，将其放在正中，笑眯眯地道：“多亏君上慧眼识美酒，不然今晚就只能看着月亮喝西北风啦。”

曦泽又开始挑眉看怪物似的看着她：“本君的酒窖之中，美酒罗列，不计其数。喝西北风？……不存在的”

玄琉叹了口气，不禁对财大气粗的霁华君再次报以深深的、酸溜溜的-----羡慕。

酒坛因已封了好些时日，坛口变得有些难以打开，玄琉废了好大功夫，才勉强扯开了那结实的酒封。

随着“咚”地一声轻响，幽香醇厚又夹杂着丝丝果味的酒气立时四散开来。酒香萦绕于凉台之间，经久不散。绕是见识过不少佳酿的曦泽，亦是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好香！”

玄琉得意地眨眨眼，拿了酒盅放于桌前，“没办法，谁让咱就会这门手艺呢。”

透明如水晶的琼浆缓缓注满酒盅，玄琉将那精致小巧的酒盅小心地放置在曦泽面前，率先端起酒盏道：“属下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奇珍异宝，今日只能借酒献佛了。”

她说着，酒盏放低半寸与曦泽的酒盏微微一碰。言笑晏晏道：“执此杯中之物，敬最可亲可爱的君上。”

凉台石桌稍矮，曦泽宽广的衣袖铺陈一地，坐姿闲散随意，他垂眸看了眼端端正正跪坐在蒲团上的玄琉，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侧面向本君道歉呢？还是单纯的拍马屁呢？”

玄琉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听了这话，她抬起眼眸，见曦泽指尖轻敲着那酒杯边沿，却并不着急去喝，不由道：“这……这有什么区别吗？”

曦泽收回手，点了点头道：“当然有区别。”

他看向玄琉，那张素来令众仙姬脸红心跳又不敢明目张胆直视的俊脸，此刻浸润于融融月光之中，平添了一分柔和慵懒之意：“若是道歉的话呢，一杯怕是不够心诚……”

“那若只是单纯拍马屁呢？”玄琉顺着往下说。她方一说完，正对上曦泽促狭的目光，心中立时一惊，暗道：糟糕！

果然，听完她说的话，曦泽“啧啧”两声摇着脑袋道：“哟？承认你说的话不是发自内心的了？”

“可爱又可亲？”曦泽拉长语调：“果然都是诓本君的。”

她无语凝噎地又翻出两个酒杯，一一倒满，咬着后槽牙对曦泽道：“三杯为敬，小的这厢给君上赔不是了！”

说完，她捏住酒杯，打算再次一饮而尽。

不料却被人拿扇子轻轻压住了杯沿。

玄琉学着某人的模样挑起眉，半是疑惑半是不忿地抬起头来。

“这一坛统共也没有多少酒，你都自己喝光了，还拿什么孝敬本君？”

说完，曦泽不着痕迹地将酒盏抽走，一左一右，送入口中。

玄琉忙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曦泽闭了闭眼，不知是月色映照还是夜间幽凉，玄琉总觉得他的脸色似是苍白了几分，他轻声道：“嗯，勉强还能入口。”

“您这嘴可也太挑了！”玄琉忍不住吐槽。

曦泽全不在意，“能入本君眼里的，向来都需得是顶好的。酒如是，人亦如是。”

“是是是。”玄琉想了想，又嘿嘿笑道：“那依君上此言，能留我在栖霞宫当差，是不是也侧面承认了属下也不错呀？”

曦泽瞟她一眼，抬手将杯中酒饮尽，道：“你，就同这酒一样，马马虎虎吧。”

玄琉撇撇嘴，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四面微风拂过，凉台景致端雅。玄琉喝了口酒，瞧着头顶银盘般的满月，忽而大声感叹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 ？”曦泽被她猛地一嗓门惊得差点喷出口酒，他瞧着她：“去人间待多了？还学会作诗了？”

“对。”玄琉郑重一点头，道：“今天是满月，君上可知，人间可是有很多描写月亮的诗呢。”

曦泽心不在焉道： “哦，说来听听。”

“比如说。”玄琉喝了口酒，举杯对着月亮，极副激情地朗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曦泽低头，心中忽而庆幸到这宫中幸而常年无人。

他捧场地拍了拍手，面无表情道：好诗！

玄琉最是不经夸的性子，这一夸便忍不住诗兴大发，她站起身，又一脸豪迈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曦泽揉了揉额角： “不错！”

她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跳到凉台的边座，抱着柱子，摆了个似要飞天而去的姿势：“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接着，又纵身一跃来到地面，指着前端一大片的林木，挥斥方遒般：“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曦泽终于没眼在看了：“好，今日的表演到此结束，且回来吧。”

“我还有好多没念呢！此情此景，不需要借诗言志，以此痛饮几杯吗？”

“不必了，本君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你学识的渊博。已经很下酒了。可以了！”

“真的？”

“真得！本君不打诳语。”

玄琉这才坐回座位上，曦泽眼眸一扫，不着痕迹地将那酒坛拿的离她稍远了一些。

玄琉单手托腮，看着厅外错落有致的花树景观，感叹：“想我刚来栖霞宫时，就是在这里被灵犀追的满院乱跑的。”

“谁让你不老实。”曦泽冷哼。

“谁……谁不老实了？”她呷了口酒，这梅子酒初尝甘冽，后劲儿却颇大，才喝了几杯，玄琉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微微发懵。

“灵犀灵性极强，你若与他好好相处，便会发现它其实很可爱。”曦泽看着远处，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中：“你别看它现在这般模样，本君还记得，当初将它抱回来养时，还只是奶呼呼的一小团呢。”

“可爱？”玄琉捂着脑袋：“它那个形象，要说可爱，那还挺有反差的。”

“不过……”她回过头，朝曦泽咧嘴一笑：“这栖霞宫内，最让感到我意外和反差的还当属君上。”

曦泽：“意外？”

她估计已经喝晕了，俨然开始对着曦泽胡言乱语，笑嘻嘻地说道：“对呀，我们君上一开始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不近人情！不苟言笑！不可接近！”

“哦，”曦泽漫不经心地瞧她：“看来你对本君成见挺大呀？”

“那可不……”

她醉眼朦胧地盯着前方，似是已不知道对面坐的是谁：“我……我们君上，他，他可是朵长在千年冰山上的高岭之花！成日里寒着一张脸不说，还拒人于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他还难伺候、挑剔、说话也是极为不好听。”

曦泽完全听不下去：“他有这么差劲？”

玄琉点了点头：“嗯。”

曦泽：“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就这俩杯酒的量还成日里学别人贪恋杯中之物。真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满脸坨红的玄琉，无语地总结：“自不量力！”

玄琉捧着自个儿的脑袋。她脸色粉中透红，一双眼亮得出奇，盯着曦泽，大着舌头道：“不……不过，这都是在对他不了解时产生的误解。其实，随着时间流逝，深入了解他后，你就……就会发现他很不一样。”

对面之人“哦”了一声，似是来了兴趣：“怎么个不一样法？”

“君上这人，其，其实……外……外冷内热，虽然他嘴上说的很少……但却是个会用实际行动保护身边人的好主子。”她瞪着曦泽：“你……你知道吗？我……我之前被督仙司关起来时，其实……其实是有一点害怕的”

她伸出小拇指，眯着一边眼朝他比了个比指甲还有小的距离：“我当时其实真的胡思乱想了许多，我……我害怕抓不到真凶，也害怕无人会相信我……更害怕自己会被不明不白地一直关在那里。可就在那……那个时候，君上出现了……他冷着脸放了我，让我和他一道查案。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也不得不说，君上身上真的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那种力量，可以让你无条件的去相信他。你就是知道，不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把你丢到这里的。”

她醉醺醺地凑近曦泽：“你，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安……安全感？”

曦泽无声地注视着眼前女子，他似是有些诧异，未曾想到玄琉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半晌，他冷哼一声，拿扇子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不会是在装醉吧？”

他不敲还好，这骤然一敲，玄琉忽而定住了好一会儿，就在曦泽以为把她敲狠了打算看看她脑袋时，她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直惊得曦泽一个趔趄。

“你……你打我！”玄琉砰地一下坐到了地上，指着他，委屈不已地嚎啕。

“我就轻轻敲了你一下，你这丫头，怎么还讹上我了？”曦泽失笑。

“你打我，我告诉你，我家君上会替我做主的，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她凶巴巴地指着他说道。

“哟，唬人的时候这气势挺足，也不结巴了？”他皱着眉去看那坛中剩余的酒：“你这酿的酒里面确定没加别的东西？怎么就突然傻了呢？”

“不过……不过我们君上这次说不定也不会管我了。”她抽抽搭搭地嘟囔道。

“哦，对，可能他忽然之间想通了，准备任你自由飞翔。”

“不是……是因为他生我气了”

“你怎么知道？”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她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我……我和暮鸢殿下交好，暮鸢殿下你知道的吧？鬼族二皇子，就是长得分外标志那个。”

“比你家君上还标志？”

“那当然比我家君上标志多了，我家君上……虽然位列天界美男榜榜首，不过我觉得这个榜含水量略……略高，做不得数的。”

“说来说去，就是说你自己的标准最公正呗？”

“哎呀你这人怎么好端端地发脾气呢？比我家君上还暴躁，你小心呀，你这种性格可是不会有女仙娥喜欢的哦 ”

“哼，我管她们喜不喜欢。”

“对对对，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岔……我们君上生了我好大好大的气，因为……暮鸢殿下为了救我卷入了天界纠葛之中，这事被……被我家君上发现了，他说要去揭发暮鸢，我着急间，便同他说了很多难听话，惹得他很是不快。”

“你以为别人都是你，他不会同你计较的。”

“哦”玄琉点点头：“那你别告诉他我当时还在房里偷偷扎过他小人的事哦。”

“什么？！”曦泽高声道。

“嘘！嘘！”她拍了拍来人，“可是君上人真得很好！我今天才知道他不但没有揭发暮鸢殿下，在殿前还因为护着我而被别的仙君揪着错处不放，落下了好大的面子。我心里着实……着实是过意不去！不知该怎么报答他才好！”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他不过是看暮鸢现如今还算本分，不想多生事端罢了。既然他已去试探过，也等于是给对方了一个警告，让他明白，只要他安分守己，大家自可相安无事。可若他心有不轨，他也必定分毫不会手软，定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你……你说的都是什么呀”玄琉听他说了老长一堆，头都大了：“你………你话可真多，嘘！”

她食指置于唇尖，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不要那么大声，君……君上最怕吵，若是被他听见了，他可是会把你赶出去的！哦……他不赶你，他会派灵犀去，灵犀你知道吗？就是我们这儿的一只大黑牛，追着你到处乱窜，还会拿角顶你！我可是过来人！那被牛追着跑的滋味，保你尝试一次，终生难忘！”

“喝醉了也不忘说灵犀的坏话，真是记仇。”

她在失去意识栽到桌子的前一刻，被一双微凉的手掌轻轻扶住了脸颊。

“不过……能在君上身边当差，还真如宫珏大人所说，……是我的福气呢。”

这话说完，玄琉便头一歪，深深睡了过去。

曦泽垂下眼帘，月光之下，女子面容秀丽端雅，眉目如画。

他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便听见“哒”“哒”声传来，灵犀慢吞吞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你追着她满院跑过？”曦泽轻声道。

“哞”“哞”

灵犀看着玄琉，控诉一般朝曦泽低叫着。

曦泽微微笑了一下，月光之下，他整个人气息平和又宁静：“她也是宫中的人，以后，还是好好相处吧。”

说完，他回过身，将醉倒在桌案上的女子抱起，轻轻放在灵犀背上：“驼回去吧，要慢一点。记得了吗？”

灵犀不情不愿地喷出一鼻子热气。

“记得了吗？”曦泽再次问道。

半晌，灵犀终于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