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相依 第8章 随时都是末日

“之前你逐渐丧失在网坛的地位，原因是什么？”

“我病了一场，那几乎击垮了我。目前伤病在恢复，我在努力训练以期待重返世界第一。”

“这已经困扰了你六个月吧？”

“是的，六个月，很难集中精力打比赛，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脆弱的时刻。”

“没有比赛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

“在维莱纳，在我的网球学校，每天训练，睡觉，尽量让自己冷静。”

“你的女友帕特里夏经常陪伴你，这对你有哪些作用？”

“她在精神上能给我不少帮助，这很重要，毫无疑问是个战略优点，逻辑方面也合乎情理。”

“婚礼目前在考虑范围吗？”

“没有，目前还没有。”

“当婚礼来临，你会邀请社会上的许多人还是仅仅你的好友？”

“视情况而定。”

“明天你就要启程赴美洲备战多伦多和辛辛那提大师赛了，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费雷罗走出采访室，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不如直接回家。

打开门，酒气扑鼻而来，帕特里夏歪在地毯上醉得一塌糊涂。费雷罗走过去把她抱到沙发上，帮她脱掉鞋子，拍拍她醺然如花的面颊，“这是怎么了？”

朦胧中帕特里夏抓住费雷罗的手，“婚礼目前在考虑范围吗？”

“你喝醉了。”

“没有，目前还没有……”帕特里夏把费雷罗的手抓得生疼，“目前没有还是以后都不会有？”费雷罗好不容易挣脱她的手，想去帮她倒杯水，无奈她抱住他的身体不肯松手，“胡安，你真的会跟我结婚吗？你爱我吗？”

“我爱你。”费雷罗捧住帕特里夏脂粉狼藉的脸，心有点痛。

“你骗我！”帕特里夏推开他，“你不爱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这几个月里，帕特里夏提到“爱”这个字眼比以往加起来还要多。费雷罗开始相信，或许帕特里夏是真的爱上他了，或者真的需要他爱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他曾经为了爱情付出全部心血，却只换得伤痕累累，想起来是椎心刺骨的痛。

他用力把帕特里夏抱起来，想着是要把她弄清醒还是让她乖乖睡觉。帕特里夏攀住费雷罗的脖子，呼吸里有浓重的酒精味道，费雷罗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听见帕特里夏在他耳边说，“到底你爱的是萨芬呢，还是罗布雷多？”

脑袋里有闪电划过，费雷罗站在当地半天不能动身。过了不知多久，察觉胳膊酸痛。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帕特里夏似乎已经睡着，面如桃花，醉态含芳。把帕特里夏放下，费雷罗缓慢地跌坐在地板上。

“到底你爱的是萨芬呢，还是罗布雷多？”他不确定刚才是真的听到帕特里夏这样问他，或者只是他的错觉，或许他的精神开始分裂也未可知。

头痛欲裂，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胡安，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萨芬说，“机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天一早直飞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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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在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

飞机起飞的刹那，萨芬握住费雷罗的手，像以往一样。这是他们多年以来结伴飞翔的习惯。心里稍微悸动了一下，就不再挣扎，费雷罗闭上了眼睛。

多伦多，然后是辛辛那提。下半年有很多站比赛都在美洲辗转。萨芬是无所谓的，反正他全面，这样的全面综观ATP大抵也只有费德勒、休伊特、纳尔班迪安可相媲美。可费雷罗并不全面，每当下半年辗转美洲硬地赛场，媒体就讥笑他说离开红土的蚊子毫无杀伤力。表面上，费雷罗并不计较，其实心里不是不在意的。而萨芬从不安慰他，在这个问题上，难得萨芬与媒体保持高度一致，每每气得费雷罗和他闹绝交。那样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永远是罗布雷多，只有罗布雷多。

想到这个名字费雷罗就难过得睡不着。本来他以为他执行的是绞刑，后来他才知道是缓绞。他的灵魂悬挂在绞刑架上，随时都是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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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多伦多的那天早晨，他们说话了。那时他从房间出来，背着塞满球拍的包，罗布雷多正在打开隔壁的房门。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罗布雷多反手把门关上，费雷罗把脚伸出去，卡住了房门。大概是开着窗户的缘故，风很大，一下子刮过来，费雷罗的脚被卡得很疼。

“你疯了！”罗布雷多惊叫，随即换上一种克制的表情。

“也许。”费雷罗嘲讽地说，“爱情本来就是疯狂的行为。”

“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罗布雷多的表情里有点嫌恶，同时往后退了一点点，“这样万一被萨芬看见了不好吧？我不想参与你们的游戏，我玩不起。”

“是吗，当然了，和玛蒂娜﹒辛吉斯在一起想必更有意思。”

“至少比做电灯泡有意思多了，还是上千瓦的那种！我不期待自己更有利用价值。”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恭喜你和萨芬第一千零一次和好，同时祈祷你们再不要分手！”

“那难道是我的责任吗？”费雷罗声音有点发抖，如果那天你不是和辛吉斯在一起……

“够了，”罗布雷多不想再谈下去，“如果你一定说是我的责任我也认了，只是拜托你下次和萨芬一起的时候不要找我看什么足球比赛！即使我不介意，萨芬也会介意的，何况我很介意！”

费雷罗的脑袋里一塌糊涂，“你怎么知道约你看足球比赛的时候……我正和萨芬一起？”

“难道不是吗？”

“是的，可是……”

“祝你幸福。”罗布雷多转身走开，“记得把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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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费雷罗想，他必须把所有事情整理一遍。

帕特里夏说：到底你爱的是萨芬呢，还是罗布雷多？

罗布雷多说：你下次和萨芬一起的时候不要找我看什么足球比赛！

一切疑问的终点都指向一个人。可是费雷罗不相信。凭那么多年的岁月，费雷罗不相信他会那么做……可这个世界真的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坚信不疑吗？曾经他和马拉特之间的天荒地老到最后也只是一场**裸的背叛。曾经他以为汤米会给他永远，结果证明永远是太远了。

“胡安，该下飞机了！你在发什么呆？”萨芬把费雷罗拉起来，转过身去往外走，心里止不住的难过。一切看似和以前一样，他们并肩坐着，聊天，吃饭，看书，但有些东西回不来了，譬如他们之间的心有灵犀。有一次，萨芬忽然意识到，他和胡安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在发什么呆”，这真是活见鬼。十天之内，这句话出现的频率比以往十年还多得多。

下飞机的时候，费雷罗想，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该等待的时候则唯有等待。他在等待汤米明白首先放弃的那个人不是他，等待真的假的扑朔迷离的一切浮出水面。

他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或许很快会到来，然后雪化云开。他没有想到，他算对了一半，却没有算对另外一半。或许那一天真的会到来，或许那一天很快会到来，可惜他们已经来不及。

辛辛那提第二轮，费雷罗遭遇罗布雷多，他知道他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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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雷罗不知道他该输，还是该赢。

假如他输了，是否证明他爱汤米多一些。

假如他赢了，是否证明汤米依然爱着他。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胜算，也没有退路，他只能前往。这一刻他想他恨网球。站在球网对面，他们就是对手。对手，多可怕的字眼。微微眯起眼睛，他看不清楚罗布雷多的脸上是否和他一样没有表情。

中途的时候他已经非常懊悔，为什么他不一早退出比赛。去他的职业精神吧！去他的网球！每当汤米得到一分，他就心生怨恨；每当他得到一分，他就很焦虑，这真是一场没有流血的大屠杀，这样下去他担心他会崩溃，他真的熬不到比赛结束，他只想让比赛尽早结束。

终于明白，为什么纳尔班迪安总是输给科里亚，为什么费德勒总是输给纳尔班迪安。这个时刻忽然对费德勒有了一些了解。费雷罗想，或许他该找费德勒去聊聊天，假如他能活着回去。

神思恍惚中，费雷罗葬送了他的最后一个发球局。平生第一次，在输掉比赛的刹那，觉得轻松。走到球网跟前，握手，汤米的手心冰凉。迅速低下头去，费雷罗摘下护腕，黯然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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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费雷罗的背影，罗布雷多情愿输的人是自己。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赢，他打得也并不好，只是胡安打得更差。

晚上在酒店的酒吧里遇见费德勒。他没想到费德勒会走过来和他说话，他们一向只是点头之交。在他眼里，费德勒代表的仅仅是世界第一的头衔，而在费德勒眼里，大概根本没有罗布雷多这号人物的存在。费德勒在旁边坐下，请他喝酒。本来罗布雷多以为费德勒只喝牛奶的。

“当然，有的时候我也喝酒，比如像你这样的时候。”

“我？”

“你有没有试过，一直爱着一个人，却在最后的时刻，发现自己爱上了别的人？”

“没有。”罗布雷多觉得奇怪，费德勒不像交浅言深的人，难道他和米洛斯拉芙也出了问题？

“我也没有。”费德勒简单地说，“请把我的答案转告费雷罗。”

“什么？”

“这是费雷罗留给我的问题，当时我来不及回答他，他就走了。”费德勒说，“是在罗马，那个晚上，他在萨芬的门前哭，我想他告别了一个他一直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