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后的周末,周舒喃过得有些心神不宁。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周随的消息,这让她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她反复点开那个只有简单一个“随”字的联系人界面(是周言一强行帮她存的),又迅速关掉,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周日晚上,她正对着数学作业发愁,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信息。
随:【图片】
周舒喃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发抖地点开。图片拍得有点模糊,角度也歪斜,像是在抽屉里随手拍的。内容是数学练习册的某一页,上面是几道三角函数题的详细解题步骤,字迹算不上工整,但每一步都写得清晰有力,甚至比她自己的笔记还要简洁明了。
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图片。
周舒喃盯着那张图片,看了足足一分钟,心脏像被泡在温泉水里,一点点舒展开暖意。他……是在回应她之前那句关于物理题的“挺厉害的”?还是在为运动会那天她蹩脚的陪跑和加油道谢?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她哥的“托付”,履行一下“照顾”的义务?
脑子乱糟糟的,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她保存了图片,犹豫再三,回了两个字:
**周舒喃:【谢谢。】
那边再也没有回复。但周舒喃看着那两道题,之前卡壳的地方豁然开朗。她拿起笔,很快将作业完成,心情是开学以来从未有过的轻快。
周一早上,周舒喃走进教室时,甚至带着一点微弱的期待。周随已经在了,依旧是她熟悉的样子,戴着耳机,面朝窗户。但他的左脚踝处,明显缠着白色的绷带,穿着拖鞋,将伤脚微微架在旁边的书包上。
周舒喃的心揪了一下。看来扭伤得不轻。
她默默坐下,拿出课本。早读课快结束时,她注意到周随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脸色比平时更苍白,连唇色都有些淡。是伤口疼,还是……又“听不见”了?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撕下一张便利贴,拿起笔,想了想,写下:【你的脚,还好吗?】
她犹豫着,趁老师转身的间隙,飞快地将便利贴贴到了周随的桌角,然后立刻正襟危坐,心脏砰砰直跳。
周随似乎察觉到了动静,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粉色的便利贴上。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伸手揭了下来。他没有看她,只是拿起笔,在便利贴空白处唰唰写了几个字,又推回了她这边。
周舒喃紧张地拿过来,上面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字:
嗯。
字迹潦草,却让周舒喃莫名安心。至少,他回应了。这种无声的、笨拙的交流方式,意外地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一整天,周舒喃都处在一种微妙的观察状态。她发现周随因为脚伤,行动不便,去接水、上厕所都很吃力,但他始终一声不吭,要么忍着,要么就干脆不去。课间,宋江咋咋呼呼地要帮他,被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瞪了回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周舒喃起身去讲台前的饮水机接水。接完自己的,她看着周随桌角那个空空的水杯,犹豫了一下,又拿出自己带的保温杯(里面是她早上泡的柠檬水),走过去,轻声问:“周随,要喝水吗?我帮你接?”
周随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拒绝,但目光扫过自己缠着绷带的脚,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个印着小兔子的保温杯,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把空水杯往她这边推了推。
“谢谢。”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教室里的嘈杂淹没。
但周舒喃听见了。她拿起他的杯子,走到饮水机旁,仔细地接满温水,然后轻轻放回他桌上。整个过程,她能感觉到周围有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但她努力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周随看着那杯满满的水,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来,喝了一口。
周舒喃回到座位,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她好像……能为他做点什么了。这种感觉,不坏。
放学铃声响起,周舒喃收拾好书包,看到周随正尝试着单脚站起来,想去拿挂在桌角的书包,动作有些笨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抢先一步帮他把书包拿了下来,递给他。
周随接过书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冷硬似乎又融化了一点点。
“我……我先走了。明天见。”周舒喃说完,赶紧溜了。她怕再多待一秒,自己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走到校门口,没想到周言一又推着自行车等在那里。
“哥?你怎么又来了?”周舒喃跑过去。
“顺路。”周言一把头盔丢给她,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挑眉,“哟,心情不错啊喃妹?脸都红扑扑的。遇上啥好事了?”
周舒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点烫。“没、没有啊。就是……运动会开完了,轻松点。”
周言一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跨上自行车:“上车。”
回到家,周言一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瘫在沙发上,状似无意地问:“哎,喃妹,听说你运动会的时候,挺英勇啊?还给阿随陪跑加油去了?”
周舒喃正在换鞋,动作一僵,脸又红了:“……黎梨这个大嘴巴!”
“啧,可以啊。”周言一灌了口可乐,晃着腿,“看来我这个妹妹,对我兄弟还挺上心?”
“周言一你别胡说!”周舒喃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又羞又恼,“我就是……就是看他跑得挺不容易的!换别人我也会加油的!”
“是吗?”周言一接过抱枕,笑得意味深长,“那我上次跑一千米累成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来给我陪跑加油?”
“你……”周舒喃被噎得说不出话,气鼓鼓地瞪着他。
周言一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转而叹了口气,语气正经了些:“不过说真的,喃妹。阿随那家伙,轴得很,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他脚崴成那样,昨天我打电话问他,他还说没事。你……在学校多看着点他,要是他有什么不方便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周舒喃愣了一下,没想到哥哥会这么说。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躺在床上,周舒喃翻来覆去。哥哥的话,周随那张写着解题步骤的图片,他苍白着脸喝水的样子,还有他接过书包时那短暂的一瞥……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再仅仅是因为哥哥的嘱托或者单纯的同情而去关注周随了。那种感觉更复杂,更微妙。她会因为他的一个回应而窃喜,会因为他受伤而担心,会不自觉地想去靠近,想去了解他那坚硬外壳下,到底藏着怎样一个世界。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愫,让她感到一丝慌乱,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戾气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崩塌,露出的缝隙里,透出的不再是危险,而是一种让她想要靠近的、脆弱又真实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