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拍档 第74章 我们

乔枝到达储鱼舱的两分钟前。

李可最初对舍香的话难以置信。

可等她亲眼见到鲛人们那宛如朝圣的、反常发生在储鱼舱内的举止时，对未知的恐惧还是让她放弃了企图用敲击提醒鲛人们的无效之举。

舍香拉着她跑出储鱼舱、穿越安全门来到加工区域，然后——

朝她们微笑的怪物打断了舍香刚构思的规划，将她们又一次推向深渊。

“吃！”

明明她们的形态是魂魄，可那两只非人的、枯瘦的手还是径直伸了过来。

“小心！”李可脚下一用力，迅速将舍香扑到角落，那两只手落了空，竟然以一种异常扭曲的姿态转了个弯继续追击她们。

李可当时什么都不敢多想，她只是防御性地胡乱将手中所有红线一挥——

“咚、咚、咚、啪啦！”

红线也不知扯到了什么东西引发了连锁反应，被收在高处的几个纸箱被击落，铁质的锅碗瓢盆纷纷落地，砸了怪物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这个间隙，李可赶紧拉着舍香往外逃走。

“哪里、该往哪逃，躲到哪里不会被发现？”

身后铁器摩擦地面的声音隐隐约约，李可拉着舍香特意避开了鲛人们所在的甲板，一路向船尾的位置狂奔。

渔船后半部分的甲板大半封闭，透过脏成了黄黑色的玻璃，李可能看见不断袭来的巨浪，以及更远一些的、仿佛将带来死亡的巨型台风。

但是现在，就连台风的威胁对李可来说都仍算遥远，真正的死亡距离她只有几步距离。

“李可！”舍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可转过身去，发现她停了下来。

“听，这里是机房，这里还贴了什么东西！”

顺着舍香所指的方向，李可先是看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老铁门，随后一张未泛黄的、写着一个红色“勿”字的黄底贴纸映入眼帘。

“这张贴纸很新，肯定是近期才张贴的。‘勿’字……难道是因为里面有燃油设备，告诫‘勿靠近’？也许这个约束，对怪物也会有效。”

铁器的声音越靠越近，她们两个对视一眼便迅速穿墙躲进了引擎舱。

“嗞——”铁器摩擦地面的声音相当刺耳，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但也许真的是贴纸起了作用，怪物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居然真的拖着自己的铁器离开了。

“走、走了？”

等到铁器的声音彻底离开，惊魂未定的两人——不、两魂魄才敢开口确认，又过了几十秒，两人才敢壮着胆子往外探头。

怪物的确走了。

“哈……吓死个人，趁现在回去找——”李可安心的话才说一半，又被舍香突如其来的尖叫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李可，手！”

什么？李可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手臂，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被划了道口子，细密的黑烟正从伤口往外不断冒。

好像是刚刚保护舍香的时候，不小心被怪物的武器擦到了，但自己明明是魂魄，却也会受伤？

李可扭动了一下手臂，机能正常，也没有感觉到哪里难受，于是她摇摇头暂时搁置了伤口。“小问题，不痛！反正我这个样子也不会感染破伤风，还是抓紧时间回驾驶舱吧。”

“……”舍香的眉头紧皱着，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啊对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是这个……”舍香步子刚迈了一半，又看见李可用红线薅了根长螺丝，“我看了一下，这贴纸不是贴得很紧。我不太擅长精密操作，小香你试试能不能把贴纸薅下来，我们带着它回驾驶舱。”

“……”

舍香这下真实地有些无语，但为了节约时间她也懒得争辩只好照做。

幸好正如她所说，那枚黄底的贴纸贴得并不那么紧，她很轻易地便将它转移到了铁螺丝上。

“真有你的，走吧！”见尝试有效，李可兴奋地拉着舍香往回跑。

“服了你”，舍香故作成熟地白了她一眼，表情却放松了一些，“赶紧的，说好抓紧时……”

话音未落，船体剧烈的晃动、走廊上被晃得掉了一地的各种杂物便让她们一惊。

“好急的浪。”

伴随突然增大的降雨，海浪重重地推搡渔船，像是要把它的五脏六腑都晃出来。

两人虽然是魂魄，但空间极度不稳定、连前路都看不清的时候，她们也不敢莽撞前进。最大的几波浪依次袭来，发动机传来阵阵轰鸣，顶灯也忽明忽暗。

她们尽量将身体压低，乱七八糟的东西滚过来又滚过去，起初李可还下意识会躲，撞得多了，就也随它们去了。

“唉还真别说，魂魄状态说不方便的确不方便，可有时又挺方便”，她苦中作乐地笑笑，舍香没搭理她，她就透过脏兮兮的窗子往外看。

不知道乔枝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呢？

没有答案。

等这波风浪稍微缓和了些，李可和舍香再次启程，专挑近路朝驾驶舱前进。中途还经历了几次小的海浪，但能不停歇就不停歇，拼了命地往前跑。

直到她们终于穿过连通走廊，抵达鲛人们所在的甲板。

咦？梁汝，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熟悉的人从头到脚狼狈不堪，全身沾满了污泥，脚上的石膏也不知所踪。

咦？咦？？？

梁汝在这里，那跟她一起行动的乔枝呢？！

李可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可就在她的视线对上她的背影那一瞬间——

比前几次都要猛烈的海浪张开深渊巨口，嘲笑着、戏虐着朝她咬去。

眨眼不到，就已经将她吞噬。

“乔枝！！！”

那一刻的行动、想法在大脑里一片空白，李可只知道她用尽全身力气，尽了魂魄所有可能性朝她跃去。

直到身体已经飞出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明明她甚至都无法触碰到她的身体，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但李可不后悔，就算再来十次，她的本能还是会让她这么做。

乔枝坠入大海，李可看到她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是一种奇怪的惊讶。

真是……浑身都脏兮兮的，表情还这么奇怪。

海水将她们彻底淹没时，李可的手够到了乔枝。

虽然碰不到、哪怕碰不到——算了，没关系了吧。

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李可不真切，却莫名感觉温暖地抱住了乔枝。

下一秒该怎么办，不是这一秒要考虑的事情。

“真是的，搞什么飞机啊！！！给我帮忙丢下去！！！”

赵心语喊破喉咙的喊声穿破海浪，穿着粗绳的红白色救生圈从天而降，梁汝几乎是在零点一秒之内回忆起了高中打篮球的知识，一个传球将它拍向乔枝最后溺水的位置。

舍香作为看不见的外援，趁着这个功夫也将红线缠上了救生圈，拼劲全力地拯救落水的二人。

救生圈重重落入水中，擦着乔枝的身体又浮了上去。

“乔枝、乔枝！！！抓住它！！！”

然而刚刚的浪将乔枝拍得几乎失去意识，她只感觉手脚沉重得厉害，眼皮也不受控制地阖上。

“不能睡过去、醒醒！！！！！”

李可拼了命地叫喊，为了拥抱乔枝，她几乎把自己的魂魄全部塞进对方的身体。

“求你了，睁开眼睛——”

回应着李可的祈祷，乔枝的手如她所愿动了动。

察觉到这丝变化，李可再一次拼命呐喊：“抓住救生圈！”

“咳、咳……”挣扎的手向上抓去，李可欣喜之时，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她眼中所见的世界、感受到的痛苦，祈愿的事物，似乎都在变得具体且真实。

她的脑海一片混沌，可并不影响她判断乔枝以及自身产生的变化。

“这不是乔枝做出的举动，是我！”

——我正在乔枝的身体里。

“咳、咳咳咳……”

挣扎着的双腿拼命向上游动，汹涌的海浪不断袭来，李可用力抓住朝她冲来的、被系着红绳的空桶。

“哈啊、哈……”接着浮木的力量她终于呼吸到一缕新鲜的空气，但眼前的状况容不得她喘息分毫，象征救生圈的红白色离她时近时远，她的脑袋混乱不堪，但也只能孤注一掷。

救生圈漂流到她的下游，她松开空桶，顺着流水的方向——抱住！

“是她！拉上来！”

赵心语跑了下来，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此时为了救援齐心协力，青筋暴起！

终于！

“咳、咳咳！”

神志不清的“乔枝”被拖上岸，可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铁器在地面拖行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

“把她拖上驾驶舱，怪物进不去那里！”

赵心语一声令下，梁汝便同她两人一起，一前一后地架着乔枝的身体跑上了通往驾驶舱的楼梯。

舍香跟在她们身后，在驾驶舱门关上前，适时地将那枚黄色贴纸黏在了已经有了裂痕的驾驶舱门外。

更强的海浪一波接一波袭来，她们瑟瑟发抖地躲在驾驶舱，看着下方的怪物朝她们挥手，露出灿烂的微笑。

“等等、她——”

哪怕天空灰暗异常，但此时毕竟是在甲板上，梁汝终于借助环境光看清了怪物的样子。

“虹、姐？”

被海水打湿的衣物贴在身上很冷，但梁汝此时感觉，她的心比体感更冷。

“究竟为什么，虹姐她会、会变成这个样子？”

……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滨南别墅内部。

“我死之后，拜托你养好雷阵雨和大炮。她们两个最怕打雷，天气不好的时候，你记得多往猫窝里盖张毯子，这会让她们安心一些。听到没有，你这个大反派。”

蓝色已经掉成灰绿的女孩逐一在纸上写下清单，身边，站在一旁的“反派”微笑着看着她。

就算重来一次，我们也只会做出和现在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