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破损的穹顶结构间穿梭,发出忽高忽低的尖啸,像是这座钢铁废墟垂死的呼吸。季梧秋和姜临月背靠背站立,共享着有限的体温和更有限的安全感。平台下方,许伊之的声音透过耳麦断续传来,伴随着杂音,显然信号受到了干扰。
“…正在尝试固定软梯…需要时间…保持警戒…”
时间。那个幽灵设定的二十四小时,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在享受这种掌控感。”季梧秋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声吞没,但紧贴着她后背的姜临月能清晰地感受到声带的震动。“切断退路,制造孤立。这是他的经典手法。”
姜临月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他在观察我们的反应。恐惧,慌乱,或者…无效的愤怒。”
“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季梧秋的语气里淬着冰。然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这枚发夹,这个地点,都在精准地撕扯着她用多年时间筑起的堤坝。
突然,一阵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电子噪音,从平台某个角落传来。声音很轻,但在这种极致的寂静和紧张中,异常清晰。
两人瞬间绷紧身体,循声望去。声音来自一堆废弃的、缠绕着破旧电线的仪器箱后面。
季梧秋打了个手势,示意姜临月留在原地掩护,自己则猫着腰,借助平台上杂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的动作依旧专业而敏捷,但姜临月能看到她靠近目标时,肩膀线条不自然的僵硬。
那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粘在锈蚀的箱体背面,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红光。不是□□,看起来像…一个微型扬声器或者信号发射器。
就在季梧秋伸手想要将其取下检查的瞬间,装置里传出的不再是噪音,而是一个声音——一个女孩带着哭腔、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呼喊,被电流略微扭曲,却依旧能分辨出其中的稚嫩:
“姐姐…救我…姐姐…我好怕…”
是季梧桐的声音!
季梧秋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冲击得一片空白。
“梧…桐…”她终于挤出两个气音,破碎不堪。
姜临月的心也猛地一沉。她立刻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凶手当年录下的、梧桐遇害前的声音!他保留至今,并在此时此地播放,目的再明显不过——彻底击垮季梧秋的心理防线!
“季顾问!”姜临月厉声喝道,试图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那是录音!是过去式!冷静下来!”
但季梧秋似乎已经完全被拖入了那个绝望的时空。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撞在冰冷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捂住耳朵,但那残忍的声音依旧透过指缝,钻进她的脑海,撕扯着她的神经。
“不要…放开我…求求你…”录音里的哭泣和哀求还在继续,夹杂着模糊的、仿佛挣扎的摩擦声。
季梧秋蜷缩起身体,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这是姜临月从未见过的季梧秋,脆弱,无助,被往日的幽灵彻底吞噬。
姜临月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不再顾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陷阱。她没有试图去碰那个还在播放残忍录音的装置,而是一把将季梧秋紧紧抱住,用力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用身体阻挡住一部分声音,同时也隔绝了她可能看向声音来源的视线。
“听着我,季梧秋!”姜临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她耳边响起,盖过那令人心碎的录音,“看着我!我是姜临月!现在!这里是观星台!你还活着,我也活着!那个声音是假的,是武器!不要被他打败!”
季梧秋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呼吸急促而混乱,手指紧紧攥住了姜临月后背的衣服,骨节泛白。录音还在继续,重复着那绝望的呼唤。
姜临月能感觉到肩头的衣料被温热的液体浸湿。那是季梧秋的眼泪。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收紧了手臂,将怀里颤抖的身体抱得更牢。
“呼吸!”姜临月命令道,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依旧稳定,“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她规律地深呼吸,引导着季梧秋。风声,杂音,还有那该死的录音,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背景。此刻,这个孤高的平台之上,只剩下她们两人紧密相依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在僵持中缓慢流逝。终于,季梧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虽然依旧沉重。她没有抬头,额头抵在姜临月的肩窝,汲取着那一点难得的、真实的温暖和支撑。
就在这时,那微型扬声器里的录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出的不再是女孩的哭泣,而是那个男人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叹息:
“真是感人至深的姐妹情深啊,季顾问。不知道梧桐看到这一幕,是会感到欣慰,还是…嫉妒呢?”
季梧秋的身体再次僵硬。
姜临月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那个黑色装置,仿佛能穿透它,直视背后那个扭曲的灵魂。“你只会躲在暗处,玩弄这些下作的手段吗?”她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男人轻笑一声,并不动怒。“手段只是工具,姜法医。重要的是效果。看来,效果不错。那么,我们码头区再见。希望到时候,季顾问还能保持…嗯,一定的清醒。时间不等人。”
“咔哒”一声,装置的红灯熄灭,彻底沉寂下去。
几乎同时,耳麦里许伊之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软梯固定好了!重复,通道已建立!你们可以下来了!”
平台上的风依旧冰冷,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立感似乎随着通讯的恢复和下方人声的靠近而稍微缓解。
季梧秋缓缓直起身,脱离了姜临月的怀抱。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经重新凝聚起来,虽然里面翻涌着未曾散尽的痛苦和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毁灭性的黑暗。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湿痕,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粗暴。
“我没事。”她对上姜临月担忧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走吧。去码头区。”
她没有去看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发夹,也没有再看那个沉默的扬声器。她转身,走向平台边缘垂下的软梯,背影挺直,仿佛刚才那个崩溃脆弱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但姜临月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而她们,正携带着这个伤口,走向凶手布下的下一个、必然更加危险的陷阱。游戏,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