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终曲 第7章 初遇

纪十末捡起应急灯里的钥匙走过去插了门缝，门一阵嘎吱作响后打开了。

狭窄潮湿的地下室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他只是随意扫了眼，就拖着那杆长柄捞网走了进去，捞网肮脏的水渍一直延伸到屋内，纪十末看见了靠墙折叠床上那个睡着的身影，他泛白的发丝轻柔的落在枕头上，在纯粹的黑里和台灯构造了唯一的光线。

纪十末在那站定了几秒，确认郁希没醒后才点开战术耳机，朝一直连线的纪霖轻声说“找到09了，把那两个解决掉吧。”

“好。”

纪霖的话音刚落，纪十末就摘下战术耳机放到工作服口袋里，他往屋子深处走去，明暗交错的视线内，郁希紧闭着双眼，胸膛的呼吸均匀轻浅，床垫上的手指纤细白皙，台灯光线时不时闪烁，落在他手上像抓住了萤火。

纪十末来时一直思索要跟他说什么，可灯光打在郁希的脸上画面一如梦里分毫不差，他一愣神，心里想说的话又全忘了。

喷溅型的血渍已经在他脸上消失了，纪十末记忆里闪过一帧凯拉给郁希擦拭脸的画面，那是在他们往纪念馆后门撤离的时候，这动作过于的亲昵关切，他还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也着实讽刺，无论如何凯拉对自己人的感情多么真挚，她就算力挽狂澜也没有救回一个，纪十末对她有敬佩也有厌恶，可这些说不清楚，唯一的快感也只是想到德雷克会经历失去挚爱的痛苦，他心里平衡了些而已。

事情将成，之前积攒的烦躁被无故吹散，纪十末胡乱的抓了抓头发，低头又看见郁希身上的图腾毛毯的一角跌落在了地上。

毯子掉了一半都没察觉到，这人梦深的都怀疑是不是昏迷了，纪十末刚进来时动静很大，这种情况下都没吵醒他，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了。

不醒也行，纪十末伸出的手不知怎么又缩了回来，他开始观察起了室内的设施物件，试图找点凯拉遗落的信息或可疑的物件，但找不到任何，这个地下室除了摆着盆栽绿植的角落和洗漱室，根本找不到通讯装置或食物的痕迹，幸好这里有水，不然要是救援的来慢个几天，里面的人通不了外界，就算吃树叶也撑不了多久的。

不过这家伙得睡多久才能发现旁边有个人？纪十末站在床前酝酿了许久，终于摇了摇他的肩膀。

“喂，起来了。”纪十末凑过去轻声说，郁希被一阵晃动后身体微动，缓缓睁了眼。

雾灰色的眼睛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观察的轨迹从腰攀升到颈再到脸，纪十末被他扫视一阵紧张，竟然被钉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连眼神都无法往他身上靠。

“你是谁？”郁希察觉到他的面孔很陌生，莫名的恐惧使他下意识的往后靠，但一靠就碰到墙壁了。

“管道清洁的。”纪十末忽然把先前编了又忘的身份说了出来，因为紧张他的语气异常冷淡，竟然没漏出一点破绽，但说完他又移开了视线。

“……”郁希顿了顿，但看纪十末穿着一身不知名工作服，靴子上还沾了下水道的污垢，旁边还靠着个脏兮兮的长柄捞网，网上粘着垃圾碎片和藻类潮湿的不行，他觉得管道工怎么看都长那样，思索了一会居然完全信了，警惕心都没那么重了。

“你能开这里的门？”

“拿备用钥匙开的。”纪十末继续装。

“你来的时候有见到一个紫头发的女孩吗？”

“什么紫头发的女孩？”纪十末一脸懵，那样子简直真诚的不行，奥斯卡都得给他颁个奖。

“就是……”郁希正想着描述词，但话没想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思路，纪十末突然说：“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出去要费很长时间。”

“我知道，外面挺吓人的。”

“巡逻岗发的撤离通告说今晚N4区就要轰炸，到时候管道里可能会塌陷，你知不知道？”

“轰炸？为什么？”郁希一头雾水。

“血尸在这天内突破了N4区城墙，在N5区的闸门关口集中到一起了，这里的军方要把他们一次性解决掉。”

“……”

郁希沉默了，纪十末见骗局得逞，又接着说了下去。“时间赶，要不要跟我走，不走的话在这被粪水淹死也行。”说完纪十末就拿着长柄捞网站了起来，见郁希还坐在床上犹豫，他决绝的往门口走去了。

“等一下！”

纪十末刚踏出门口屋里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他一回头，发现郁希如他所料的跟在了后面，两人离开密室踏入阶梯，打开栅栏后顺着梯子爬下了黑暗的下水道，鞋触地后激起水花，在黑暗中荡漾起回声，他们站定后往前走去了。

“等等，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

“你走快点不行吗。”纪十末催促了声，说完他明显听见郁希加快了脚步，但没走多远他就磕到了东西，走前面的纪十末在他摔惨前迅速接住了他。

“你连走路都不会？”

“那边有个很滑的管子，我没看见。”

“算了别说了，你跟紧我。

“哦。”

“你多大了。”纪十末又开始明知故问，他打开手电筒照着前路，但因为电力快耗尽光越来越暗了。

“不知道，他们说我今年十七了。”

“你连自己多少岁不知道？奇葩。”

“奇葩什么意思？”

纪十末轻声笑了笑没有回应，只是一昧往前走，郁希在身后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巨型下水道里时不时有老鼠遁逃闪过，能清晰的听见四足飞速跑过水洼规律的声音，两人静静的走了一段路，等好不容易走到堆放器械的检修通道，纪十末才突然说，“奇葩就是厉害的意思。”

“……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纪十末忽然停下了，他一边装懵一边转身把手电筒对向郁希，耀眼的手电筒中心照了他个措手不及，郁希被刺痛的退了几步，眯起眼抬起双手挡在面前。

“郁希。”

光忽然消失了，四周毫无预料的遁入黑暗，郁希慌张的四周张望着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往前摸去碰到了纪十末胸前的衣服，纪十末握住了他的手腕。

“电筒没电坏了，但我记得出去的路，你跟着我。”

“嗯。”

“跟紧我。”纪十末提醒完松了手，郁希拉住了他衣服的后摆，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离开检修区没多久就他们路过了一部分积水深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生活污水和垃圾味。

“臭死了。”纪十末皱起眉，一个顺手把长柄捞扔水里了。

郁希听见有棍子落入水池的声音，问“怎么丢了？”

“这个不要了，下次领个新的。”

“这个东西还能领吗？”

“能啊，你喜欢？我把那个捡起来送你？”

“不要，好脏……”

“确实脏，这里好多垃圾，味挺大的。”

郁希拉着他的衣摆继续往前走，没有对所谓的垃圾和臭味有异议，显然档案里对他没有嗅觉的描述是属实的，纪十末拉着他避开了刚刚跳下管道的位置，他现在无暇顾及那个在外面等待的载具接应人了，纪十末有其他目的，不能这么早就带郁希去交差，得绕开他们，用一段时间来解决他们俩有关梦的历史遗留问题。

“那个梯子的螺丝坏了，再爬就要塌了，我带你去另一个出口。”

“嗯。”

话音刚落纪十末又带着他往深处走了十多分钟，剩下的管道路段倒是干净了不少，只是依旧黑暗。

“这么远吗？”

“快到了。”

下水道尽头是N2区边缘，纪十末根据记忆推断了下位置，然后找到了个向上的井盖开口，他顺着锈迹斑驳的梯子爬上去转动手轮，井盖闷响一声打开了，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

“上来。”纪十末翻出井口后朝郁希伸手，郁希拉着他爬出了下水道口，外面是N2区边缘地带的一条小巷，巷内堆放着过多杂物，但凑巧没把井盖挡住，晾晒的衣杆在拥挤的空中穿梭，光在巷口打了进来，可只够照在小巷中段，超过井盖的地方就被阴影覆盖，光无法渗透过去了。

纪十末在光里看清了郁希的脸，冷白的肤色里找不到一点痘印杂质，干净莹润泛着光泽，看多了会让人着迷到想抬手触碰，没记错的话郁希之前十七年都是在隆尔渡过的，能长到这种地步看来隆尔城也不是不会养人，可隆尔的生物科技研究院出了名的罔顾人伦，他们虽然不是无意义的残酷探索，但也离反人类很近了。

七年前的人体适应性改造技术在首脑议会颁布时就已经极度震撼了，那也是纪十末第一次知道他们以“集体存续”为动机进行人体实验，如此多的科学疯子盘踞的地段养出点反社会狂人还说得过去，可在他眼前的直接是张无暇通透的白纸，郁希的脾气温和天然自成，这实在不像他们手段残酷下的作品，更何况他的身份是“高危实验体”。

“我之前没来过这。”郁希在环顾四周，觉得这地方格外陌生，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巷子上，丝毫没注意到纪十末粘在他身上的视线，那视线有些不怀好意，猜忌，可就在郁希回过头看他时就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N2区边缘的地方。”纪十末交代了所在的位置。

“边缘？那个管道居然能通到这里。”

“不然呢，管道总不可能只覆盖在N7区吧。”

“对了，我要去内城，你知道路吗？”

“去内城干嘛？”

内城的位置坐落在克赫的中心，它是克赫统治阶层和精英的专属地区，可以理解为中心地带，那里非特定的内部人士没有进入权限，由墙体包围且戒备森严，接壤着克赫的所谓七个普通区域，所以其实每个区都贴着内城，只不过通行关口只存在于N2和N1区。

“去那里找凯拉和基斯，你认识他们吗。”

“什么东西，人名？”

“嗯……你应该不认识。”

这两人已经和纪十末沾上命恨血仇了，尤其那个沙业来的基斯，化成厉鬼也不见得能放过纪十末，不认识这个概念确实不适用在他身上，好在他脸皮极厚还在地下关了七年，段位再高的鬼都吓不动他。

“确实不认识。”纪十末轻描淡写的附和了声“不过我也有点事要去内城，我带你去吧。”

“真的？”郁希朝他一笑，那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媚药似的，让落下的光都温柔了，连带了股缠绕着吹不开的柔软。

“真的，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回家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