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人姿态各异,或倚着树干,或抱臂而立,或微微前倾好奇地打量。
她们的容貌气质年龄并不相同,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惊人的美丽。
不是温室花朵的娇艳,而是如同森林、岩石、野火般锐利、充满力量感的美,仿佛蕴含着未被驯服的自然伟力。
她们身上散发着一种与斯嘉丽记忆中那些灰暗、麻木、被教条压弯了腰的人们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自由的、野性的、鲜活的生命力。
唐慈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看着这一张张在摇曳火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神秘气息的脸庞,大脑彻底宕机。
“欢迎来到黑荆棘女巫互助会的营地。”
十几人中,一个紫眸锐利、举止优雅的女人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拖腔,却又清晰得不容置疑:
“我是会长奥罗拉。你好。”
唐慈僵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消化着“女巫互助会”这几个字。
原来抱着她飞的人是女巫......等等,那杀死斯嘉丽的神秘杀手不会也是女巫吧?她们不会是一伙的吧?先杀再审,这是要干嘛?
也不对......之前这些女巫审问她时还特意问了凶手是谁,感觉她们应该不认识。
然而,不管真相如何,唐慈现在只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猛兽巢穴的兔子——尤其是手脚还被捆着。
奥罗拉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动作优雅却带着点刻意的戏剧性:
“啊,瞧我这记性。”她转向旁边一脸酷酷表情的贝克特:“给她解开。别怠慢了我们的……新朋友。”
粗糙的麻绳很快被解开,从手腕和脚踝上剥落。唐慈活动了一下被勒得发麻的四肢,血液回流带来一阵刺痛感,她撑着凳子边缘,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草药和篝火的气息,还有眼前这群神秘、美丽又充满审视目光的女巫们带来的无形压力。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
奥罗拉的目光扫了一圈姐妹们,最后重新落回唐慈身上。她微微扬起下巴,紫眸在火光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唐慈,”奥罗拉念出这个音调奇怪的异界名字,“虽然你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女巫……但死而复生这种事......”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本身就超出了常理的范畴。再加上你来自一个‘神奇的大陆’,以及你刚才关于女巫的那番慷慨陈词。这些都让我们觉得,或许……有个东西,可以给你看看。”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女巫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集中,气氛也带上了一种压抑着期待的凝重。
只见奥罗拉伸手探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深色布袋——那布袋的材质仿佛某种活物的皮,表面有着细微的鳞状纹路。
她动作异常小心,带着一种在唐慈看来“演技略显浮夸”的虔诚,从里面缓缓抽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卷轴。
卷轴的轴心似乎是某种温润如玉的白色骨头,两端镶嵌着打磨光滑的、带有天然纹理的黑色燧石。
卷轴本身则用一种唐慈从未见过的、泛着奇异暗金色泽的皮质制成,边缘有些磨损,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卷轴被缓缓展开。
火光跳跃着,映照在展开的皮质卷面上。当卷轴上的文字完全展露在唐慈眼前时,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
中文!
是清晰无误、横平竖直的方块字!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符文或字母!那熟悉的笔画结构,那独属于她遥远故乡的文字,此刻却诡异地出现在这个异世界女巫首领的手中!
震惊、荒谬、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唐慈。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墨迹,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抽气声。
这极其细微却无比真实的反应,没有逃过在场任何一位女巫的眼睛,她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像无数把无形的探针,刺向唐慈。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陡然升级。
奥罗拉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认识这些字?”她紧紧盯着唐慈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念出来。现在。”
唐慈被那冰冷的语气激得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中勉强回神。
她看着奥罗拉眼中那复杂的光芒——震惊之下深藏的警惕和不易察觉的敌意,又扫了一眼周围女巫们同样紧绷、充满审视的脸,她就已经知道,再想办法隐瞒根本没有意义,也毫无用处。
“啊这……怎么文化输出都搞到异世界来了,这不给我找事嘛!”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唐慈目光重新落回那承载着故乡文字的奇异卷轴。
飞速浏览了一下,发现就是首古老诗歌,并没有对自己不利的,她便清了清嗓子朗读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树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在女巫们听来带着一种奇特又动听的韵律:
“当焚书之火舔舐智慧之树的根须,
当猎巫之犬撕裂大地最后的安宁;
女巫的血泪浸透荆棘缠绕的岁月,
流放之途铺满寒霜与孤星。
浩劫的阴影遮蔽智慧的辉光,
枷锁沉重,镣铐声声,步履蹒跚。
然而!
灰烬深处,余烬未冷,
异界之门洞开,携刻着陌生符文的魂灵降临。
她识得被遗忘的古老箴言,
她眼中映照着被诅咒的生灵的伤痕。
她并非生于火刑之柴,却承其灼痛,
她并非长于囚禁之笼,却懂其哀鸣。
她将拾起散落的智慧碎片,重铸断裂的权柄,点燃沉寂的烽燧。
引领姐妹穿越谎言的迷雾,
碾碎那以恐惧为名的王座。
让被污名化的真名响彻幽谷,
让被禁锢的力量归还大地之脉。
她的名讳,将在枷锁粉碎之时响彻——
她即是渡鸦衔来的火种,
她即是……灰烬中重生的黎明。”
唐慈先用中文朗读了一遍,抬头发现女巫们呆愣地看着自己,反应过来她们应该是不会中文,于是又用女巫们能听懂的通用语翻译了一遍。
读完了两遍,唐慈揉了揉头发,心中压力山大:‘携刻着陌生符文的魂灵’……这不就是在说我吗?可瞧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把我写成救世主了!明明是人民创造历史,哪里有什么救世主,这玩意儿写的太主观了......可是,万一女巫们真把我当成救世主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唐慈的猜想是对的,每一个女巫美丽的脸庞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撼!她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唐慈身上。
篝火还在噼啪燃烧,但所有的声音——虫鸣、风声、甚至呼吸声,仿佛都被那古老而充满力量的神谕诗吸走了。
没有人预料到,神谕竟然以如此直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被这个几分钟前还是她们阶下囚的异界灵魂完整诵读出来!
尽管唐慈并不完全符合梦露的预言中“女巫”这个特征,但女巫们都选择性忽略了这个问题,毕竟神谕在她们心中的地位和说服力远高于预言。
正因如此,她们先前对“修女”唐慈的所有警惕、审视和疑虑,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油然而生的敬畏与信赖!
互助会会长奥罗拉将女巫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她脸上慵懒的笑容不变,但指尖却下意识地收拢,几乎要捏碎那温润的骨轴。
玩脱了......奥罗拉愤恨又懊悔地埋怨自己。
如果能回到半刻钟前,她死也不会把神谕拿出来给唐慈看。
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想到唐慈居然真的认识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至于唐慈是不是临场发挥信口胡诌,想必也是绝不可能。
测谎女巫玛格丽特全程一直发挥着魔力,既然她没有提出异议,那就说明唐慈所言句句属实。
......赶走唐慈?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奥罗拉自己掐灭了。
看看她们的眼神!看看贝克特那冰蓝色眼眸里此刻燃烧的炽热!看看周围姐妹们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找到了“主心骨”的解脱感!
如果她此刻流露出哪怕一丝对唐慈的排斥,她一手创建、苦心经营、在无数危险中庇护着这群姐妹的“黑荆棘互助会”,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的位置……她的一切……
一种被强行剥夺的、尖锐的愤怒和恐慌在奥罗拉心底嘶吼。
她才是那个放弃优渥生活(虽然是被迫放弃,但也是放弃是不是)、历经磨难、将姐妹们聚集起来的人!
她才是那个始终坚信女巫可以抗争教廷、可以赢得未来的人!
这个唐慈……她凭什么?!
奥罗拉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但公爵小姐的教养和天生的政治本能让她死死压住了这股滔天的恨意。
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面向所有姐妹,声音高昂而充满感染力,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又包裹着蜜糖:
“姐妹们!预言已经昭示!女巫们的希望降临了!让我们欢迎……唐慈!欢迎她加入我们黑荆棘互助会!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们血脉相连的姐妹,我们命运的一部分!”
她转向唐慈,紫眸深处是冰封的湖面,表面却荡漾着真诚的涟漪:
“唐慈,你愿意留下吗?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
唐慈自然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她在这个新世界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倚靠着互助会这棵大树起码能保住命。
而女巫们却不知唐慈的想法,她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高喊着“救世主”,团团将唐慈围住,营地里欢腾的空气仿佛都浸透了蜜糖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