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危澜性子很火,总爱和别人打架,尤其打小男孩打的厉害,没过多久就混成了大姐大。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瘦瘦小小的方绪枝乖乖坐在座位上,整理好桌面,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开始预习,时不时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然而此时,他耳边却吵闹极了,让他控制不住分神去同桌那边,那个妈妈说要他当做自己亲妹妹的女孩。女孩叫危澜,上课时老师经常点她回答问题。
每次方绪枝以为她要回答不上来时,她总是笑着,从容不迫地念出正确答案。嗓音清翠,唱起歌来一定好听。
吵死了。
一群女孩将危澜的课桌围的密不透风,连方绪枝的课桌前都站满了人,他是不是要从课本中移开视线,将自己被蹭乱的书本重新摆放整齐。
她们到底在讨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着不同的事,但她们又确实在聊天。
方绪枝的素养不容许他在此刻发脾气,于是他眼球一转,咳了一声:“咳!”
这声音不算大,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尤其突出,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看向方绪枝,想看他要说什么。
方绪枝眼睛向外瞟了一眼:“有老师来了。”
人群一窝蜂散掉了。
下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那个老师最讨厌学生在上课前不预习,还曾推着眼镜高声宣布,若她进教室时看到谁在那儿玩,就罚写一百道应用题。
大家都怕她。
方绪枝说完就继续低头看题,看上去十分认真,只是一直到上铃响了好几分钟,才有老师讪讪来迟,说数学老师请假相亲去了,这节课发一张试卷,就当考试。
传递试卷时,方绪枝还是低着头,不去看同桌的脸。
只是校服衣摆上的动静让他不得不回头,却看到同桌在自己口袋里摆弄一通。
方绪枝抬头看向危澜,只见她朝自己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方绪枝转过头继续做试卷,没有说话。
“真是难搞……”他听到同桌小声嘟囔。
试卷坐到一半,方绪枝再也下不去笔了,左侧口袋里像装着热水壶,烫的他浑身发热,原本半节课就能完成的试题,到下课也没写完。
下课铃刚响,方绪枝就快速起身出去了。同桌在身后喊他交试卷,他没理,头也不回地跑向洗手间。
方绪枝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是几颗巧克力糖果,和妈妈买的一样,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
方绪枝打开一颗,却发现里面是颗草莓水果软糖,他拿着糖的手抖了抖,糖果掉在了地上。
方绪枝默默将它捡起来,连带着其他的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完了还不解气似的轻提了一脚。
方绪枝努着嘴走回教室,这糖肯定是从他家拿的。这个叫危澜的女孩每次去他家就会拿走一些他喜欢的东西,偏偏妈妈还偏心她!
就像这巧克力,妈妈不许他多吃,是他偷偷吃完拿草莓软糖伪装的。
方绪枝怀疑危澜是不是妈妈的私生女,他也确实问出口了,还是特意牵着妈妈的手把她拉到房间,避开爸爸问的。
结果妈妈听后大笑了他一年,还和爸爸一起笑他。
可恶!
可恶的危澜!
“哎!你回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不过你放心,试卷我已经帮你交上去了,你没做出来的最后那道压轴题我也悄悄帮你写上了!”危澜笑着跟他说。
哪里来的这么多笑,方绪枝就没见过她不笑的时候,有这么开心吗?
等试卷发下来,危澜果不其然又是满分,这次题难,全班就她一个满分,第二名就是被她作弊的方绪枝。
方绪枝翻看试卷,看到她竟然在试图模仿自己的字,被所有大人锐平为像是狗爬的字。
方绪枝看着这拙劣的模仿,忍俊不禁。
他此刻觉得,危澜能当上大姐大,也不全是靠打架了。
危澜好像打架输了。
她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没有人敢围上来安慰她。
她像往常一样打开课本,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听课,从不见她做笔记。只是今天校服上多了污渍,头发乱了,她一只手拖着一边脸,方绪枝瞧见红肿的痕迹。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泪,但她没哭。
方绪枝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危澜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月。
不知道是谁跟郝璐说了,方绪枝第二天就被骂了一顿。
方绪枝觉得妈妈偏心,于是他把气撒在了那些以多欺少的人身上。不过他不擅长打架,但他擅长跟老师打报告。方绪枝对着镜子看半天,然后狠狠朝墙上撞去,留了很多血,然后他跑到老师面前晃悠。
那几个人被叫了家长,罚打扫一周的卫生,还要在全校同学面前大声朗读检讨。
那几个人念完检讨的那天,方绪枝放学后特意没早走,站在教室门口一下一下地撞着书包。等危澜今天值完日,以后一周的值日斗志那伙人做了。
危澜走出门口,方绪枝昂起头,扬起嘴角,他嘴巴刚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却见危澜沉默这从他身旁经过,目不斜视,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方绪枝有些生气,但还是没有开口叫住危澜,只是泄愤似的踢了墙面一脚,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又把脚印擦干净了。
一个月后,方绪枝终于见到同桌露出了笑容,又开始每天笑嘻嘻地和一群人聊着天。
他一转头,就看到先前欺负危澜的那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近教室,往这边瞥了一眼,刚好和方绪枝视线相接。
方绪枝朝他们笑了笑。
那三个人脸憋得通红,路过方绪枝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骂咧咧地走回座位。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方绪枝去厕所撞见那三个人,他们脸上每天都有新伤痕。
方绪枝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要走,却被一条手臂轮到了洗手台上。背部突然袭来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那群人却不敢打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放狠话:“怪不得你愿意给危澜当狗呢,**的她说你的伤几天好的她就打我几天。她**的……”
“骂我吗?”
方绪枝转头,看到危澜抱着手臂,斜倚在男生厕所门口的墙上。方绪枝第一反应是让她赶紧起来,那墙上多脏啊。
但他又觉得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
方绪枝看到危澜校服拉链敞着,十分拽地走过来,一手一个将围着方绪枝的男生揪了出去,还用脚踹着一个。
“这是我们的事,为难我小弟干什么……”
方绪枝还靠在洗手台上,下节课是数学,方绪枝第一次迟到了。
数学老师这里从没有“下不为例”这个说法,方绪枝拿着课本在教室后面的墙上站着听完了整节课。
其实从后面看得更清楚,危澜上课老是开小差,还时不时和身后的女生说悄悄话,还老是笑。
后来方绪枝听说,危澜去报了学校的兴趣班,选了武术。
听说这个消息时,方绪枝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翻箱倒拒地不知从哪个犄角格拉里翻出一盒油画棒,擦掉上面的灰尘,打开一看颜色都不齐全了,断的断,丢的丢。
方绪枝抱着这盒油画棒下楼,将所有人聚集到客厅,郑重地宣布自己以后要学画画。
家人愣了几秒,憋住笑连声说好。
于是方绪枝每天晚放学一小时,去学画画。
美术课的靠前边的窗户,是眺望操场最好的视野宝地。
危澜在上武术课是很认真,擦干汗,揉揉疼痛的四肢,又开始练习起来。
方绪枝画的第一幅画就是危澜。画上她没有笑,而是眼神坚毅,微红的眼睛,紧握的拳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是那么坚毅,好胜,那么明媚,危澜就是阳光的代名词。
后来,方绪枝画本上的人物都没有面孔,他被老师说过很多次,但他都沉默着拒绝了。
在那天他被堵在厕所里别人为难的时候,他一转头看到了危澜,方绪枝觉得,从这一眼开始,他画不出别的面孔了。
分开那么久,刻意疏远她那么久,没想到再次见面,方绪枝却看到危澜头顶罩住了一片乌云,落下的都是咸味的雨。
他再也不想放手了,无论谁来阻挡,他想看到太阳驱散阴霾,想看到危澜的笑。
后来他发现,那些笑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很敏感,很轻易能发现旁人的情绪。
那当年她爸爸妈妈日复一日激烈的争吵,她……或许曾经在黑夜里不知哭过多少次。
而他自己,却因为一些小小的阻拦,就真的放手了,她那时也哭了吗?
方绪枝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其实很担心,因为闫许经常跟他说危澜的事,跟他说危澜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在和谁交朋友。
他还有次听闫许说危澜喜欢她同桌,他当时笑了笑,因为高中时不允许男女做同桌的。
可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危澜对她那个同桌依赖过了头。
他听着这些消息根本学不下去。
方绪枝跟妈妈闹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学校。也就是这次,让妈妈发现了。
他对她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