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水时代 第4章 1-4

浅社会交流期对意识重建者的活动时间、地点、接触机构、可接触的特人类属种乃至环境人口密度等等，都设有极其严密的定向要求。

整个悬浮城，仅有少数带有[同盟]字号的官方企业获得资质，能够接收意识重建者，为其浅社会交流期提供至关重要的意识协同恢复支持。因此，这一时期在官方记录中更常被称为[意识协同恢复期]。

社会为意识重建者规划了一套细致到近乎严密的的生**系，一切举措的核心目的，都是为了确保这些被重塑的意识能够平稳、无虞地重新嵌套回特人社会的复杂结构之中。特人类生命的极大延长，使得“一年”的时间概念与末世前已截然不同。被拉长的时间维度意味着需要学习的内容和掌握的新事物呈几何级数增长，人们总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接触和适应这个不断自我更新的新世界。

童年于2063年完成意识重建并被成功唤醒。据他现在的双亲和弟弟告知，他是末世前一年出生的孩子，却在少年时期不幸遭受意识岛的重击，人生还未全然展开便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都说，意识破碎前的他“非常机灵”。

而意识重建后的童年，仅用了两年时间便以优异成绩通过了意识重建系的所有严格考核，得以脱离高强度的意识监护回归家庭，并顺利进入了浅社会交流期。看来，他依旧可以用“聪慧”来形容。

如今，童年又完美地渡过了为期一年的浅社会交流期（即意识协同恢复期）。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他只需要定期返回医疗机构更换后颈的意识监护贴片、并接受常规的意识岛稳定性检查即可。如果未来三年内他的意识岛活动持续保持稳定，那么便可以最终拆除这枚贴片，真正像悬浮城的普通公民一样，不再受到特殊的“保护”与…无时无刻的“监控”。

童年依旧保持着充沛的好奇心，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克制与清晰的边界感。他隐约察觉到，这枚冰冷的意识监护贴片绝不止监测那么简单，必然还隐藏着其他功能，但他丝毫没有兴趣去“以身试法”，主动触发那些未知的、想必绝不愉快的额外程序。他时常有一种被无形框架紧紧包裹的感觉，仿佛他的探索只能向内，而对外部世界，更多是被动地接受。思及至此，他总会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后颈那片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贴片。

不知这是否是意识重建留下的后遗症——尽管童年对自己现有的生活认知没有任何疑问，融入社会的速度也称得上迅速，但他心底总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遗失感”，仿佛失去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可他所在的家庭，是悬浮城内少有的、从末世之初便存续至今的温暖家庭，他有疼爱他的双亲，有关心他的兄弟，这种莫名的空洞感本不应出现在他的感受之中。

耳膜中植入的神经传感器发出叮当作响的提醒声，及时唤回了思绪漫天的童年。他喝了一口桌上早已微凉的咖啡，收敛心神。无论如何，再多的违和感也抵不过眼前实在的生活。一条接一条在光屏上弹出的工作飞讯，很快将他拉入了工作的“三味镜”中，专注于眼前的信息洪流。

悬浮城坚固地悬浮在距离曾经的地平线三十至六十公里的高空，并沿着既定轨道缓慢环绕地球行进。因其特殊的悬浮轨迹要求，悬浮城每年会经历五个月的白日、五个月的黑暗，以及两个月需要降入对流层让而经受的无尽的雷暴和强酸雨。

特人类依旧保留着源自古老人类的生理习惯，他们需要昼夜交替，需要四季轮回。因此，为了维持城内居民良好的生活节奏，悬浮城内部严格维持着末世前的二十四小时制。

无论外部的内大气层是何种状况，城内会进行十二小时的强光照射模拟白日，另外十二小时则转换为弱光，告知所有特化生命夜晚的降临。同时，悬浮城不惜耗费巨力，在不同行政区完美复刻并保留了各种地形地势，创造出极寒地区与热带地区并存的奇观。

悬浮城内拥有人类能想象到的一切美景，山川、湖泊、海洋一应俱全；其周遭环境的绿化程度甚至远超末世前的任何一座城市，特化的岛化植物也逐渐从末世之初单调的灰、白、黑色，回归到曾经绚烂多彩的模样；伴随着科技设备的不断飞跃，那些交错着赛博朋克风格光影的未来派建筑物，也常常令人驻足赞叹。

这里的交通不仅拥有前后左右的概念，更增添了上下的维度。多角度的立体信号灯向着各个方向展开，精确维持着行与停的秩序，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六方向立体交通网络。

旧时代楼层的“高矮”概念在悬浮城内已失去意义。从看似是一楼的大门走出，眼前可能是某座高山的尖顶；而从标识为“地下十八层”的电梯出来，映入眼帘的或许是一片宁静的湖水；在第十五层的玻璃幕墙外望去的，可能是深湖水下的瑰丽世界。

如今的个体方位坐标，全部以悬浮城纵横坐标系来计算。

童年此刻的位置，便是魔都区纵9927，横3695相交点上的新同盟报社大楼。

然而，在这趋于完美的悬浮城之下，仍有不幸的同类在穷山恶水之间不甘地嚎叫，那些跌落的虫族和极嗜生物也在不断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当年虫皇带领大部分虫族神秘离开，所有寄生幼虫随之进入隐藏休眠状态，这使得悬浮城始终无法准确锁定那些被寄生勾连的个体究竟是谁。而特族虫和极嗜生物暂时尚未进化出飞行能力，因此除了通过极其罕见的“意识截面”外，它们无法大规模上来侵扰悬浮城。

过去几十年间，城内偶尔会零星出现一两只突然完成特转的特族虫，但均未产生能大规模传送同类的意识截面。

特族虫拥有在极短时间内杀死几十名乃至上百名普特人的可怕能力。万幸的是，悬浮城的洛书军和帝中区精锐化士兵在实力上能与它们旗鼓相当。但防御得再严密，也有顾及不到的死角。悬浮城无法将这种不确定性完全排除在外，因此在所有公共环境中，设立了无所不在的悬浮摄像头网络，它们夜以继日地记录着城内可见的一切。

人们仍记得悬浮城建立的头十年，曾为了**和自由而强烈抗议过这种无孔不入的摄录和生活干预。但转折点发生在三十年前——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太阳真经守护载体，被一只急速特转的特族虫重伤意识，并通过临时产生的意识截面被抛下悬浮城，前往救援的楚阡将军也身受重伤，最终不治战死。

此事件给了悬浮城民众极大的冲击，自那之后，再未形成规模性的反对声音。民众在享受富足生活的同时，也始终维持着一种高度的紧迫感。这也是悬浮城推行“全民皆兵”政策的原因，无论属种身份，所有公民都必须接受军事训练及古武术训练，简称“全训”。

不同属种的特人被要求完成的全训累计时长不同，如果未能按时达标，会被强制转入所属行政区的训练营，以两倍或三倍的训练强度完成考核后，才能回归日常生活。

这种全民紧绷的自律，使得外部力量难以轻易摧毁悬浮城。也正因为特族虫出现的随机性和屠戮怪物的不确定变化性，悬浮城近三十年的整体防御等级又被提升了一个级别。

主矿机、区块手环、耳部神经传感器、光屏设备、视网膜单片传感光屏等智能设备应运而生，深刻地参与并塑造着特人类的生活；与此同时，医疗科技也因此得以迅速发展，仿生设备的研究也逐步走入正轨。

主矿机坐落在帝中区，是负责搜集、存储、协调、命令、安排所有区块手环的超级量子计算集合体，是悬浮城的总智脑。而区块手环，则等同于每个悬浮城特人类的个人智脑。旧时代的国别、机构经过漫长的联合与磨合，最终整合成为一个整体，借由主矿机与民众完成了边界与义务的重新分配，互相约定着保护与监控的边界。

悬浮城希望将一切的干预停止在“守卫”的角度上，尽可能不影响特人类的个体自由。区块手环除了通讯娱乐功能外，可实时监控佩戴者的生命指标，自动完成紧急呼救、精准定位、基础伤情判断等，并联动主矿机启动相应的防御机制；主矿机则可通过建筑角落的激光控制光束精准制止犯罪者、或从周围瞬间弹出防护囊直接保护受害者。

如今，特人类已无法通过自然两性差异产生第二代，曾经的末世又将男女比例进一步拉大。针对女性和儿童的恶性暴力事件，在明令禁止的重罚之下已逐渐减少。网络安全和人工智能已深度嵌套进特人社会的每一个缝隙，社会治安整体趋向于稳定。

当然，任何周全的制度之下，都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面。有多少规则，便会滋生出多少企图冲破规则的“智慧”，一切都在这种互相制约中不断发展、前进，同时也酝酿着新的风波。

目前，特人类最亟需的超界能量依旧是特化能量和意识能量。

主管意识能量的自然神禁忌之言石板早已消失在悬浮城的视野中，导致悬浮城与地面恶水之间再无有效的意识能量补充来源。宇宙突维保护期微波的消失，使得空气中游离的意识能量越来越稀薄，如今已很难从大气中捕获到足够的游离意识能量。

而主管特化能量的太阳真经，随着其守护载体的跌落而彻底失落。一部分人认为太阳真经的守护载体已然死亡，石板能量应已转移到下一位守护载体身上。可几十年过去了，第三位太阳真经守护载体从未现世，获取可持续的特化能量几乎成了特人类遥不可及的妄想。

末世之初，汉谟法典便已消失无踪，导致其特有的“守卫能量”难以被触发。至今无人知晓这种守卫能量到底是何种形态、具体作用于什么地方、又能产生何种效果。

万幸的是，罗摩耶那颂和河图洛书仍掌握在悬浮城手中，被强大的洛书军稳稳守护着。虽然特化生命至今仍无法打开属于地球的武备石板，但好在罗摩耶那颂的守护载体已自成“武神”，这也算是一种无奈的慰藉。

河图洛书所产生的无属性能量，目前仅能作用于补充特化生命自身消耗的意识能量和特化能量。在现有技术条件下，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将洛书能量转化为独立的特化能量或意识能量。

无法形成有序、自循环的能量供给体系，不仅死死卡住了特人类进一步特化的进化路径，更对悬浮城本身的起落航行有着致命的影响。

由特化能量和意识能量浓缩产出的“特能珠”和“意能珠”，属于悬浮城工业体系的超级能源之一。

特能珠维系着悬浮城核心机的半永动运转。完全依赖核能虽可维持核心机运转月余，但存在核素泄露污染城内环境的巨大风险；加之纯核能驱动下核心机维护频次增高、致损率同比上升的缺陷，令悬浮城对特能珠有着绝对的刚性需求。

据说，洛书守护载体可以通过其拥有的洛书全维原子，将意识能量转化为特化能量，进而产出更多的特能珠。但意能珠本身同样是稀缺品，来源枯竭，导致目前根本无法通过和平手段获得持续稳定的特能珠供给。

这座辉煌的空中之城，正建立在一座看似华丽，实则能量正在缓慢流逝的沙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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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