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先去找找看,实在不行赶紧报警!”
“拿上手电筒,穿厚点!晚上天凉。”
门外不时有人说话,脚步声匆匆忙忙,语气带着焦急。
陶嘉闵他们吃过晚饭,正坐在院子里休息,听见声音赶紧打开院门。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儿了?”王老头拉住一个村民问。
“村长儿子找不见了!”那人语气焦急,“下午他出去放牛,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我们先去附近找找!”
陶嘉闵听了“蹭”一下站起来就开始穿衣服:“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其他几人均是眉头一紧,纷纷开始穿衣服拿东西,王老头行动最麻利,趁着学生们穿衣服的功夫,他不仅把自己收拾好,还把需要带的东西都找出来。
“手电筒咱们就俩。”王老头说,“尽量别分开,实在不行我们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也行。”
收好东西,他们跟着村民出发。
天色渐晚,夜幕很快降临。白天仙境一般的美景此时变成未知和空旷。
他们分成好几路,在北原村附近找。陶嘉闵他们去了北原村东侧的那块空地。
“索朗——”
“索朗!能听见吗?”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群山中产生回音,然而没有人回应。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众人心中焦急程度直线上升。
“怕是进了山了。”一个村民说。
“不应该吧。”另一个人说,“平时他从来不往山上走的。”
“去找找吧。”那人说。
陶嘉闵一听急了,这里山势陡峭,就算索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晚上一个人在山上也不一定安全,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道原因。
但他没有盲目跟上去,江陆峥他们一听这话也犹豫了。二十多岁正是精力和体力最好的年纪,但他们是外地人,对山并不熟悉,何况还是高海拔的山,硬跟着上山只怕没还没找到索朗自己会先成为麻烦。
村民也拦住他们:“我们上山看看,你们别去了,山路不好走,有危险性,你们就在山脚附近找找吧!”
说完一群汉子哼哧哼哧上山了。
陶嘉闵立刻往山脚那边走。山爬不了,但往上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
几人打了个商量,看了眼手机发现还有信号,就在山脚附近分头行动。
陶嘉闵没拿手电筒。他手机电量是最多的一个,索性直接打开了手机自带的。
尽管光线不太亮,但在黑暗中也足够用。
突然,他听见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陶嘉闵立刻警惕起来:“谁?”
“别怕,是我。”许言午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来了?”陶嘉闵下意识就问,问完才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许言午说,“外面动静很大,我们听见了。”
他拿了手电筒,明亮的光束照得很远,相比之下,陶嘉闵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简直像灭了一样。
“这么黑你就用这个?”许言午点点他的手机。
“我们就两个手电筒,我手机电量最多,就给他们了。”陶嘉闵说。
许言午抿了抿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睛和表情,他没再说别的,只说让陶嘉闵跟着他。
陶嘉闵也顾不上跟他继续闲聊,踩着不太平整的路面呼喊索朗的名字。
脚下的路,一直是亮的。身后时不时响起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陶嘉闵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安全感紧紧包围着,在无人看见的黑夜弯起了嘴角。
两个人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往前走,陶嘉闵偶尔被凸起的路面和石块绊一下,背后总有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是几乎贴着耳朵说的一句“小心”。
这里夏天晚上天气很凉快,陶嘉闵脸上却一直发烫,连带着脖子和耳朵尖也热乎乎的。
幸亏是晚上,他想。
俩人围着山脚转了一大圈,还试着往上爬了一点山,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陶嘉闵心越来越慌。
手突然被人拉住。许言午掌心温暖干燥,覆住他的手时,指腹还在手背上轻轻摩擦,像是安慰。
“别担心。”他说,“村里人比我们了解情况,一定能找到。”
“嗯。”
陶嘉闵勉强应了声,想起索朗在课堂上认真渴望的眼神,想起他给自己送的润喉糖,想起那个在绿地上朝他飞奔而来的小小少年,陶嘉闵心里一阵紧缩,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疼。
突然,安静的山脚下穿出树枝折断的声音,很轻微,但陶嘉闵还是捕捉到了。
“你听见没?!”他猛地拉住许言午的胳膊。
许言午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声源处走去。
陶嘉闵精神高度紧绷,以至于忽略了脚下地面的变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前半段脚掌失去了支撑,他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才发现前面是一个两米多的深坑!
一声惊呼压在嗓子里冒不出来,陶嘉闵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这样深度的坑,掉下去当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摔一下也是够受的。
意料之中的碰撞和疼痛没有来临,千钧一发之际,陶嘉闵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还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薄荷味。
陶嘉闵劫后余生,松懈下精神忍不住微微发抖。但很快他就发现,抖得更厉害的不是自己,是紧紧抱着他的这个人。
“我……没事……”陶嘉闵仰起头看他,却看不清许言午的表情,只能听见紊乱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被抱得更紧,两具身体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许言午。”陶嘉闵拍拍他的后背,“你看看我,我真的没事,你拉住我了。”
他一下一下拍着,颤抖的呼吸声渐渐平复,许言午送开了他。
“你没事吧?”陶嘉闵直觉他状态不对。
“没事。”许言午声音哑得厉害,像粗糙的沙粒在光滑的瓷器上来回摩擦,“继续找吧。”
陶嘉闵狐疑,接过手电筒。光束划过深坑的时候,他呼吸一滞——找到了!
深坑的角落里,索朗蜷缩着身子,怀里还抱着一只不大的小牛。
两个人蹲在坑旁,陶嘉闵大声喊索朗,心一下子悬起来。
好在叫了几声后,小孩动了动身子。他慢慢睁开眼,看到陶嘉闵和许言午的那一刻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陶老师!许医生!”
“索朗!是我,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身上疼不疼?”
索朗摇头:“我没事,陶老师,我就是不小心摔下来了,身上已经不疼了。”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焦急的说:“陶老师,我阿爸呢?!他找不到我是不是很急?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
陶嘉闵安抚他的情绪:“你别急,大家出来找你了,我马上联系他们。”
掏出手机后才发现这里压根儿没信号。
陶嘉闵眉头紧锁,对许言午说:“你在这守着他,我回去联系他们。”
“不行。”许言午果断拒绝,“一起去。”
陶嘉闵:“得有个人陪着索朗,跟他说说话,而且这块儿我经常来,比你熟悉多了。”
“就你一路上差点摔的跟头你好意思说你熟悉多了?”许言午语气有点冷。
“陶老师?”索朗在坑下说,“你们一起回去找我阿爸他们吧,晚上的路不好走,我怕你有危险。我反正都在坑里待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陶嘉闵犹豫了会儿,跟许言午原路返回。转身时脚踝处传来轻微的刺痛,陶嘉闵皱了下眉,脚步一顿。
“怎么了?”许言午问。
“没怎么,快走。”
疼痛很快减轻了,陶嘉闵也没空顾及,轻微瘸着往原路走。
走了大概两公里,手机出现一点信号,陶嘉闵试着给村长打了个电话,通了。
没多久村长带着一群人往深坑那处去,陶嘉闵顿时松一口气,开始一个一个联系老师和江陆峥他们,汇报消息。
忙活完所有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脚踝上断断续续的疼痛已经变成持续的刺痛,大概是刚才差点踩空不小心扭到的。
许言午想拉他起来,但陶嘉闵怎么也用不上力,索性甩开了他的手。
“你先回吧,我坐这儿等等他们。”陶嘉闵忍着声音的颤抖说。
“坐这儿喂蚊子?”许言午说着蹲下来,“伤哪了?”
“你……你怎么?”陶嘉闵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对上许言午那双裹着复杂眼神的眼睛,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许言午低头,拉起他的裤脚。用手电筒一照才发现,左脚脚踝处已经肿成个馒头了,带着青紫色。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许言午放下裤子看他,语气是遮不住的冷。
陶嘉闵没说话。
“陶嘉闵。”许言午压着情绪,“你什么时候能对你自己好点?你上点心行吗?大冬天不注意保暖,磕了碰了也不处理,用冷水洗头,扭了脚死撑,你想要我命吗?”
陶嘉闵一愣,许言午说得其实没错,他对自己确实不怎么上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总是伴随着一种微妙的说不出来的情绪,偷偷藏在深处,时不时冒出头作祟,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高兴起来似的。
寒冷的风吹得他身体发疼,他却能从中获得快感。磕了碰了不去处理,看见淤青伤肿甚至有点激动……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心理,虽然知道不对,但也没刻意去改,只觉得对生活没有造成什么大影响,索性就随他去了。
“这次是崴脚,下次呢?”许言午就那么仰头看着他,“你要不在乎到什么时候?”
一阵沉默,片刻后陶嘉闵开口:“你以什么身份管我?五年没管了,突然不声不响地蹦出来,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疼痛冲散了理智,陶嘉闵情绪莫名其妙变得很差,突然露出了一身刺。
许言午没说话,可陶嘉闵真真实实听见了他很轻微的颤抖的叹息声。
“上来。”许言午在他面前弯腰,“我背你回去。”
他的已经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陶嘉闵心里却一疼,仿佛脚上的刺痛转移到了心里。
自从许言午回来,他好像总在弯腰。弯腰给他洗头发,弯腰让他踩,弯腰查看他的伤,弯腰背他。
点点湿意漫上眼睛,陶嘉闵用力眨了眨眼,把身体贴在许言午后背上。
许言午稳稳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让陶嘉闵贴的更舒服,温暖有力的手掌紧紧箍住他的腿弯,背着人往回走。
陶嘉闵拿着手电筒,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月光投下,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跟在身旁。两道身影贴的很近,看不到一点缝隙,陶嘉闵侧了侧头,跟许言午的脑袋挨在一起。
“陶嘉闵。”许言午喊他。
“嗯?”陶嘉闵冷静下来,只觉得全身疲惫,散了架似的,声音也变得迷迷糊糊。
“我不会再走了。”许言午说。
“嗯。”陶嘉闵回应得很冷淡,心里却早已经波涛汹涌,潮水猛地冲刷心脏又退去,他久久没回过神。
“所以你最好别再拿自己不当回事。”
许言午微微一侧头,差点碰到靠在肩膀上的陶嘉闵的嘴唇,陶嘉闵吓得急忙回头。
“我……没不拿自己当回事。”这话说出来心虚,陶嘉闵声音不由得低了几个度。
“好。那你说到做到。”许言午说着,把人往上托了托。
陶嘉闵全身酥酥麻麻使不上劲,许言午无数个低头弯腰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他把头埋在了许言午背上,嘴唇微张,喉咙里溢出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