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季狸家离开之后,许嗔的爸爸给许嗔打了个电话:“嗔嗔,你最近还好吗?”
许嗔刚下班,微风从身侧拂过,一身疲倦。
“还好,你和...阿姨还好吗?”许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我们都挺好的,阿狸也挺好的,听她妈妈的话,最近还去相亲了”电话那头故作轻松的说。
许嗔怔了一下,嘴唇微动“嗯...她好就好”
“是呀,嗔嗔你也抓点紧,别让狸狸在你前头了....”
“爸!”许嗔停顿了一下,嗓子发紧,“你知道的,我不想谈这些,还有....狸狸感情的事情,我希望不论是妈还是你,都尊重她,她....已经不是小孩了”许嗔打断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嗔嗔,六年了,你觉得,要多成功才算成功?我们已经六年没有一起吃过年夜饭了,我现在说,你可能不懂,如果真的想要什么,就勇敢点。嗯.....就这样,你在外照顾好自己”
?“滴”的一声,电话挂断。
通话时长:5分33秒。
车库里一片沉静,地上灯光映着他脚边的一地烟头,火机“啪嗒”一响,一点火光忽明忽暗。
手机屏幕已经不亮了,许嗔的脑子却很清醒。
季狸去相亲了。
她坐在车里,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一个片段。
那时候季狸还在上高二,偶然用她的平板查资料,登录了□□却忘记退出,许嗔几乎不用□□,偶然点开才发现,有个男生每天早晚都留言打招呼,还在季狸的空间留很暧昧的评论,季狸从没回复过。
那一周她回家,旁敲侧击:“最近学习还顺利吗?学校有什么烦心事吗?”
季狸歪头想了想:“就是有个男生老是给我带早餐,还总是跟着我,太烦了....后来我就想办法拒绝他”
“你怎么拒绝他的?”许嗔故作好奇的问。
“嗯……我就拿着那箱囤了一周的早餐,走去操场找他。”
那时操场人不少,天都有点黑了,风吹起得呼呼响。
“我说:‘接下来的话,如果我误会了你,你就当我自恋,别介意。首先我不喜欢你;其次我没打算谈恋爱;最后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早餐买多了,那以后也别放我桌上了,我减肥。’”
“我怕他还要说什么,就赶紧补了一句:‘你看我这么努力学习,就知道我是要当第一的。我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会喜欢。’”
许嗔听着,忍不住问:“他后来还找你吗?”
“没有呀。”季狸咬着吸管,笑得漫不经心,“姐,我又不是万人迷,说得这么明白,人家肯定会迷途知返的。”
那时候的许嗔,以为这只是季狸的清醒与锋芒,是少年的自持。
可现在她去相亲了。
是也做好决定了吗?
许嗔没有发动汽车,只是打开了音乐,闭上了眼睛靠着。
总觉心里涩涩的。
记忆里的场景就像被拉开了幕布,此刻全都清晰了。
那个男生刚开始出现在季狸生活里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她不说话,不回消息,早上桌子上就多了一杯热豆浆,偶尔还有她最爱吃的豆沙包。
许嗔当时还笑着问:“学校里这待遇,不比家里差啊。”
季狸坐在沙发上晃着脚,随口回:“人家是浪费钱,我也不想浪费食欲。”
许嗔点点头,却没说,其实那几天她一直盯着季狸手机亮屏的那个备注:“周末天晴”。
不算什么特别的名字,可是那天晚上许嗔坐在床头,看着那个空间留言,
“希望你每个周末都阳光明媚,哪怕我不在身边。”
她没吭声,默默关了□□,顺手清空了浏览记录。
她说是怕季狸被打扰,其实她心里藏着一点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那个时候她不敢想太多。她只知道季狸会靠着她的肩睡着,会半夜咬着牙和她讲成绩压力,写完卷子顺手把下巴搁在她手臂上,软软地叫一声“姐姐我好困”。
许嗔曾经以为,这些亲昵不过是“妹妹对姐姐”的依赖,是她一个人把情绪读得太深。
可现在,回头看,那些夜晚,那些贴近呼吸的时刻,她怎么可能没有动心?
只是那个时候,谁也不敢越界。
季狸还小,而她,还怕。
怕那一步跨出去,会让她们连彼此都做不成。
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等她再大一点,再稳一点,再清醒一点……如果她还在,那就可以。”
可季狸真的长大了。
她去相亲了。
许嗔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痛,像是一路憋着气潜入水下,终于忍不住要浮出水面时,却看见岸边早已没了人影。
她抬起手掩住眼,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耳边似乎响起季狸说过的那一句话,
“我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会喜欢。”
她从没怕过输,只怕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可现在,季狸已经开始看别人了。
那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许嗔不知道。
她只知道,六年已经够久了,就算是赎罪。
可是现在,如果她再不迈出去一步,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天,许嗔看了看岑港的招聘信息,和公司提了离职,手上的这个案子也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彻底结束了。
有同事问她,怎么快要晋升了,突然提了离职,领导也不理解,明明大家最看好她,怎么说走就走,如果是待遇问题,公司可以调整。许嗔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家里人年纪大了,自己离得近方便照顾。
离职后,许嗔没有立马在岑港找工作,她很久没回去了,她想先回去看看,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气。
“这次回来,没和家里人说?”林荼开着车,把许嗔送去酒店,自己让她住自己家,这人偏不愿意。
“还没”许嗔看着大街小巷都变了样。
“其实咱这虽然比不上一线城市,这几年发展也是不错的,你要是回来工作,也挺好的”林荼详细介绍这岑港这几年的变化。
林荼第二天有工作,也没有在酒店待多久,许嗔正好表示自己可以先逛逛,等真的稳定下来,两个人再约。
许嗔去了以前常和季狸去的书店,只是那里变成了网红书店,很多人在哪里写明信片,打卡,有热恋的,也有失恋的,有缠绵悱恻的爱情,也有不堪入目的轶事。
书店的门被风推开时,门铃叮地一响。
我正在擦玻璃,抬头正好看见她进来。
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是那种你平常街上碰不到的气质,干净、冷淡,有种隔着一层雾的距离感。五官清澈得让人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偷瞄。
她穿一件灰白风衣,鞋上粘着一点泥,整个人显得有点累,但背还是挺的。
“你看那女生……”阿夏轻声碰了碰我,“她像不像那种从北方大学转来写诗的转学生?”
我没理她,只是默默把她走过的方向扫了一眼。
突然想起店里有一本放了很久的素描本,那本旧素描本,封面泛白,夹着几页散乱的便签。第一页,是个坐在窗边的女生侧影。清瘦、安静,发尾卷了一点,和这个女生很像。
我从柜子最上方拿起了素描本,递给啊夏。
我俩对视了一眼。
阿夏低声说:“你别告诉我,这画的是她。”
我没吭声,翻开下一页。
有些画线条细,有些像是匆匆画下的,甚至还有用橡皮擦过的痕迹。但无一例外,主角全是同一个女孩,站在教室门口、靠着图书馆栏杆、独自坐在海边阶梯。
每一页都有花样字L。
这时她已经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叫住了她:“您好,打扰一下。”
她停下脚步,回头时眼神淡淡的,但没不耐烦。
“我想问问这本素描本是您的吗?”
“刚刚注意到您,觉得您和素描本里的人很像,这个素描本落在这很久了,我们没有私自打开过,只是上次落下的时候就是打开的,因为感觉肯定对客人很重要,所以我们就一直收着。”
她低头看了眼封面,手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许嗔翻到一页时,发现角落有一句话:“你看我这么努力学习,就知道我是要当第一的。喜欢你这件事也是如此”
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她动作明显慢了。
她盯着那张画了很久,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轻轻吐出一句:“……谢谢。”
“是你认识的人画的吗?”阿夏忍不住问。
她没回答。
只是把素描本合上,轻轻抱在胸前,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开。
她走出门时,雨刚下起来。她没带伞,也没急着走,就站在店门口,低头看着那本素描本,像是隔着六年,重新捧起了一个被藏起来的旧故事。
她拨通了手机通话记录中显示三天前通话十来分钟名为郑钦HR的电话。
“您之前说的条件,我这边接受,下周一可以入职”
挂了电话,太阳出来了,彩虹挂在了天边。
许嗔拖着行李箱走进岑港那片老小区时,天还亮着。
她站在熟悉的巷口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远处有小孩追着球跑过来,她才低头看看导航,确认自己没走错。
那是一条她几乎闭着眼都能走完的小路,当年她和季狸常常走这条路去买菜,拐角那家杂货铺现在还在,招牌褪了色,门口那棵枇杷树枝头上结着几颗青果。
房东比她记忆中老了些,笑容却没变。
“你一打电话我就觉得耳熟,”她笑着接过行李,“这么巧,我这边刚好空出一套。”
许嗔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巧。
她跟着房东上楼,楼道里还留着旧漆的味道。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六年前。
房子没有想象中那样空旷冷清。客厅里摆着旧款沙发和茶几,阳台挂着素色的帘子,光从帘子缝隙透进来,打在白净的地砖上,有种恍惚的熟悉。
甚至连厨房那只青花瓷杯还放在架子上。
“这些……是之前租客留下的吗?”
“倒也不是。房子是新业主的,她说家具都留着没动,”房东摆摆手,“买下之后没怎么住,一直空着。我看你这情况也合适,就带你看看,刚刚好。”
许嗔没再问。
她站在窗边,望着对面那栋楼的阳台。
风从城市的缝隙间吹过来,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是栀子花的味道,是季狸曾经最怕也最爱的花香。
季狸坐在对门那间屋子的书桌前,一支笔握在指尖轻轻转动。
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听房东说,有个女孩打电话来问,声音有点耳熟。
她没急着问是谁。
只是下楼去看了一眼,小区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是她在梦里无数次走近又不敢靠近的影子。
她一声没吭地转身上楼,把房东留着的备用钥匙重新检查了一遍,又打开那间屋子的窗,让风进去,把那些她亲手摆放的旧物,吹得更自然一些。
她还记得那个靠垫,是许嗔高一时抱着睡午觉用的;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两支干花,是她前段时间路过旧花市时买的,颜色淡淡的,是许嗔会喜欢的样子。
那房子她一年前就买下了。
对门这一套也是。
她当时告诉房东:“这两套房子都留着,等她回来。如果她想租,就租给她。别说是谁的房子。”
现在她真的回来了。
季狸轻轻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拨开一点帘子。
她看见许嗔站在阳台上,低着头擦玻璃的侧影,熟悉得让她指尖发麻。
她下意识想开口,想喊她的名字。
可嗓子一紧,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望着她,像当年坐在操场上看着那个明亮又温柔的身影,不敢靠近,也舍不得错过。
许嗔在整理厨房的时候,发现柜子最里面放着一只保温杯,像是被人精心擦过。
她捧在手里看了很久,才想起这款保温杯似乎是某年校庆上送的限量款,那年她和季狸只抢到一只,两人谁也舍不得用,后来被季狸收了起来。
她盯着杯子发了会儿呆,突然笑了。
“可能是巧合吧”她喃喃。
她想,如果季狸看到这房子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也觉得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刚住进来,什么都不懂,却又笨拙而热切地期待未来。
夜色一点点落下来。
她在对门的客厅点了一盏灯,光洒在半开的门上,像一场刚刚开始的、无声的告白。
而那盏灯的光,穿过走廊缝隙,悄悄照亮了对门季狸的脚边。
她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看着门外的那束光发了很久的呆。
终于露出了许久没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