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天道 第14章 金池瑞石（八）

“商袂，你这杂碎！”薛鞠儿体内的妖魔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其妖魂若隐若现，缓缓自她体内剥离而出，“你真以为自己还能如往昔那般翻云覆雨、掌控一切吗？给我滚回鬼界那狗地方，别多管闲事！”

“叮！”又一声。

这次妖魂完全从身体中剥离，飘浮在空中，显露出真实形态。凝聚起最后一道气息，气势汹汹地直逼商袂。

古湛上前一挡，弹指一挥，妖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缓缓说道：“不过是条修行千年的蛇妖，不在深山里好好待着，跑来人间作祟，真是活腻了。”

蛇妖怒瞪那群僧道的尸体，歇斯力竭地大喊道：“我虽然是妖，可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你问问他们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商袂道：“直接杀了他们便是，为何还要杀整城的人，甚至伪造出一个假的来？。”

蛇妖疯魔般大笑，咬牙道：“他们都该死！”

商袂抬手一挥，刹那间只见恶魂幽灵们的魂丝被抽出。这些魂丝如轻烟般袅袅升腾，在他身前汇聚缠绕，随即魂丝凝聚成一道光圈。那光圈散发着幽微的光芒，犹如时光之镜，将往昔岁月中发生的点滴之事一一映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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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鞠儿尚有一兄长，此人乃周郎之挚友。一日偶见蛇妖被她姿容吸引，一见倾心。听闻蛇妖乃是挚友周郎的妻室，顿时心生歹念，四处散播流言，称周郎之妻乃蛇妖所化，食人心以修仙炼法。

没过多久，城中的孩童便莫名失踪，有人声称在郊外发现了蛇的痕迹，众人便认定那是周郎的妻子所为。于是连夜请了几十名不同门派的玄门和僧道前来收服这蛇妖。

蛇妖始终难以抵抗那群玄门高士与僧道的合力围剿，仅仅片刻，被打得法力尽失，现出了真身。众人一拥而上，将她牢牢捆绑，架于熊熊燃烧的火塔之上，烈焰升腾时，蛇妖发出凄厉的嘶鸣，最终在火海中魂飞湮灭。

周郎心急如焚，朝着众人跪地哀求，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嘴唇早已干裂出血，声音沙哑哀求着：“求求你们，放过她吧！她从来没害过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然而，众人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你那么舍不得，就陪她一起死呀！”这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痛了周郎的心。

周郎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疯狂。他突然站起身来，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他猛地捡起身旁一把短刀。那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凄冷的寒光。周郎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刀朝着众人疯狂地砍去。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交织一起，鲜血溅洒。

不知过了多久，周郎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沾满了血，四处张望。那一刻他明白，他再也见不到所爱之人。

他缓缓转身望向那依旧在燃烧的火塔，眼中露出无尽的眷恋与憎恨。他举起手中的刀，放在脖颈上，猛地一抹。鲜血如注，染红了他妻子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衫，倒在那一片血海之中长眠。

彼时，年方十五的薛鞠儿悄然溜出府，恰巧蛇妖的魂魄正消散于天地之间。

遇见蛇妖魂魄消散之时，薛鞠儿身上的至阴至邪之气，与蛇妖所修炼的“灵根换位”之术相辅相成。薛鞠儿身负至阴至邪之气，冥冥之中与魔界所修“灵根换位”之术相得益彰。

蛇妖的魂魄机缘巧合得那具身体主人的应允，附到了薛鞠儿的身上。自此人妖合一，薛鞠儿的命运便与蛇妖紧密相连。

后来得知，原来是薛鞠儿的兄长为一己之私，恶意散播流言蜚语。而父亲薛凯不察真相，带头围剿他们，如此变故，令她家破人亡。自那刻起，蛇妖誓要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切肤之痛。

商袂轻叹道：“他们做了这些都终会付出代价的，你又何必……”

“代价？哈哈哈哈哈哈.......”蛇妖仰头大笑，眼角带泪愤恨道：“我亲眼目睹他们把周郎的身体大卸八块丢进火塔里，还，还让那些僧道给他下咒法，让，让，让他永世不能超生。你说我这又是何必呀！”

商袂沉默一会，从乾坤袖内掏出一本镶金边的生死簿，天禄的墨水也换成了金墨，提笔挥洒。抬头对蛇妖道：“周郎他一生为善，我已解开了他身上的咒法。可他毕竟背负了几十条人命，我判他六世沦为牲畜，若他不忘初心，将与你再续前缘。”

蛇妖扑通地跪地，不停地向商袂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商袂道：“先别谢我，我还没讲完。你杀了无数条性命，还将他们豢养一群群恶魂幽灵来扰乱人间，我们要将他们带回去。还有你，不能再留在人间了，先跟他们去鬼界吧。”

蛇妖点点头，“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无论任何刑罚我都愿承受。只不过我连累了薛鞠儿，我占据了她的身体，做尽坏事，她是无辜的。她的魂魄我早已让人超度，或许她已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了。”

商袂对黑白无常道：“你们先把她带走吧，交给阎王，他自有定夺。”

黑白无常虽然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齐齐应是。

蛇妖不再强行附身，缓缓脱离薛鞠儿的身体，跟随着黑白无常离开人间。

商袂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将他们喊住，“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我感应到你身上有生死簿的气息，你从何得来？”

蛇妖道：“我记不清了，当时我刚附在薛鞠儿身上，灵力凌乱，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后来梦见一位老者，他同我讲了几句就将一片碎片注入到我的心脏里。待我醒来之后，灵力莫名地恢复了，比以前更甚。是我修炼几百年都修炼不到的境界，然后仇恨蒙蔽了我……”

商袂蹲在薛鞠儿的尸体旁，闭目细细探查，在她的心脏之处找到一片碎片，商袂忽然冷笑一声。

声声疑道：“怎么了大人，这碎片有什么问题么？”

商袂将碎片抽出来放回乾坤袖内，盯着薛鞠儿的尸体看了一会，道：“十五岁的薛鞠儿被蛇妖附身，可生死簿记载她享年十四。”

声声绕着后脑勺，看样子还是没听懂。

古湛边揉着半莲，边缓缓地道：“薛鞠儿她用人血滋养这些花，为自己续命已有一年了。或许她已经有目赤肿痛、视物模糊的症状，玄门修士当中有人提了一嘴，蛇丹入药能治百病延绵益寿。碰巧薛大对蛇妖一见倾心，薛鞠儿便开始实施她的计划，怂恿她的兄长去散播谣言，让薛凯去围剿抓蛇妖。”

后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她也不承想众人会将蛇妖架到火塔烧死。她出府便是想去阻止这一切，可是蛇妖直接附到她身上，成为了她。她多活了十年，可是她的魂魄也困了十年出不来。

猛然间，一道猩红的符纸如鬼魅般越过古湛，直扑薛鞠儿而去。

“牵灵咒。”声声大喝，手中的墨汁飞溅而出，瞬间将符纸覆盖，使其即刻失效。声声傲然道：“想在我面前把魂魄牵走，痴心妄想！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两道黑影从桃花树后窜出来，一左一右将声声围起来，随即又绕到商袂面前。

声声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半天才说出话，“抱朴？逢时？他们为何还在这里？”

只见抱朴现身手握一把剑，横挡在他们面前，双眸赤红死死地盯着前方，似是告诉大家，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带走薛鞠儿。

声声道：“你们这是做甚！”

抱朴侧头对逢时道：“把小姐带走！”

“你们是不是疯了！薛鞠儿她已经死！若她还留在人间，迟早会入魔的。难道你们想看到她失控成魔吗！”

抱朴犹豫一会，道：“我没有疯，小姐她不会成魔。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救她。”

声声正要开口，商袂便按住他，微微摇头示意别再说下去。声声气鼓鼓地转过身去，半莲在他脚下蹭来蹭去。

商袂柔声道：“你早已兑现与薛小姐的承诺，你守在她身边十几年，无条件地护她爱她，将修来的灵力尽数给她续命，用了这么多条命去供给她。难道这样还不够？你是玄门弟子，多少同门的性命都葬身在此，也不够吗？还有逢时，他为了追随着引以为傲的大师兄才来到这里，最后呢，你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这样还不够么！”

抱朴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剑，茫然道：“小姐她当时为了救我才会折了她的寿命，就算她要我的性命我也绝无二话。她只不过要我找些东西来滋养这片花海，我为何不帮她！”

商袂叹气，“还真是死脑筋一个！”转头对黑白无常道，“我没那么多耐心，到时候你们回去好好地跟那帮老头解释。”

话毕，商袂挥起长枪，火光直逼抱朴，他立即横剑挡住，顿时火光四溢，从他周身散开。

商袂嘴角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声声见状不由地打起一个冷颤。半莲疑惑地歪着头，他拍拍半莲的脑门，道：“没事没事......”似乎安慰着自己。

只见长枪旋转不停，火光不停地溢出。抱朴承受不住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顶住也不避开。逢时也被压制着动不了，喊道：“师兄！怎么办，小姐她，她……”

抱朴侧头一看，见薛鞠儿的身体逐渐消散，便顾不上眼前的火光，撤下手中的剑，扑了过去，语无伦次地道：“这，为何，不会的…….”

商袂收回长枪，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抱朴紧紧地抱着早已僵硬的尸身，悲伤哭喊着：“小姐你别走，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薛鞠儿紧闭着双眼，身体消散在空中，抱朴伸手往空中抓，却怎么样也抓不住，随后便跌坐在地上崩溃大哭，逢时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

抱朴慢慢地站起身，犹如行尸走肉般，嘴里却不停地念叨着：“碎片！对，我再去找，小姐你等我，等我！”

商袂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会有碎片？”

“对，碎片！有了它，小姐就可以回来的。老头！”商袂的话像是提醒了他一样，他瞪大双眼望着前方，突然冲了过去，消失在黑雾之中。

“大师兄，你等等我！”逢时追过去，随后消失不见，声声也撒腿跟着跑起来。

此时，古湛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了起来。

商袂观察着四周，斥责道：“你乱跑什么？阵法又重新开启了，而这次比之前的还要复杂，我也破不了。”

声声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嘀咕道：“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此处了，都说了别多管闲事，找到碎片后马上离开就没什么事了。大人你倒好，渡完那个爹又要渡女儿，还要女儿的心上人.......啊！！！”

古湛揍了他一拳，商袂愣住，半莲悠哉地用后爪子挠着痒痒，声声抱着脑袋，哇哇大叫。

商袂偷偷地笑了笑，声声见状，大喊道：“大人你没良心，我被人打，你居然还偷笑。”

商袂摆手否认：“我没笑呀，绝对没有！”

声声放声大哭，商袂随便安慰他几句。半莲用前爪捂住耳朵，古湛将他丢到一旁。

商袂向古湛招了招手，从乾坤袖里掏出一个乌黑的小木盒，木盒里放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瓷瓶，挑了许久，最后挑了绿色瓶子，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塞进古湛的嘴里，古湛微微挑眉。

商袂道：“鬼气和邪气始终有不同，鬼气会伤你的元气，这药丸能驱散你身上的鬼气。”又把水袋递给他，“这次的药丸做得比较大，有点难咽，将就一下。待我下次做的时候再搓小点。”

古湛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喉咙滚了滚把药丸咽了下去，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伤了元气？”

商袂想了想道：“看见薛鞠儿后，她身上掺杂着鬼气和邪气，我记得这种掺混的气味对邪神很不友好。药丸可能味道会差些，制作的时候有些急，有几味药放重些了。”

古湛仔细品赏，点头道：“味道不错，你为何会记得对我不好。”

商袂道：“我翻阅过册子里面有记载。”

古湛疑惑歪了歪头：“册子？居然真的有人会记下我这邪魔的要害。”

商袂连连摆手道：“不是要害，我是无意翻到的。那只是一本无名册，我也是随意翻阅而已。”

声声突然探头过来，看了一眼药丸散发着微微的药材味，又惊讶地看向古湛，不解道：“古公子您太久没有吃东西了吧！这.....不错？！”

商袂轻咳一声：“我制的药丸虽然样子和味道是有点差强人意，但功效是一等一的好。感觉有没有好多了？”

古湛笑道：“确实好多了。”

“行，你先闭目养神会，我看看有什么办法破阵。”商袂提笔画圈，以免有恶灵出现打搅他。又抓了一把种子撒在泥土里，种子破土而出，迅速生长。眨眼间就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满树的蜡梅花绽放，香气扑鼻。

声声巡视结束后回到圆圈内，疑道：“大人，此处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黑白无常和鬼差们凭空消失，就连恶魂幽灵的气息都没有。”

不止这些，整个薛府也消失了，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抱朴像是带走了这里的一切，连根拔起。

商袂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咬牙道：“抱朴那傻子该不会想启动‘因果阵’。把这里的一切连根拔起，再寻一新处来养薛鞠儿。这个疯子！”

因果阵法能够把一处的所有事物，包括人和物完整地转移到施法者预先指定的地方，就如同让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一般。施展此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若能得到另一人的灵力辅助，那整个施法过程便易如反掌。

声声道：“另一人的辅助，难不成就是他口中所说老头。”

此时，正闭目养神的古湛口吐鲜血，一只黑手穿透他的心胸。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商袂，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