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有病的他 第18章 7

期中考试在一种混合着紧张、焦虑和些许期待的复杂气氛中如期而至。考场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因为思考而发出的轻微叹息。

周舒喃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卷子上，有些晃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语文是她的强项，做得还算顺利。但一想到下午的数学和明天的物理，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

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几张课桌，落在斜前方那个熟悉的后脑勺上。

周随坐在她前面几排，背影挺拔，微微低着头，似乎也在答题。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校服，衬得脖颈处的皮肤有些过分的白。周舒喃想起考试前，在走廊里遇到他，他正和宋江、李辞屹他们站在一起。宋江咋咋呼呼地拍着他的肩膀：“随哥！加油啊！争取摆脱倒数前十！”

周随没什么表情，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被路过的教导主任瞪了一眼后悻悻拿下），含糊地“嗯”了一声。看到周舒喃走过来，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周舒喃却莫名想起昨晚他别扭的那句“别紧张”，还有那张写满解题思路的草稿纸。心里那点紧张，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她低下头，快步走进了考场。

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周舒喃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她希望他考好一点，至少……不要像传言中那样交白卷或者分数太难堪。毕竟，他明明那么聪明，理科思路清晰得让人惊讶。

第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周舒喃检查了一遍姓名考号，交了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对答案的声音、哀嚎声、庆幸声此起彼伏。周舒喃整理着文具，眼角余光看到周随也站了起来，把卷子随意地往讲台上一放，双手插兜就往外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考得好坏。

“舒喃！舒喃！”黎梨从后面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哭丧着脸，“完了完了，那个古诗默写我好像写错了一个字！选择题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C还是D？”

周舒喃一边和她对着答案，一边忍不住又朝门口望去。周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喧闹的人群里。

下午考数学，是周舒喃最头疼的科目。卷子发下来，她粗略扫了一遍，心就沉了下去。最后两道大题题型很新，看起来非常复杂。她深吸一口气，从头开始做。前面的基础题还算顺利，但越到后面，速度越慢，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做到最后一道压轴题时，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周舒喃盯着题目，脑子像一团乱麻，各种公式在脑海里打架，却怎么也理不清思路。她急得手心都是汗，下意识地又抬头看向斜前方。

周随居然还趴在桌子上？！

笔放在一边，答题卡似乎……也没涂多少？

他这是……放弃了？

周舒喃心里咯噔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着急涌了上来。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稍微努力一下……

就在这时，监考老师提示还有十五分钟。周舒喃逼自己收回目光，集中精神看向最后一道题。不能放弃，她告诉自己，就算解不出来，步骤分也要拿一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题，尝试着画出辅助线……

交卷铃响的时候，周舒喃勉强把最后一道题的第一问写完了，后面几乎是一片空白。她垂头丧气地交了卷，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走出考场，黎梨又是一阵哀嚎，看来考得也不理想。周舒喃没什么精神地安慰着她，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她看到周随和宋江他们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旁，宋江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周随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偶尔点下头。

他看到周舒喃走出来，目光淡淡地扫过她有些苍白的脸，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舒喃低下头，心里有点涩涩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难道指望他过来问一句“考得怎么样”吗？怎么可能。

第二天考物理。也许是有了数学的惨痛经历，周舒喃反而放松了些，抱着“尽力就好”的心态。物理卷子的难度适中，最后一道大题竟然是周随之前用那种巧妙方法给她讲过类似题型的变化！周舒喃心里一喜，努力回想着他的解题思路，竟然一步步推导了下去，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最终竟然把答案算出来了！

交卷的时候，周舒喃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管结果如何，她尽力了。

她心情轻松地走出考场，正好碰到周随也从隔壁教室出来。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校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两人在走廊上迎面遇上。周舒喃脚步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周随，你……考得怎么样？”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真是蠢透了。他一个公认的学渣，能考得多好？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周随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这个。他停下脚步，看向她。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还有一丝考完试后的轻松。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周舒喃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冷冰冰地回一句“关你什么事”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声音透过校服领子，有点闷闷的：

“就那样。”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舒喃“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这时，宋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搂住周随的脖子：“随哥！物理最后那道题选B对吧？我蒙的！哈哈哈我就知道咱俩有默契！”

周随嫌弃地拍开他的爪子，没说话。

周舒喃看着宋江活泼的样子，再看看身边沉默却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接触的周随，心里那点因为考试带来的阴霾忽然散了不少。她轻轻笑了笑，对周随说：“那……我先回教室了。”

“嗯。”周随应了一声，目光在她带着笑意的嘴角停留了一瞬，很快又垂下。

周舒喃转身往教室走去，脚步轻快。她忽然觉得，成绩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至少，她和他之间，那种僵硬的冰冻感，似乎在一次次微小的互动中，悄然融化着。他甚至……回答了她的问题。

虽然只是简单的“就那样”，但比起最初的视而不见或冷漠以对，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晚上回到家，周言一破天荒地没打游戏，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看见她回来，挑眉：“考完了？感觉怎么样？没给你老哥丢脸吧？”

周舒喃放下书包，瘫倒在沙发上：“别提了，数学肯定砸了。物理……还好。”

“啧，数学是你硬伤。”周言一凑过来，用没拿苹果的手揉了揉她头发，“没事，考完就别想了。晚上想吃什么？哥心情好，带你下馆子。”

“随便。”周舒喃有气无力地说，脑子里却还在回想周随那句“就那样”。他说的“就那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喂，发什么呆？”周言一用苹果核丢她，“是不是在想阿随那小子考得怎么样？放心，他肯定又是垫底，习惯了就好。”

周舒喃猛地回过神，脸一热，抓起抱枕砸过去：“周言一！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其实……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

周言一被抱枕砸中，笑嘻嘻地躲开，灵活得像只猴子。兄妹俩闹了一会儿，周舒喃才想起还有一堆作业没写，悻悻地收回手，抱起书包回了自己房间。

等她终于把各科作业搞定，揉着发酸的手腕走出房间时，发现客厅里静悄悄的，周言一不见了踪影，只有电视还开着，播放着无聊的夜间新闻。

“哥？”周舒喃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拿起手机，看到周言一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宇宙第一帅比：喃妹，哥跟宋江他们出来吃点夜宵，饿了自己点外卖，或者过来找我们？定位发你。】

下面附了一个定位，是离他们家不算太远的“好幸福烧烤”。

周舒喃摸了摸肚子，晚上吃得不多，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她想了想，回了个：【好，我现在过去。】

回完消息，她换下家居服，套了件宽松的卫衣和牛仔裤，拿着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疲惫。根据导航，她很快找到了那家名叫“好幸福”的烧烤店。

店面不大，门口支着几个红色的塑料棚子，摆着矮桌和小马扎，已经坐了不少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孜然和炭火香气，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店面往里走是室内，玻璃门上贴着菜单，隐隐能看到里面也有不少食客。

周舒喃推开玻璃门，一股更暖和、更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摆了七八张桌子，几乎坐满了人。最里面是一排用简易隔板隔开的小单间，门上挂着半截布帘。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确认周言一发的房间号是“最里面靠右那间”，就听到那间房里传来她哥那极具辨识度的大笑声，夹杂着宋江咋咋呼呼的说话声。

周舒喃笑了笑，正准备走过去掀开布帘，她哥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戏谑和毫不掩饰的“卖妹”热情：

“哎，我跟你们说，你们别看我家喃妹那样，安安静静好像挺聪明，其实在感情这方面，她脑袋里空的只剩个空壳了，压根没开窍！”

周舒喃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

接着是宋江好奇的声音：“真的假的？言哥你快展开说说！”

周言一似乎喝了口酒，语气更加得意：“我记得她高一那会儿吧，他们班好像有个男生，学习还挺好，鼓起勇气跟她表白来着，结果你们猜我妹干嘛吗？”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旁边传来岳郎和李辞屹的低笑，似乎也在期待下文。周舒喃的心跳莫名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言一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结果她一脸真诚地看着那个男生，特别认真地说：‘谢谢，其实……我也很喜欢我自己。’哈哈哈我的天！那男的直接懵逼了，当场石化！太他妈好笑了！我听说后差点笑背过气去！”

单间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宋江笑得最大声，拍着桌子：“卧槽！妹妹是个人才啊！这回答绝了！”

周舒喃站在布帘外，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烧到耳根。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堪称黑历史的尴尬回忆，瞬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当时那个男生的表情，从期待到错愕再到灰暗，她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当时真的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对方夸她很好，她认同而已……谁知道那是表白啊！

她又羞又恼，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盯着那晃动的布帘，进去捶死周言一的心都有了。这个讨厌鬼！居然把这种丢人事拿出来当笑料！

就在她进退两难，僵在门口时，一个叼着烟、系着油腻围裙的中年大叔端着一大盘滋滋冒油的烤肉走了过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没过几秒，就听到大叔在里面说：“哎，外面有个小女生，一直站门口，不知道是不是找你们的？长得还挺漂亮的。”

周言一的笑声戛然而止，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站多久了？”

“应该有好几分钟了吧。”大叔放下盘子说道。

周言一沉默了两秒，突然爆了句粗口：“卧槽！”紧接着是椅子猛地拖动的刺耳声音。

布帘“唰”地被掀开，周言一、宋江还有岳郎三个脑袋同时挤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惊慌。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撞上了门口脸红得像熟虾、眼神恨不得杀人的周舒喃。

空气凝固了一瞬。

周舒喃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周、言、一！你有病啊？！”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太丢人了！

“哎哎哎！喃妹！别走啊！”周言一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出来，拉住她的胳膊，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误会！纯属误会！我们那是……那是夸你呢！夸你单纯！可爱！”

“放手！”周舒喃用力想甩开他，气得眼圈都有点红了。

宋江和岳郎也赶紧出来打圆场：“妹妹别生气，言哥胡说八道的！”“对对对，快进来坐，烤肉刚上来，可香了！”

周言一几乎是连推带搡地，半强迫地把极度不情愿的周舒喃推进了单间。

单间里烟雾缭绕，李辞屹坐在靠里的位置，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而靠墙的位置，周随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间夹着烟，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她被气得通红的脸颊和微红的眼眶，然后落到一脸讪笑的周言一身上，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

“是还挺迟钝的。”

周舒喃：“……” 她感觉胸口又中了一箭。

周言一赶紧把她按在空着的椅子上，正好在周随旁边，然后殷勤地把一盘刚上的烤得焦香的五花肉推到她面前，试图转移话题：“喃妹快尝尝，这家烤肉绝了，哥特意给你点的！”

周舒喃瞪着眼前油汪汪的烤肉，又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周言一，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初中那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羞愤，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拿起一串烤肉，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气，然后看向周言一，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地问：

“哥，你还记得你初中那会儿，给隔壁班那个叫李宁薇的女生写的情书吗？开头是不是‘亲爱的薇，你的笑容像星星一样照亮我的心房’？后来好像还被班主任没收了，在班上念了出来？”

周言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五彩斑斓，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周舒喃！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周舒喃无辜地眨眨眼，咬了一口烤肉，嗯，味道确实不错，“妈后来收拾你旧书包的时候还翻出草稿了呢，我看过呀。你那时候文笔……嗯，挺稚嫩的。”

“噗——哈哈哈！”这回轮到宋江拍着大腿狂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卧槽！言哥！还有这回事呢！‘照亮我的心房’！哈哈哈！太纯情了吧！”

岳郎和李辞屹也忍俊不禁，就连旁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周随，嘴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被他用抽烟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周言一脸涨得通红，指着周舒喃：“你……你等着！回家再收拾你！”

周舒喃哼了一声，心里的恶气总算出了大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继续享用她的烤肉。不就是互相伤害吗？谁怕谁！

宋江笑够了，凑过来，自来熟地跟周舒喃搭话：“妹妹，你别怕他！以后言哥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收拾他！”他一边说一边递给周舒喃一串烤鸡翅，“来来，尝尝这个，蜜汁的，好吃！”

周舒喃接过鸡翅，小声道了谢。经过这么一闹，刚才那点尴尬和气愤反而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融入感。

她坐在烟雾缭绕、喧闹嘈杂的小单间里，旁边是吞云吐雾、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周随，对面是咋咋呼呼的宋江和试图挽回形象的哥哥，还有安静微笑的李辞屹和岳郎。

这种氛围，和她平时安静的世界截然不同，却并不让她讨厌。

她小口吃着烤肉，听着宋江和周言一插科打诨，偶尔偷瞄一眼旁边沉默的周随，发现他面前的啤酒瓶已经空了两个，眼神比平时更显深邃迷离。

他刚才说她“迟钝”……是什么意思？是随口附和，还是……他也觉得她那个回应很傻？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有点乱糟糟的，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