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定在老城隍庙口一家很难订到的本帮菜馆子,门口挂着手写菜单,进去要穿过一排红灯笼,季狸一眼认出周晚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是她大学时说过“以后如果能和许嗔在一起一定要来带她这儿吃饭”的那家。
人还没到齐,周晚已经在群里喊:“谁来得最晚谁下次请客哈”
张绒第一个抵达,拎着公司送的花篮,还带了新书样本,让店里服务员暂时放到一旁。
季狸和许嗔并排进门时,周晚冲她们吹了个口哨:“哟,手牵着进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主媒人’奖杯?”
季狸耳根泛红,正想松开,许嗔却不动声色地扣紧了她的手。
赵晴靠在椅背上,冷哼一声:“还真牵上了?季狸你终于把人追到手了?”
“赵晴”季狸轻轻一瞪她。
“别这么看我,”赵晴喝了一口冰啤酒,眯起眼睛笑,“这是你高三的时候就藏不住的心事。”
她话音未落,林荼跟着进门,风风火火摘下墨镜,一眼扫到许嗔,勾唇笑道:“可算得尝所愿了。”
许嗔挑眉,“你倒像是早就猜到了。”
“废话,你大三那年熬夜看《她说》那段文字,我看你眼眶红了一整晚。”林荼转身跟服务员要了杯热水,一边坐下,“我以为你怕那条线越界,结果原来你在等人翻回来啊?”
周晚已经笑得趴到桌上:“今天这顿饭要不要改名叫‘许狸审问大会’?都别藏了,谁早知道她俩关系不一般的,说!”
赵晴抬起手:“我知道,她喝醉喊过许嗔名字。”
林荼也举手:“我知道,她曾在洗澡的时候放过季狸朗读诗歌的音频。”
周晚:“我也知道,她大三和我说她做过一个梦,梦见许嗔把她拉进浴室里,结果早晨醒来发现自己………”
“周晚!”季狸一把捂住她嘴,羞得想跳窗逃走。
张绒笑得稳重些,但也有些意外:“那你们这次……是她先表白的吗?”
这时,所有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季狸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许嗔却偏过头,轻声回了一句:“她亲的我。”
桌面上顿时一阵喧闹。
赵晴边鼓掌边说:“季狸你终于开窍了,不然等她开口你得再熬五年。”
“那你亲回来了吗?”周晚在一旁搅风搅火。
许嗔淡淡一笑,声音不高,但那句“早就还了”还是落入所有人耳中。
季狸埋头装饭,脸颊红得滴血。
她偷偷夹了一筷子菜,结果都默契的夹到对方的碗里,两人同时怔住,下一秒又默契地垂下眼。
张绒看着这幕,不动声色地低语:“狸狸这两个月状态最好的一次,是你回来的那天。”
赵晴也沉默了会儿,抿了口酒,把季狸拉去洗手间。
洗手池边,赵晴靠着瓷砖抽烟,风一吹,烟雾有点冷。
她突然问:“你高三那次喝醉,在我耳边念了她名字好几遍,你还记得吧?”
季狸靠在洗手台边,缓缓点头。
“你知道我那时候气你什么吗?”赵晴轻吐出一句,“不是你喜欢她,是你不肯说出口。什么都自己扛,装作没事人一样。”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你现在这样我挺高兴的。至少你终于没让自己一个人等到底。”
季狸眼睛一红,却笑了:“谢谢你骂我。”
赵晴别过脸:“走吧,再待会儿你家许嗔该杀过来了。”
回到饭桌上时,大家正围着看张绒录的签售会的视频,林荼坐在许嗔旁边,斜睨她:“所以你们什么时候打算和家里人说?”
许嗔轻描淡写:“快了。”
季狸低声说:“等我们自己更稳一点。”
周晚举杯:“那今天就先为你们,也为狸狸首次签售会顺利结束,干一杯!”
觥筹交错间,餐厅外灯笼微晃,一片暖红。
季狸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年初春,刚刚认识许嗔的那段时光,那个在厨房里故作冷静地教她削苹果的姐姐,如今就在自己身边,替她挡酒,替她夹菜,替她捏着微微发抖的手。
这一桌人间烟火气,笑声、酸意、过去与现在,都落进她心底。
“想什么呢?”许嗔看季狸站着不动,眼神朦朦的。
“在想真好啊,有你、有朋友”季狸笑得像只小狐狸。
“别聊啦,下一场走起,我定了包厢,今天一天要喝个痛痛快快,喝不了的去小孩那桌哦,周晚说完之后撇了眼季狸。
“我女朋友会喝,你等着!”季狸下意识觉得有了靠山,回怼道。
许嗔坐在驾驶位,季狸坐在副驾驶,其他人不在这个车上,为了避免吃狗粮。
“你怎么知道我酒量一定好”
“不好也没关系呀,我刚刚那是输人不输阵,过过嘴瘾”季狸老老实实的回答。
“狸狸,我这几年酒量确实挺好的,就算不好也不会让你输的”许嗔看着季狸望向的目光,好像看到了6年前那个倔强的女孩。
“你......你平时应酬很多吗?”
“嗯?”似乎没想到话题突然跳跃的这么快,许嗔顿了顿,仔细回想了着六年在外的生活,“不算多,加班比较多”许嗔不喜欢职场的那一套酒桌文化,所以工作的时候也是尽量执行把工作做好就行。
“那你酒量怎么变好了?”季狸疑惑的问。
“想知道?那你求求我”许嗔看着那人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的想逗逗她。
季狸对于许嗔的恶趣味即使不太理解,但也十分听话,”我的好姐姐,求求你~”
“你倒是干脆”许嗔收回余光,平静的说:“起初我还是很讨厌酒的味道,可是实习是生活很枯燥也很辛苦,有一天我下班路上遇到了一起实习的同事,她抽着烟,袋子里拎着好多酒。我本来只是单纯的打招呼,但她说我看你很不开心,烟酒解百愁,你要不要试试?说完她递给我一根烟和一瓶酒,我只接过了酒”
“然后呢?你和那个同事成为好朋友了吗?后来总是约着喝酒?”季狸看许嗔说了一半就没声了,继续追问道。
许嗔轻笑道:“没有,那瓶酒我放了很久,我和那个同事也还只是普通同事......到了3月8号的那天,公司给女生放了半天假期,我回到家里喝了那瓶酒,很意外味道还算不错,后来我就会在网上买各种各样的酒,想喝的时候就喝一些”
季狸听到这个日期楞了一下,想开口问是因为半天的假期还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你”许嗔好似看穿季狸的心思,补充道。
“走....走的时候,行李里没有一件和你相关的东西,新手机新号码新住址,狸狸,你会不开心吗?明知道你最讨厌自己的生日,我却在这时候想你”许嗔声音变得干涩,她太想季狸,可是思念没有出口,情绪无法发泄,借酒消愁变成了唯一的出路,而季狸的生日是她唯一知道的特殊日期。
季狸沉默了一会,“你想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前讨厌生日不只是因为从小被嘲笑是’小妇女’,被取外号’小三八’,是妈妈永远缺席的家长会、永远打不通的电话,没人等候的校门口.....后来遇见你了,这些都不复存在了。而且妇女能顶半边天,我3月8号出生是荣幸”
“那你明年要过生日吗?”许嗔回来的太晚,已经错过了季狸今年的生日。
“明年的事情还早呢”
车里放着“到底真心相恋 仍愿意仍愿试不理会这世界.......”
到了包厢后,周晚开始张罗人玩游戏,什么炸金花、五筛子猜数,季狸的手气一直很差,又不擅长骗人,已经喝了好多了。
“我来”许嗔最开始只是看着她们玩,后来看着自己的小女友被欺负的可怜巴巴的。
周晚笑着说:“那我就看看许嗔姐护不护得住阿狸了”
玩游戏的有五个人,季狸暂时不玩在一边看着
“五个五”
“10个五”
“开不开?”许嗔不露声色的问。
“开!”
周晚没想到许嗔本身就有3个五,还要两个任意骰,加上桌上其他的人,甚至有12个五。
“12个六”
“13个六”
有了前几把的经验,周晚觉得许嗔可能真的有。
“14个六”周晚话音刚落,许嗔立马说:“开”
一看桌面只有9个六,许嗔一个六都没有。
几个来回之后,大家都不愿意玩了,许嗔太厉害了,根本看不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来,阿狸你的主题曲”周晚实在喝不下了,赶紧转移话题,拉着季狸去唱歌。
“季狸起身去唱歌,许嗔便不动声色地收了手,也悄悄退出了桌上的角逐。”
许嗔看着季狸拿着麦克风,在灯光忽明忽暗的环境下唱出:“占有欲令爱剩下怨恨,自由地自然才属我,绝情的热情没结果........”
一首歌很快就结束了,下一首是林荼点的《FOOLS》,季狸自觉的让出麦克风,乖巧的坐回许嗔的旁边,“你刚刚……好帅。”季狸靠在她肩上,眼神亮晶晶,像刚打了胜仗的小孩,“我第一次知道你玩游戏这么厉害。
许嗔摸了摸季狸的头,“你什么时候学粤语了?”
季狸有些醉了,口齿不清的说:“大学的时候,你以前不是说粤语听上去很有感觉嘛,我就想着等你回来后,我可以对你说:”欢迎返嚟,许嗔,还有我很想你”
“那我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许嗔看着眼前这个软乎乎的家伙,心都要化了。
“你以前说粤语很有感觉……”季狸声音低了下来,“可我不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季狸,我还是觉得粤语听起来很有感觉,尤其是你说的时候”许嗔的手从她肩上往下落了落,最后还是轻握着她的手。
季狸只觉得头很晕,她闭上眼睛,把身体完全托付给许嗔,念叨着:“那就好,不枉我学得好辛苦啊”
听上去像是抱怨也像是感叹。
“那我先带她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许嗔扶着季狸准备打车。
“许嗔姐”赵晴在大家都往回走的时候,朝她们走近了一些。“之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喝个咖啡吧”
许嗔点了点头。
季狸很乖,喝醉了也不闹,只是乖乖的待在自己的怀里,许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以前不敢轻易做的事情,终于光明正大的做了。
两天后,许嗔和赵晴在咖啡馆见面了。
“许嗔姐,你今天来阿狸知道吗?”赵晴喝了口咖啡后,问到。
“我没和她说”
赵晴犹豫片刻,抬起头:“其实……有些事本来不该我说。但以阿狸的性格,我不说,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就算是多管闲事,我也想说。”
许嗔没出声,只是听着。
“当时你离开岑港,叔叔阿姨断了你们所有联系。阿狸拜托我堂姐赵敏,你大学同班同学,只要你哪天没来学校,就第一时间告诉她。”
“后来你大四实习,搬出了家里租的房子,不再用家里钱。她找上中介,花了两个周末选房,挑出四套最适合你的,然后托人推荐给你。你最终租下的那一间,是她提前付了一部分租金的。”
“你实习的公司只留一个名额,跟你竞争的男生在外造你黄谣。阿狸请假两周,蹲了整整十四天,找到了他PC的证据,举报到学校,那个男生最后被处分了。”
“再后来,你工作的城市出过女性独居被害的新闻。她放弃了出国交换的机会,只因为去了就不能常常来看你下班了。”
“你换了工作,经常出差。她是个社恐,甚至想方设法的结交和你有联系的人,只为确认你过得是不是开心安全”
赵晴停顿了一下,看着许嗔。
“这些事她从来没说过。她这六年没怎么离开岑港,也从来没离开你。”
“她的六年,你不算知根知底,但她真的……尽了全力。上大学那会儿她拼命拿奖学金,接私稿养自己,不回家,也不联系你,不是不想,是怕一联系,撑不下去了。”
“要不是这次她身体撑不住,我觉得,她还会继续等。”
赵晴吸了口气,认真道:
“所以,不管你们以后会不会在一起,对她好一点,好吗?”
对面的人许久未说话。
她只是垂下眼,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咖啡杯的边沿,指尖苍白。
那是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她心乱的时候,就会这样控制自己不露声色。
她低声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