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有病的他 第24章 7

南城的秋天短得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几场连绵的冷雨过后，冬天就裹挟着湿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校园里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直指灰白色的天空。同学们纷纷换上了厚厚的冬季校服，有些怕冷的，已经围上了围巾，戴上了手套。

期末考试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样，一天天凝重起来。课间追逐打闹的少了，趴在桌子上抓紧时间补觉或者背书的多了。连黎梨都收起了漫画书，唉声叹气地开始刷题。

周舒喃很怕冷，早早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围了一条奶白色的粗线围巾，衬得小脸越发白皙。她搓着有些冻僵的手，哈着白气走进教室，感觉那股熟悉的混合着书卷气和冬日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先投向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角落。

周随已经到了，依旧穿着那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小半张脸。他没有戴围巾，露出的脖颈线条显得有些单薄。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周舒喃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他不冷吗？穿这么少。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摘下围巾，叠好放在膝盖上。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已经响起了嗡嗡的背书声。周舒喃拿出英语书，却有点心不在焉，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角落飘。

周随似乎对寒冷没什么感觉，姿势都没怎么变。但周舒喃注意到，他翻书的手指，指尖有些泛红。是真的不怕冷，还是……根本不在意？

这个念头让周舒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想起哥哥说过，他妈妈情绪不稳定，大概也没什么心思顾及他冷暖吧。

一种混合着心疼和莫名责任感的情緒悄悄滋生。

课间，周舒喃和黎梨一起去接热水。走到饮水机旁，她看着手里印着小兔子的保温杯，又看了看周随那个总是空着的、黑色的普通水杯，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接完自己的水，她犹豫了几秒，心跳有些快，还是伸手拿起了周随的杯子，拧开，也接了大半杯滚烫的热水。做完这一切，她做贼似的，赶紧把杯子放回原处，脸上有点发烫。

“舒喃，你干嘛呢？”黎梨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看他杯子空的，顺手。”周舒喃含糊地解释，拉着黎梨快步走回座位。

整个课间，周舒喃都有点紧张，时不时偷瞄周随的动静。直到上课铃响，周随才放下手机，伸手去拿水杯。他的手碰到温暖的杯壁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皮，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前排周舒喃的方向。

周舒喃立刻正襟危坐，假装认真预习，心脏却砰砰直跳。

他发现了？他会怎么想？

周随什么也没说，只是拧开杯盖，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然后，他盖上盖子，把杯子放在了手边。

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

但周舒喃却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点隐秘的开心。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新的默契。从那以后，每次她去接水，如果看到周随的杯子是空的，都会“顺手”帮他接上热水。

周随从未就此事有过任何表示，但他杯子里的水，似乎总是保持着温热。这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天气越来越冷，期末考试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周。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这是南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小小骚动，南方的孩子对雪总是充满新奇。

周舒喃也惊喜地看着窗外，雪花很小，落在地上就化了，但依旧让她心情雀跃。她下意识地又看向周随。他依旧戴着耳机，看着窗外，但眼神似乎不像平时那样空洞，也跟着雪花飘落的轨迹微微移动着。

放学铃响，大家迫不及待地涌出教室。雪下得不大，但风很冷。周舒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周随和宋江他们走在前面。他还是那件薄外套，双手插在兜里，脖子缩着，看起来有点冷。宋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在大声嚷嚷着要去吃火锅。

周舒喃和黎梨走在后面，看着周随在冷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条深灰色的、簇新的羊绒围巾。

这是上周妈妈寄来的，说南城冬天湿冷，让她围着保暖，但她已经有了一条，这条就一直放在书包里备用。

“黎梨，你等我一下。”周舒喃对黎梨说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跑着追上了前面几步远的周随。

“周随。”她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和冷风，有点发抖。

周随停下脚步，转过身，宋江和李辞屹也好奇地看过来。他的鼻尖和耳朵都冻得有点红，眼神带着询问。

周舒喃的脸在围巾下烫得厉害，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把手里的围巾飞快地塞到他手里，语速极快地说：“这个……新的，我没戴过。给你，太冷了。”

说完，根本不等周随反应，她立刻转身，跑回黎梨身边，拉着目瞪口呆的黎梨，几乎是逃离了现场。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跑出校门很远，周舒喃才敢停下来，大口喘着气。黎梨瞪大眼睛看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舒喃！你……你刚才……给周随送围巾？！”

“我……我就是看他好像很冷……”周舒喃脸红得厉害，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

“哇！”黎梨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你还说你们没什么！你都开始送温暖了！”

“你别瞎说！”周舒喃又羞又急，“就是同学之间……互相关心一下……”

“同学之间？”黎梨促狭地笑，“我怎么没见你关心别的男同学冷不冷啊？”

周舒喃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把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只是看到他被冻得发红的耳朵，心里一急，身体就先于大脑行动了。

他会收下吗？会戴吗？还是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整个晚上，周舒喃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做作业也静不下心，时不时拿起手机，又放下。

第二天早上，周舒喃怀着比上考场还紧张的心情走进教室。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锁定了后排那个角落。

周随已经在了。他穿着和昨天一样的黑色外套，但是……脖子上，围着她昨天塞给他的那条深灰色羊绒围巾。围巾似乎被他随意地绕了两圈，样式简单，却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温和。

他正低头看书，围巾柔软的材质贴着他的脸颊。窗外的晨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那条灰色的围巾上，画面出奇地和谐。

周舒喃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然后开始失控地加速。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欣喜、羞涩和难以置信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烧得她头晕目眩。

他戴了。

他真的戴了她送的围巾。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要同手同脚地走回座位。她强迫自己镇定，尽量自然地坐下，但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一整天，周舒喃都处在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的幸福感中。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但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那抹灰色在她视线范围内晃动。他戴着那条围巾，去小卖部，去厕所，甚至课间趴在桌子上睡觉时，脸也微微埋进围巾里。

每一次无意中的瞥见，都像在她心湖投下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甜蜜的涟漪。

放学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天气更冷。周舒喃收拾好书包，和周随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在楼梯口，走在前面的周随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周舒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也跟着停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周随看着她，目光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有点低沉：

“这个，谢了。”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不等周舒喃回应，便转身继续走下楼梯。

周舒喃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和他颈间那抹熟悉的灰色，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暖意，从心脏的位置，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冰冷的指尖都仿佛暖和了起来。

他……跟她道谢了。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对周舒喃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这不仅仅是一句道谢，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确认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而珍贵的联系，是真实存在的。

她走下楼梯，走出校门，寒冷的北风吹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心里像是揣了一个小太阳，暖烘烘，亮堂堂。

南城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反而因为一条围巾，一句简单的“谢了”，变得格外温暖起来。

周舒喃想，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却又忍不住想对他好，而他一点点微小的回应，都能让你高兴上一整天。

她好像，有点明白，那种叫做“喜欢”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