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 第2章 恶龙

这是伊莎贝尔出发这么久第一次走进城镇。

她们已经离开了阿斯卡利亚顺利进入了邻国，不过因为交恶，她这张脸又太有名，伊莎贝尔不敢进入大城镇，这几天一直是在密林山地里行走。

现在她们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完了，她们需要进行补给。

就是这个小镇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小镇不大，但还算热闹，灰色的天空雾蒙蒙地吊着，雪已停了，地上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摆着摊子，行人裹得严严实实，来来往往，到此为止还算正常。

但伊莎贝尔几个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人群里有几个人神色惶惶不安，缩成一团，走着走着就神经质地到处张望，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继续走路。

珂莱蒂尔看着这明显不对劲的场景，微微皱眉，伊莎贝尔的身份太敏感，她不太想冒险：“小姐，要不然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伊莎贝尔也有点想换地，但是这里实在太荒了，下一个城镇还有好远，她拍拍珂莱蒂尔的肩膀，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没事的，我们只是停留两天，东西买齐立刻就走。”

珂莱蒂尔还是不太放心，但她们的物质确实撑不到下一个城镇了。

她们在城里转了半天找到了一家很偏人少的旅馆。

虽然外面的氛围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旅馆内倒是很正常，除了伊莎贝尔她们，还有两桌客人在喝酒，使者上前殷勤地为她们办理手续。

办理完入住，一行人就原地解散，各自去完成自己的采买任务，旅馆内就剩下伊莎贝尔和负责她安全的珂莱蒂尔。

伊莎贝尔带着珂莱蒂尔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旅馆里壁炉烧得很旺，伊莎贝尔觉得有点闷，不过她并没有取下蒙在脸上的面巾，只是把头上的兜帽掀开。

侍者过来帮她们点单，伊莎贝尔理着有些凌乱的墨绿色长发没有开口的意思，珂莱蒂尔就随便点了两样。

可能是因为客人很少，旅馆上菜速度很快。珂莱蒂尔给了很丰厚的小费，侍者喜笑颜开地恭喜。

珂莱蒂尔就顺势问了下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拿了小费的侍者很殷勤，抱着托盘走近两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客人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换成其他人提都不敢提的。”

珂莱蒂尔跟伊莎贝尔对视一眼，挑了挑眉，又递出了一块银币。

侍者接过，开始详细地给她们讲故事：“我这小地方其实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客人来得巧，我们这前不久啊，刚出了一个女巫……”

-

女巫一开始并不是女巫，她和镇上的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憧憬着未来，忙碌着当下，在干活的间隙与朋友见缝插针地嬉戏打闹。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她长得比较漂亮，也善于打扮自己，在一众灰扑扑的小镇女孩中，她像一颗掉进鱼目里的珍珠，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明亮光泽，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甚至有贵族想要娶她为妻，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可惜她不识好歹。

现在看来倒也正常，女巫怎么可能会嫁人嘛。

说起来，那个贵族少爷也是个痴情种，发现她是女巫后还跟教会求情，要留她一条性命，他愿意终身看守她，保证不会让她出去害人。

可惜女巫不领情。

行刑那天，大半个镇的人都跑过去看了。

那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确实长得很漂亮。

被绑在十字架上也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火烧起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出过声，跟感觉不到疼似的。

那场火烧了有大半天，人群快散完的时候就剩一个漆黑的骨架了。

本来这事到这也就完了，处置女巫不都这样嘛，一把火烧死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但是那天，最后一点火苗熄灭的时候，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就黑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听到从那具骨架上传出的哀嚎。

可是火已经灭了，人也死透了，声音又谁发出的？

所以人都吓疯了。

教会的牧师赶紧上前念咒，一个个净化魔法砸下去，根本没用！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架黑色的骨架长出血肉，长出五官，长成人形。

还是那个女孩的模样，只不过眼睛和头发变成了深邃如黑夜的颜色。

教会的人都跪了下去，领头的那个说这是浴火而生的圣女。

可惜女巫并不承认，她招来黑色的火焰，烧死了所以在场的人，然后扬长而去。

第二天，教会就发了通缉令。

原本所有人都不当回事，不过是一个女巫，小地方的牧师学艺不精奈何不了她，难道上面专门派来的经验丰富的主教还奈何不了她？

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清晨，前往祷告的人就发现，整个教堂所有人都被烧死了，在场的尸体里除了那个主教，甚至还有那个贵族少爷。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居民们都要吓死了，可这么久过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怎么办，也没个说法。

现在整个小镇的人都怕得很，怕女巫哪天想起来他们这些看戏的，也一把火把他们烧了。

-

侍者讲完故事，珂莱蒂尔就摆手让他离开了。

伊莎贝尔沉默着，虽然侍者讲得有头有尾，这个故事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女巫是怎么发现她是女巫？判断她是女巫的依据又是什么？既然那个贵族这么痴心，为什么最后会和主教一起被烧死在教堂里？

珂莱蒂尔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安慰她：“小姐，只是一个道听途说的失真故事而已，不用想太多。”

伊莎贝尔点点头，珂莱蒂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接下来的两天，伊莎贝尔都安静得出奇，甚至没有掏出水晶球，要知道，以往没事的时候，她可是能拉着妮克萨拉叽叽喳喳一整天的人。

这下连粗神经的珂莱蒂尔都察觉到不对了：“小姐，是有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伊莎贝尔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出神，这里已经离阿斯卡利亚很远了，虽然还是冬天，但这里下的雪完全没有阿斯卡利亚那要把整个城都埋了的架势，风也温温柔柔地吹着，一点也不会鬼哭狼嚎地吓人。

“睡觉吧，我们明天就离开。”

“是。”

珂莱蒂尔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

她知道伊莎贝尔不高兴，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让她高兴起来。于是她决定把这件事记下来，回头告诉妮克萨拉，让陛下烦恼去吧。

-

第二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太阳也吝啬地露出半个脸。

伊莎贝尔她们并不是第一个离开的人，砖石垒起的城门口稀稀拉拉都是过路的商人。

教堂位于小镇最后方，低矮的房屋挡不住那幢高高的建筑，教廷尖尖的塔顶不复原本的洁白，焦黑一片。

伊莎贝尔遥望那个象征神权的建筑，突然改了主意，掉头往教堂的方向去。

余下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跟上了。

大概是担心女巫的报复，教堂外一片荒凉，毫无人影，焦黑的枯骨无人敢收拾，落了一层雪，黑色的乌鸦停在上面，因为伊莎贝尔的靠近惊起，在半空中盘旋着叫唤。

伊莎贝尔无视这幅瘆人的场景，拾阶而上，跨过倒塌的大门。

随着她的动作，墨绿色的眼睛慢慢亮成了苍青色，有细碎的星光撒在里面，水纹状的白色光晕自她身上弥漫开来，渐渐覆盖这座遍布尸骨的建筑。

“殿下！你不能……”

珂莱蒂尔下意识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雪后初晴的白天渐渐变暗，切换成黑夜，倒塌的神像复位，焦黑剥落，破碎的彩窗玻璃愈合关上，身穿白袍的牧师们凭空出现。

凄凉荒芜之地又变回了人来人往的繁荣教堂。

时空回溯——伊莎贝尔的特殊能力，她能将特定地点特定时间内发生的事情重新回演一遍。

伊莎贝尔站在大门口，高高的穹顶下，教廷正在举行一场盛宴。

主教和一个贵族勾肩搭背，喝得醉醺醺的。

有圣职人员端着酒杯过来奉承：“还是主教厉害，光是听到名就把女巫吓得不知道躲哪去了。”

主教哈哈大笑，拍着贵族的肩膀，说：“真可惜，听说那个女巫长得很漂亮，我还想见见呢。”

贵族轻蔑一笑，咬牙切齿：“也就那样吧，勉强算有几分姿色，这个贱民居然敢拒绝我。”

主教不信：“只是几分姿色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诬蔑她是女巫？”

“谁说我诬蔑她了，她现在不就是真的女巫了吗。”贵族恼羞成怒。

“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大人说的对，她现在就是女巫了。”

……

教堂里的荒唐还在继续，站在门口的伊莎贝尔却已经看到门外的那道身影。

那道影子拢在黑色斗篷里，淋着漫天大雪缓缓走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有靠近门边的人发现了她，他们大声呵斥着，呵问她是谁？

来人却始终安安静静。

大厅内因她的到来喧哗起来，在地上滚成一团的牧师们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酒气，傲慢地咒骂着，还有人上前想要推搡她，却没能挨近她的身体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古怪黑色火焰包裹。

惨叫声骤起。

牧师们这才惊觉起来，教廷内一阵兵荒马乱，牧师们互相推脱着，不敢轻易靠近，只肯远远地扔过来一些不痛不痒的魔法，一些聪明的眼见情况不对已经偷偷溜走了。

那道人影无视他们，走过长长的台阶，跨过雕刻满繁复花纹的厚重大门，无知无觉地穿过伊莎贝尔的身体，激起一阵光影晃动。

她在圣母救世的壁画下站定，仰头打量那尊微垂双目，亘古以来一直矗立在那里聆听信徒忏悔的神像。

随着她抬头的举动，黑色的兜帽自她头顶滑落，露出少女黑发黑瞳的美丽脸庞。

那是女巫。

认出来的牧师们惊骇着逃跑，主教也全然忘记了刚刚的大放厥词，没有一丝斗志，和贵族互相搀扶着往后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色的火蛇将整座教堂牢牢捆缚在中间，跑得快的人猝不及防沾到了一点，顿时被黑焰如附骨之蛆般被吞噬，惨叫声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

那些黑色的火焰宛如有生命一般会自动寻找目标，烧完一个立刻攀附上下一个，殿内所有的活物一个都不曾放过。

不是没有人试图反击过，但那些大大小小的术法如泥牛入海，全数被黑色火焰吞噬殆尽。

女巫无视倒在地上哀嚎打滚的人形火团，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走到神像面前。

那个据说拥有丰富猎杀女巫经验的主教和被她拒绝后向教廷举报她是女巫的贵族就缩在神像脚下，狼狈不堪，毫无以往高高在上的模样。

女巫对他们痛哭流涕的忏悔和求饶没有一点兴趣，她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掉落在地上的权杖上。

女巫伸出手，黑色的火蛇立刻卷起那柄镶嵌着华丽宝石的权杖讨好似地递到她手中。

女巫仔细地打量着手里的那根长棍。

白金色的权杖上雕刻着象征光明的符文，顶上的十字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炼制成的，居然真的对黑暗有排斥反应，女巫抚在十字架上的手指被灼伤，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不过女巫并不在意，她无所谓地削掉那块被灼伤的肉，下一刻，新的血肉就飞快地长了出来。

女巫漫不经心地想，也就这样了，也没什么特殊的。

但只要拿着这根权杖，穿上那身衣服，他们说她是女巫，她就得是女巫。

既然如此……

“铛”的一声轻响。

女巫权杖杵地，转身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地狱火海，黑色的火焰在权杖上缠绕，熔化掉那些华丽的金玉宝石装饰，烧毁那些象征光明圣洁的符号花纹，煅烧出一柄属于女巫的黑色权杖。

女巫肆意大笑起来。

“我说。”

“你们该死。”

都杀了嘎嘎嘎嘎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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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