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甘沉默不语,只是用冷冷的目光静静看着暴躁的他,眼里像是潮湿的水藻,沉溺水中时会被它钩住脚而无法上岸。
这样的眼神,似乎藏有杀气。
壮汉惊了一下,对突然回怼他的病弱小子莫名有了几分忌惮。
凌甘实力不详,遇强则强。
壮汉调整出不好惹的表情给自己增气势,恶狠狠歪着头看向他,“小兄弟,有时候人还是得学会低头,你都混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去管这间屋子是谁的?你现在应该四处筹钱给哥儿办一场寒酸的婚礼。”
凌甘不是吓唬大的,对方语气越蛮横,他的目光便越冷,声音低沉。“废话不多说,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不敢动你这间破屋子?”
“啪嗒——”
凌甘二话不说伸手去够门闩。
反应慢半拍的男子伸手摁住,对上那双摸不清的眼眸,像是看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哎!你抽什么风?你想拆我辛苦盖的房子?”
他收回手的同时咧嘴一笑,“对啊,和你商量你不听,那就只能动手拆了。”
“不对啊,你应该和我再掰扯掰扯才对,你是不是忘记你有肌无力的毛病了?”男子投向他看傻子的眼神,撩起袖管秀结实的肌肉,“我这一拳头能把你肋骨打断,你还真想试一试?”
凌甘镇静自若,宛若雪山中的松柏,站得笔直,声音清冷。“你做的事情就是不对的,我不在家的这几年已经让你们用了几年地,不追究已是给你面子。”
“嚯,平淡的语气说出豪横的话啊,难道是快要当新郎了,就觉得自己能扛起家了?笑话,那个哥儿嫁你指不定是有什么隐疾!”男子顿了一下,“你是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子,人家那可是红山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嫁给你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霉!”
凌甘白了他一眼,“骂完了吗?你可以回去了,这房子我来亲自拆,不劳烦你了,我想着屋后盖一个鸡棚,给王哥儿养溜达鸡吃。”
几只麻雀从屋檐落在跟前,恰好有一只飞过了男子头顶。
“死鸟!”男子咒骂一句,恶狠狠盯着他,“我方才是给你面子,和你商量怎么解决。但你非但不领情还冲我翻白眼!现在,我可是一点情面都不会留。你今天要是敢动我的屋子,我能让你爬着回家!”
凌甘憋着气,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身形差确实大。
可是,他不是会认输的人。
嘴炮也是炮。
他也撸起袖子,毫不示弱地露出白嫩的皮肤,顺手拿起靠在墙根的铁锹。“想动手?来,你试试啊,我这铁锹可不只是干家务活的。”
单薄的身材让对方不禁发笑。
壮汉挑衅地活动手腕,“行,和你打,我也用不着工具。”
壮汉不讲武德,藏在背后的拳头直接砸过来。
凌甘没反应过来,只是睫毛被拳头冲过来引起的风吹得发颤。
这个距离,自己的牙齿怕是保不住了。
“啊——”
一声惨烈的叫声响彻半空,落在地上的麻雀全都振翅飞走了。
闭着眼的凌甘微微侧过身,下意识去摸脸,“哈?”脸上没伤,牙齿也没掉。
那是谁的惨叫?
他慢慢睁开眼确认现场。
一个身着玄衣的酷男孩站在自己身前,贴得很近,倒是显得亲密。
剑眉星目的少年微挑眼眉,直勾勾盯着捂着右脸的壮汉,“敢动公子的人,杀无赦。”
“你,你,玩不起!就一间破屋子你至于请高手吗?!”壮汉委屈极了,一边说一边疯狂往家的方向跑。
少年颔首,十分恭敬。“公子,三年前,你准我回家守三年孝,现在,我回来了。”
这个酷盖,之前没见过,系统也没说过,凌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哥们肯定是个武功高手,应该与原主父亲有关系。
至少是自家人,不会害自己。
凌甘故意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懊恼地敲了敲肩膀,“哎呀,我之前在战场嗑过一次脑袋,对你的记忆都抹去了。”
“公子无妨,只要性命还在,记忆不重要。”他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刚才的杀气瞬间被甜意掩盖。“我名叫徐月,是您的护卫,不是我自夸,您前半生最亲近的人除了将军便是我,故而我们出生入死,已算是过命的交情。”
“奥,这样啊,但是你怎么这么快接受我失忆了?”
这哥们反应太快了,凌甘不自信的问。
徐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您前些年失忆多次,我每次都会耐心帮您回忆,次数多了,我接受得也就快了。”
徐月垂下头:“没想到府上出现了这么多变故……就连那些粗鄙之人也敢欺负公子。”
凌甘眼看他要掉眼泪,立刻岔开话题。“啊,人生嘛,起起伏伏很正常。我虽然现在穷得叮当响,但以后我还是能靠着收纳五湖四海的菜谱赚钱的。”
他陡然提高声调,“菜——谱?莫非,您是要当厨子?”
凌甘自豪地背过手,“嗯,我这个技能特别厉害。”
徐月虽不懂,却跟着点头,“公子,我回来的路上听到您和王哥儿结婚的事情了,我为您开心。”
现代世界中的凌甘是顶流,走哪都是风景线,爆红的体质去哪都这样。
他开始暗爽,忍不住勾起嘴角,“是嘛,那看来我在红山镇上还是很有名气的,我都没有给他们下请帖却都知道我们的婚期。”
徐月努努嘴,不知该怎么开口,公子还在兴头上……
他犹豫一下,选择说出实话。“嗯……他们都是带着嘲笑的语气说的。”
凌甘尴尬地收回暗爽,眼神飘忽,“奥,那也无妨,这事确实滑稽,我们两个并非门当户对,让他们议论去吧,也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
贴好窗花的王衔月直起身,从凳子上跳下来。
望着自己的佳作,心生自豪,“贴得真好啊,正正好好不偏不倚。”
简陋的屋子里被贴上了精心剪裁的火红的装饰后,多了几分人烟味和家的温馨。
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这才是家嘛,之前就像是一个歇脚的破房子。”
他走到狭小的厨房区域,看着掉漆或是破烂的厨具莫名发了一会呆。
太惨了!真不知道凌甘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明明几年前还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现在却过上了灶坑里没柴火,床上没新衣的日子。
伤感的情绪环绕,他不禁鼻头一酸。
他立刻小跑回圆桌前,打开装得满满登登的包袱,看着里面的锅碗瓢盆,小凶了一下,狠狠发誓,“以后,我们要把日子好好过,人总不能穷一辈子。”
“你小子……”屋后吵闹的声音传入耳朵,方才干活太投入都没听见。
他停下手,仔细听,“是屋后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小甘的声音。”
他立马将包袱盖好,一个箭步冲出门。
那人的语气十分不友善,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夫君。
王哥儿奶凶地跑过来,搭在肩膀处的黑辫子晃了晃。“哎?”
王衔月赶到时,在场的人只有凌甘和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此人气质非凡,想必不是粗鄙之人。
他把目光聚焦回凌甘脸上。
凌甘对视上王哥儿迷茫的视线,怕他担心,赶紧解释:“刚才一个油腻男……啊,壮汉非说这间屋子是他盖的,我们已经把他赶跑了。”
王衔月嘴角耷拉下来,心疼不已:“你许久没回家,他们强占了这块地,本就是得寸进尺,他还跟你那么大声说话,更是让人气愤!”袖子下的手攥成拳,眼神逐渐凶狠。
凌甘一把握住他的手,调皮道:“你别生气,这哥们帮咱们解决了,这屋子你要是想留就留下来,不想留的话咱也可以拆了,插围栏养鸡。”
“拆了,他的东西我嫌脏!”
“好,那我们现在就拆。”
徐月看着公子和王哥儿一唱一和,第一次在公子身边感觉到了拘束。
徐月拦住正要哈腰的凌甘,“公子,我来吧。”
凌甘:“没事,这都是自家的事情,当然要亲历亲为。”
王哥儿看着主仆情深的画面,心里一暖,甜甜笑着看向徐月,“是啊,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相互照应。”
“我只是一个下属,应是我照料你们。”
“啧,我早就不是什么公子哥啊,你公子我现在是一穷二白,能给你一口饭吃就已经是我努力的结果了。”
徐月愣了一下,以为是公子不想留自己而找的借口。
环顾四周,空荡的院子里空无一物,家畜一个也没有,这家的情况,确实是惨不忍睹。
他同情地看着凌甘,郑重开口,似乎下定了决心。“公子这样说的话,那——我可以赚钱养你们——”
“哎!不至于哈,我能养得起你俩,只不过不能像之前那般锦衣玉食了。”凌甘深呼吸一口气,露出可靠的表情看向王哥儿,“衔月,徐月以后也是我们的家人了,我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