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的插曲让林晚脸上的热度迟迟未退。
晚饭时,她洗净两个马克杯倒饮料,周屿辰接过去,在指间饶有兴致地把玩了片刻。
红色的杯身上画着总在吃瘪的汤姆猫,棕色那只则是得意洋洋的杰瑞鼠——自然,汤姆是她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抬起眼递来一个“原来如此”的玩味眼神。
“因为太好看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试图掩饰那份小心思被看穿的羞赧,
“才忍不住都买的。”
晚饭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周屿辰出乎意料地听话,主动收拾了餐桌和垃圾。
林晚催他快去洗漱休息,他却说在飞机上睡够了,不困,拉着她一起窝在沙发里找电影看。
两人将热播榜单来回翻了几遍。
不是她看过,就是他看过。
剩下的,不是他不合口味,就是她不感兴趣。
最后林晚先妥协了,在他指着一部高分喜剧片说“这个应该不错”时,她立刻点头附和:“好啊,我也正想看看这个。”
影片开始,灯光暗下,只留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晕开一角暖光。
林晚靠在他的肩头,悄悄往他怀里偎。
周屿辰默不作声,只是收紧揽住她的手臂。
她其实觉得并不好笑,即便这部影片获奖无数,那些被盛赞的幽默梗却始终难以戳中她的笑点。
或许她天生就缺乏一点幽默细胞吧。
她偏过头,偷偷打量他的侧脸。
他真是每一寸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个子很高,身形是恰到好处的挺拔劲瘦,蕴藏着不言而喻的力量感。
皮肤冷白,五官带着点混血儿般的深邃立体,却又没有西方人那般过分的嶙峋。
眼睛很大,鼻梁高挺,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和他高中就认识了。
她想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少年,那是她年少最青涩的悸动。
那天她拉着同桌奔向食堂,他正迎面走来。
明明穿的都是丑得千篇一律的校服,偏偏在他身上就显得独一份的清爽。
他和朋友笑闹着,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晚看得出了神,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直至彻底消失在拐角。
同桌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才将她唤醒。
“那是1班的周屿辰,别看了,名草有主咯。他追了人家好久才追到的,你没戏啦。”
自此她便没有再去打扰过他。
只在一次文艺汇演的时候,借着组织工作的名义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她像个小偷,一次次点开他那条线寥寥的朋友圈,企图从那些零星碎片里,拼凑出他生活的全貌。
再后来,所有人都一头扎进高考的苦海,无暇他顾。
听说他和他追了很久的那个女孩,也在高三那年分道扬镳。
直到高中毕业,他们之间,依旧是一片空白。
大学她念的是音乐系,暑假回江城,在一家琴行兼职做陪练老师。
某天课后,她正与家长道别,转身却瞥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一只保温食盒。
她愣在原地,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直到琴行老板坐在前台朝她招手:
“晚晚,来得正好,一起吃点?”
她这才蓦地回神。
周屿辰闻言也转头看她,他的目光里带着陌生的打量。
两人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这是我儿子,前几天刚回国,今天他爸没空,叫他给我送饭来了。”
老板热情地拉过儿子跟她介绍道。
“说起来你们好像还是校友呢,高中都在十三中。你们没见过呀?”
林晚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认识他,他未必记得她。
“没有。”
“见过。”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林晚诧异抬头。
周屿辰微微歪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牵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们那届校庆,她邀请我去当她的钢伴。”
林晚愣了一下,她没想过他还记得。
“啊,对。”
她慌忙接话,假装刚刚才想起来,
“不过后来因为场地在室外,没法搬钢琴,就不了了之了。”
“真好真好,多有缘分呐,”
周屿辰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晚晚在我这兼职呢,你要不要也回来带带钢琴,反正放假在家也是闲着。”
周屿辰沉默片刻,目光极快地从林晚脸上掠过,才应道:
“好。不过我只带两个,时间有限。”
林晚按捺住心头的雀跃。
她从未奢望过他们之间还能有这样的交集。
还是以如此巧合的方式。
他们的联系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明明带的都不是一个乐器。
她收到他的第一条消息是:
六点下课,一起吃饭吧?
那个假期,他们成了还算不错的朋友,每天都会分享些琐碎趣事。
再后来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好像是有天晚上,她的义甲落在了琴行,偏偏第二天清早有一场重要演出。
她只好发消息问周屿辰,方不方便过来帮她开个门。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五分钟,琴行里却隐约透出了灯光。
隔着玻璃,她看见他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
流水般的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出,潺潺漫入寂静的夜色。
他只开了头顶一排的暖灯,柔软的光晕将他周身笼罩,恍惚间,与她记忆中那个阳光下的少年缓缓重叠。
她好像还是很喜欢他。
林晚没有打扰,静静站在门外,听他轻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她才轻轻叩响了玻璃门。
“来很久了?怎么在门口站着。”
他拉开门,看见她额角细密的汗珠,知道她肯定等了有一会儿。
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头顶。
林晚吃痛捂着头,瞪他一眼。
“听你弹的起劲,只能等你弹完咯。”
周屿辰被她的模样逗笑。
林晚只觉得眼前仿佛有星光炸开,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此刻看他周身都浸在光辉里,美好得不真实。
他忽然凑近,弯下腰与她平视,那双好看的眼睛盯住她,看了足足两秒。
林晚呼吸一滞。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明明是个问句,但他说的那么肯定。
他还嫌不够似的,朝她眨了眨眼,
“嗯?”故意压低声线逗她。
林晚的脸颊一路红透到耳根,她猛地捂住脸,转身就想逃。
冲到门口才想起东西还没拿,又硬着头皮折返回来,几乎是冲进去拿了义甲,再次落荒而逃。
等她走出来时,周屿辰却还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在指尖上转着钥匙圈。
“太晚了,送你回去。”
不容她拒绝,他已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带路。
她第一次讨厌家里离得这么近,走两步路就到了。短短五分钟的路程。
她只希望它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送她进了电梯,互道晚安。
电梯门缓缓合上,却又重新打开。
周屿辰站在门外望她,忽然伸手将她拉了出来。
牵着她穿过马路,走到寂静无人的湖边。
四下只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说:
“我想了很久。
我怕我出国就成了异国恋,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继续下去,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但我想,好像在高中我们就已经错过了很多年。
这次我不想错过了。
哪怕只有当下,前途未卜
——你愿意吗?”
林晚沉默了很久。
她在思考。
所以高中时他也曾注意过她,也和她一样只默默关注,没有打扰过彼此吗?
所以他也喜欢她,现在,当下,他想跟她在一起。
周屿辰见她久久不回答,亮如星辰的眼睛黯淡下来,
“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
“我愿意。”
周屿辰最后一个“说”字还没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敢去打扰过你的生活,我怕你不喜欢我。
我不在乎未来,于我而言,相爱抵万难。
只要我们彼此喜欢,我不觉得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
林晚第一次这样直视他的眼睛,十分万分认真地说出了这番话。
仿佛心里一块沉埋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她终于可以畅快地、深深地呼吸。
“林晚。”
他的声音将她拉回神。
林晚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看,赶忙捂脸扭过身去。
“不喜欢看这部电影吗?怎么一直看我。”
他凑过去,欠欠地在林晚耳边低声说着。
林晚蹭的站起来:“不喜欢不喜欢,快点去洗漱休息!”
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冲进房间,把准备好的睡衣拿出来丢到他身上。
周屿辰拿起来看了看,黑色的长袖长裤,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软软的很舒服。
他自己肯定带了这些,她却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
一想到这,他就乖乖起身,听话的去洗漱了。
她总是好得让他感到亏欠。
其实很早,他就察觉到了林晚对他的情感。
她看他的眼神瞒不住任何人。
从前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带着发小和她一起吃饭,发小不认识林晚,他们也都说是朋友。
回家路上发小却问他,这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你,她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的。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是怎样的情感。
有愧疚,有喜欢,有遗憾,有执念。
他不想辜负她的好,他想要她幸福。
“林晚。”
他从浴室出来,手上搭着要换洗的衣物,找了一圈,看见她在次卧里捣鼓着什么,门也没关。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赶忙跳起来,遮遮掩掩地走出来转移话题,
“洗衣机在这在这。”
“你丢里面我一会儿一起洗。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漱了。”
周屿辰很好奇她在搞什么鬼,等她进了浴室他才回到次卧。
林晚刚才就蹲衣柜角落这捣鼓。
他的行李箱被动过,拉链合上的位置不一样了。
但打开后衣物都和原来摆放的一样,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没关系,她会忍不住先告诉他的。
林晚洗漱完出来,听见屋子里传来有节奏的噔噔声,幸好灯都开着,不然她能吓死。
周屿辰在厨房里切着水果,她记得冰箱里还剩半个西瓜和几个梨子。
“洗好了?过来吃点水果。”
他没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等装好盘了才转身端到茶几上。
刚才没看完的电影还在继续放着。
林晚边揉着干发帽边在他身边坐下,
“可是我刷完牙啦。”
她的发尾带着湿意不经意地扫过他脸侧,痒痒的。
他不由分说地戳起一块西瓜,塞到她嘴里,
“一会儿再刷一遍。”
林晚又像只小松鼠似的,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喜欢她被逗得的气鼓鼓的样子,很鲜活,很可爱,是除了他,别人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冷淡疏离的,对身边的朋友也都脾气好到不行,从没见她对谁急过眼。
他们最后还是看完了那部电影。
电影谢幕时,他突然转头问她:
“林晚,对你来说怎样才算幸福?”
眼中倒映的她笑得眉眼弯弯,极其温柔又坚定地回答他。
“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