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霖离开之后,赤紫云宫大殿上终于清静了。后卿去送人,原本喧嚣了半日的殿上此时就只剩下颜卿和成墨。
成墨依旧抛着浑圆的先天衍卦玩,颜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目光顺着先天衍卦上上下下游移。
长时间的沉寂之后,成墨先开口了。
他还是把玩着先天衍卦,没有看颜卿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问什么就问吧,又没别人。”
颜卿莞尔,“师叔曾说未先长白师尊一步寻到我,你是何时发现的。”
成墨收起先天衍卦,指了指颜卿颈间的幽尘玉。颜卿取下递给他。
成墨捏着幽尘玉对着阳光端详。
“红莲走后不久便传来她战死的消息,说她和后卿同归于尽。同归于尽这说法我当时并不信,可是红莲的死讯,却不得不信。”
回想那段时间,仿佛醉生梦死一场,他每天浑浑噩噩地只知饮酒,醉了便睡,睡梦中还有小红。
师兄来寻过他几次,可具体说了什么,他记得也不真切了。
只是突然有一只酒醒后,他想起师兄似乎说,小红还留有一徒儿在世。
那日他没再饮酒,躺在地上细细回想起和小红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都刻在脑海。
小红笑了。
小红怒了。
小红打了他一顿,他讨好地寻了块儿巨大的玉石给她求和。这玉石一点也不稀奇,奇就奇在真的是太大了。
本是他的玩笑的,小红当真乐呵呵地收下了,后来他便再也没见过这块儿巨石。还以为小红将它丢了。
不过有一段时间,小红突然提起,说那玉石很好用。
成墨坐起身,开始细细地搜寻那一段时间的记忆。
那段时间,小红不时地就跑出去了,他和师兄都问不出什么救过,几番追问将她问急了就神秘兮兮地只说以后他们就知道了。
成墨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人,他偷偷跟过小红,跟到幽冥界就突然找不到她了。
成墨跳起来,直冲因缘境而去,奇怪的是,师兄并不在因缘境。
看家带师弟的宓稷也不清楚自己的师尊究竟去了何处,只说师尊离开时,说他许会离开一段时间,叮嘱宓稷好好看家,若是有人来找就只说自己闭关了。
若不是成墨自己非要擅闯,单凭这番闭关的说辞,天界便不会有人敢擅入发现他其实并不在因缘境中。
成墨立刻潜进幽冥。
那时的幽冥,鬼王已死新任鬼王逻霖刚刚上位年龄尚小,幽冥界尚还混乱。所以他的潜入无声无息,没让任何人发现。
他偷偷暗查了幽冥界每一处地方,毫无发现。直到有一日他尾随小鬼王到了九幽深渊之侧。
小鬼王摆脱侍从一个人去了九幽深渊,他站在悬崖边缘望着崖下深渊沉默许久,像在悼念又像在缅怀。
后来成墨发现那小鬼王每当遇挫生气了悲伤了总之压抑得久了都会到那悬崖边静思。
有几次成墨甚至听到他对着悬崖喃喃。
难道九幽深渊之下,另有一方天地?
成墨打定主意便潜下九幽,那日他在九幽秘境中看到了那玉石做的石榻石桌还有屏风。
他又是笑又是哭癫狂了一般,没多久便回了天界。
他径直去了因缘境,听说长白捡了颗勾陈蛋。后来那只小勾陈降生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提那桩事。
可是时间久了,成墨不免回想,师兄所做的这一切,当真是对的吗?
成墨不愿意看到如今六界这副虚假的宁静,这副天帝一个人的盛世。
他想做的,他想让红莲希望看到的,长白红莲成墨三人曾经所秉持的义,他们所期望的太平和乐重新出现在这世上。
成墨说完便将幽尘还给颜卿了,“待到这一切结束,幽尘可否借予我?”
“自然。”
成墨点头,离开了赤紫云宫。
当然可以借,许是在魂飞魄散之际,九幽轮回井吸了师父一缕残魂。化为幽尘后,幽尘中便一直拘着师父的这缕残魂。
天长地久残魂受九幽生水的滋养,修复了不少。不只是成墨,颜卿亦愿看到师父重归于世。
红莲战神!
后卿回来,长臂揽住颜卿。
会过去的,所有一切都会过去的。
最近几日天象异常,想来这一战不日将至。
可是后卿和颜卿两人心态始终不错。
真相永远是真相。
这日后卿懒散地倚在颜卿房中,颜卿坐在旁边展开那副新到手的寒暑天地图,后卿握着笔不时在地图上勾上几笔。
后卿有栽植花草树木之能,颜卿可令花草树木成活,因而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好好整改一下寒暑天的环境。
房中几盆新种出的花草正散发着沁人香氛,香炉中升起袅袅烟雾。阳光从房门和窗子上透进来洒在房中央,火炉烧的更加旺盛。两人窝在桌案前,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
如此气氛,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燎了在门外踱了两圈,才敲了门。
“大人夫人,比笏神君和陵光神君领了玄武兵将和朱雀兵将前来,爻一神女也来了。”
后卿一叹,将笔放下,颜卿笑了笑收起地图。没多久大门打开,燎了跟在两人身后去了大殿。
且不论各族中族长,长老怎么看待此事,心中作何盘算,玄武和朱雀皆已表明立场带兵而来。
爻一抱着颜卿,笑道,“师姐无能,说服不了族人,只能自己过来为你助阵。”
爻一似乎落泪了,颜卿看不到但是比笏犹豫许久那拿出手帕给她。他说,“爻一和螣蛇族决裂了。”
“比笏!”爻一瞪了他一眼,连师兄都没喊直呼其名,可想是有多生气,“我的事不用你管。”
比笏也不管她说了什么,爻一没接自己的手帕他便强站过去亲自动手将她眼睛的泪珠擦掉。
“螣蛇族长坚持中立,两边皆不帮。爻一便划清了自己和族中的关系,说往后她的事情,她不论做了什么都与螣蛇族没有半点关系。”
“四师姐,”颜卿心疼地又抱了抱她,“为了我,何必……”
螣蛇担心站错队伍,出了事祸及全族这是人之常情。爻一与族中划清界限,一是为她要帮颜卿,二是宽全族的心,一旦她真的惹出什么事,便都是她自己担着,与螣蛇一族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什么是对是么是错。”爻一笑着。
陵光上前一步道,“绵绵被他父亲拘在家中,无法脱身。”
白虎一族现领战神职,绝无可能背叛天帝站到天帝的对立面来。
“这样也好,总归是安全的。”
但只要白绵绵安全便好。
几人正说着话,勒于推门进来,“大人,天界遣人送来战书。”
后卿一挑眉,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看向颜卿。他在等颜卿的决定,怕她有一天会后悔。
颜卿心中好笑,下一刻两只手已经自觉缠住后卿的手臂,声音轻轻地甜甜地说了一句,“走吧。”
而后两人便去了大殿。
屋中几人静静待了一会儿,爻一看着两人背影突然一拳捶在比笏身上。
“这两人怎么越来越腻腻歪歪的,影响打仗不?”
她锤完之后手臂顺势滑下,无意识的拽了拽比笏的衣角,像在等他的回答。
陵光看着僵在原地脸色染起一丝红晕的二师兄,道,“不会,应是希望这场仗越快打完越好。毕竟正事办完了,才有更多精力,还有感情要谈。”
而颜卿和后卿到了大殿后,便接下了战书。
天界派来的使者自在大殿上看见活蹦乱跳,行动完全自由不被约束的颜卿神女后,便有些震惊出神。
不是颜卿神女被魔族抓了,长白神尊被魔族打伤了?那这位正和魔神亲亲密密走过来的,难道是个傀儡不成?
然后当颜卿一把接下战书后,这位使者的眼睛不由瞪得更圆了几分。
接着他听到他们整个天界宝贝得紧的唯一一只勾陈,颜卿神女说道,“九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回去告诉天帝,九月初五我们在青羊泊等他。”
她说完又望了眼身边的魔神,好像在征询他的意见。魔神笑着点点头,又转头望向他,笑意一闪即逝,不过还算温煦,“听清了?”
使者点点头。
只见这位魔神目光一挑,眉间染上几分不耐,“那还不走?”
使者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来此的目的已然完成,告辞着便离开。
他刚抬起一只脚,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放下,小心地看了眼魔神又瞅了瞅他身边的颜卿神女,略一措辞道,“神女当真不跟我回去吗……”
这位使者素来是为战事谈判使,只是万年来再无战事,闲得人都愈发荒废了。再加上来送战书竟见到传说中被劫走的颜卿神女,亲自来谈与天界“自家”的交战事宜。
震惊过后他这番话说出来气势更弱了不少,半点也不像是位有智商有本领的成熟神官。
紧接着便见魔神又是一挑眉,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又见颜卿神女竟也憋笑摇着头,这才匆匆告辞,快步离开寒暑天。
“天界的神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勒于摇头晃脑地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