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拍档 第67章 恸哭的鲛人

“阿秀想知道她孙女是不是治好了病，今年她应该上初中了，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芳姐的话有个女儿，当时参加工作不久，她不想给女儿负担所以一个人走得很急，她想知道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她现在也不可能知道了，但如果能打探到消息，就跟我说一声吧。强子孤家寡人一个双亲也早就不在了，他不用管，噢，这家伙最喜欢各种棋牌，这几年有什么好玩的也可以告诉他听听。还有……”

舍香对里侧特异空间众人的情况、喜好了若指掌，无论家庭变故人生转折，还是个人习惯优点缺点，她全都能熟稔地背出来。

李可听着听着，突然有了这么一种错觉。

里侧特异空间就像个集体生活的大院，众人出不去被迫着朝夕相处，最后居然磨成了难姐难妹。她们都有着相似的结局，因此哪怕偶尔会互相拌嘴，到最后也都能互相谅解。

这里没有本质意义上的恶人。

毕竟，如果真的是恶人，那她们的结局根本就不该走到这一步。

“啊！还有晚玉那家伙，她啊……我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以前我听说过有什么社工帮助的服务？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希望你们帮她多留意一下，她人不坏的，只是周围没人对她好，才变成了这样。对了，你们前往别去找她妈爸，那两个畜生不会帮她的，只会想拿她卖彩礼。”

“苦命的孩子，命里无福还不信信邪，撞得一身伤，最后无家可归，只能躲到这种地方来。”

“哎也没办法，谁叫她不早点认命，要是早能认清死了比活着好是我们这些‘生珠子’最好的归宿，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

小小的女孩一直往前走，手上不知何时居然还多出了一条鱼竿、一个桶，活泼的样子就像只是要去海边找个合适的地方钓鱼。

说起来，如果她的人生轨迹并非如此，那现在的她早已长大成人。无论选择如何，她都有无数可能性将看到万种广袤无垠的世界。

可这一切，在十年前她接受自己名为生珠子的命运后，便被按下了终止键。

“我其实没什么感觉。”

翟雨归走后不久，面对李可诸多提问时舍香不经意地说道。

“要不是因为我的八字吻合，宁女士也不会选中我，间而给了我家里人一大笔钱开小卖部，还把我和我妹从农村接了出来。”

“至少我妹的命运因此改变了。我的话，相比十几岁就嫁人，重蹈我妈、我姐的覆辙，我倒觉得生珠子这条路比较好。至少最后的几年，我是真的还蛮开心的。”

“啊……关于生珠子、关于宁女士的生意，我确实有好多东西要跟你解释，不过事先声明，我并不憎恨宁女士、方莹或者任何一个人。我虽然也不赞同晚玉吃了就跑的行为，但是我也理解她。她们之间，我始终保持中立。”

宁女士替人借运的事业巅峰时，预约足足排满了十年！为什么不继续排，是没人了吗？并非，而是宁女士担心预约的人太多得罪不过来，坚决停了预约。

北方的老板、南方的富商，只要能没有负担地交上大运，那付点小钱简直相当于零成本。因此那段时间，宁女士的生意可谓是供不应求，甚至一度到了没有熟人介绍就不接的程度。

只不过，花钱是一方面，长时间等待下又不一定成功就是另一方面了。

虽然说来卖运势的人嘴上说着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可实际到了仪式那一天，他心里是否真是这么想的就不可控制了。

因此长久以来，困扰宁女士和有钱人们的第一难题，始终是仪式的成功率还不够高。

既然成功率不够，那就从源头寻找答案呗。

以前的穷人们为了活命，在溶洞里、甚至海边随便找块岩石都能成功举行仪式，凭的到底是什么？

往这个方向一思考，答案便应运而生。

缺的，正是那份愿意彻底为对方奉献的精神。

自从一位富商，成功换到照顾自己二十几年，堪称奶娘的保姆的运势后，这个方式便在那些比有钱的人——更有钱的人身上开始尝试了。

年老一些、等不了那么久的富商，会从自己身边没那么亲近的保镖、看护下手。

而年轻一些的、由长辈为其筹备的孩子，选择性就更多了。既然成年再挑选有难度，那不然从小，就开始培养适宜的“生珠子”。

给她们恩惠、让她们接受着自己的命运成长，再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自己得到的这份恩情等价还给她们的恩人。

舍香和郭晚玉，之于宁方莹便是这样的存在。

宁女士的原计划，是等宁方莹成年之后，再将这份从小学便开始筹备的礼物赠送给她，让她拥有过上幸运、顺遂的未来。

“可是方莹似乎在学校经历了什么，她变得很急躁，迫不及待就要在十年前提前仪式，最后……”

最后怎么了？成功抑或是失败？李可没能问出口，舍香也摇摇头，没有把伤口完全剖开说明白。

她只是轻轻留下一句：“事到如今，也没有人再在乎了。”

“到了~喂。”

走在前方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她喊话，李可回过神来，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回到了白雾之中。这一次她们不再朝着海浪的方向走，而是换了个方向，朝着更加潮湿、脚步也变得沉重的地方前进。

李可看着舍香开口询问：“这片白雾到底是什么？”

“你现在才问这个？”舍香开口便是熟悉的呛人，好在呛归呛，该回答的事情她倒是一件也不少。

“这里是滨南别墅里真实空间、特异空间与里侧特异空间的三方交界处。那种放久了会分层的饮料喝过吗？就是最上面是水、中间是果汁、最下面是糖浆那种。”

“你把整个别墅当成是一瓶饮料就好，大部分情况下，这瓶饮料的情况都是很稳定的。但如果这种情况下，有人通过特定途径打开了门，那情况就相当于饮料突然充了气或者被人拿起来使劲摇匀~这种情况下，由于三种空间的状态界限变得模糊，类似气泡的白雾就会出现。”

“因为没有明确的界限，所以一旦迷路~会陷入很麻烦的情况。也因为没有明确的界限，所以可以到达任何想到达的地方，比如这里。”

海浪拍岸的声音传来，李可低头一看，发现混着金色的海水不知何时已经抚过她的小腿。

魂魄状态的她感受不到海水的清凉，她只是根据记忆中的信息，由海水中的金色联想到了金小敏。

按照乔枝的话来说，金色海水是因为她血脉中关联的鲛人族群在呼唤她回群。

李可记得，早些时候金色海水已经退潮，那现在又涨起的水，是证明她们又回来了吗？是什么情况让她们这么着急，甚至连续造访两次？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铁门影子，舍香歪着头，很显然也不知道前方会通往何处，但她没有停下来，轻轻一跳便穿了过去。

对哦，我们是魂魄。李可反应过来这点，立马纵身向前跳去，因此等她听到舍香那句：“画面冲击力有点大，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建设时……”

已经为时已晚。

哪怕无法闻到味道，可眼前鲛人满地乱爬的场景，还是吓得李可差点晕厥过去。

得亏她现在是魂魄状态。

鲛人的上半身和普通人类异常相似，硬要说有哪些不同，那便是容貌并不若神话中一般貌美、普遍都凸眼，嘴中也长满尖牙。她们也并不拥有想象中曼妙的秀发，甚至正相反，所有鲛人都没有任何毛发，甚至头顶上还长着细密的几排尖刺。

除此之外，李可还能轻易从它们的体型，分辨出这应该是个老少兼有的族群。

体型较大的鲛人连着鱼尾身长至少两米半，体型较小的鲛人则同当前十几岁容貌的她们差不多高。

李可不能真实碰到她们，但她能察觉到所有鲛人仍有呼吸，鱼尾、腹部也仍会蠕动，她们正呜咽着，干涸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呼喊着什么东西。

“这里发生什么了，能帮她们吗？”李可赶紧询问舍香。

“我们就是来这里帮她们的，她们要是死在这里，别墅的磁场就真的完蛋了~怎么都要避免这个最坏事态发生。唉，不过她们也该长个教训了，别轻信已经融入人类社会的所谓‘族人’。”

“轻信？”别墅里唯一能呼唤它们的人只有金小敏，李可的脑海中顿时有了个糟糕透顶的猜想。

而舍香的耸肩叹气，完全将坏消息印证。

“是金小敏把她们叫过来的，作为事成之后送给那个小婴儿的饵食，不然换谁愿意睡得好好的被人叫醒。”

“不过啊……”舍香看着一地的鲛人摇头。

“她直接把自己的族人灭族，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呢~倒也不意外就是了，毕竟十年前她还只会跟在姜姗雪和方莹后面做绿叶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相当有野心的小孩了。只是对比方莹，她缺的东西实在不止一点半点，所以也只能靠这种方式企图达成‘蜕变’~但是啊，天生就是蛾子，就算破了茧也只会变成漂亮一些的大蛾子，不会变成蝴蝶啦。”

李可看着她没有说话，简短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摸透了舍香的性格。

她不恨宁家、也会对别墅里和她有相同遭遇的人好，也会担心自己的损友郭晚玉的安危。

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心态维持在不到十五岁的年纪，一旦对人落下了“讨厌”的概念，便会认定下去的孩子，她的心态、处事方式已经不会比十五岁更好了。

也是这样的感想，让李可真实地意识到。

舍香真的已经死了，她已经永远停在了十五岁。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抓紧时间吧。”

既然如此，已经成人的李可，应当负起引导她的责任，将现状尽可能导回正路。

这是她可以、且必须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