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惜月 第4章 冷月·扁舟渡海

天无绝人之路。

仙月雨瞳转头，看见一位老者划着船过来。忙不迭道：“是的是的，但这里下了禁空咒，我没法飞过去。”

“我知道。”老者平静地说，“我常年在此摆渡，为的就是帮过路人渡海，挣一些费用养活家小。你要去哪？我可以载你。”

雨瞳心头一喜，又想到自己倩羽镯里还有沉综币，付得起坐船的费用，当即点头同意：“我要去星尘之地。”

全身湿透的她，抱着同样浑身是水的温潼，哆哆嗦嗦坐到了老者的木船上。

木船已经很旧。由于常年傍水而行，船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脚底下的木板，踩上去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仙月雨瞳第一次坐这样的船，颇有些不习惯，但她可没有挑剔的资格——有办法过去就不错了。

船启动了，老者站在船头上，慢悠悠摇着桨，耳边只有船桨击打水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她定睛看去，那桨虽普通，却明显是带着灵力的。

一时无人说话。仙月雨瞳要尽可能多了解信息，于是先开了口：“老人家，您在这里多久了？”

老者一边摇桨，一边回答她的问题：“自从小孙子生病之后，我就开始在这里摆渡了。生了病，他爹娘四处找药材无暇顾及家中，我把小孙女送进冷月派当侍女，自己靠摆渡谋生。”

“那……您之所以选择在这片海域摆渡，是希望离小孙女近一点？”

老者颔首：“是。这样她每次给我写信，我都能快些收到。好几年没见了……把她送去的时候，她才十二岁；现在也及笄了，应当和你差不多大小。当时看到你，第一眼我还以为是她，才走过来想看个究竟。”

神之天的人写信用的是纸鸢。当然，这纸鸢不是普通的纸鸢，而是带着灵力的纸鸢。它能记下寄信人的名字，准确无误地飞到收信人手中。

“嗯……”仙月雨瞳应了一声，“她在冷月派过得还好吗？”

“这孩子啊，每次写信都报喜不报忧。”老者叹了口气，“总说自己一切顺利，朋友很多，过得很开心；但字里行间隐隐透露着疲惫，想必很忙。大概怕我心疼，故意不和我说的罢。”

“她好懂事。”她说完，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现在也要经历诸如此类的坎坷了。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不知能否处理好那么多那么复杂的事。

——同时，还得假装开心，假装乐观，假装开朗，学会把悲痛与恨意藏好，不被人看出来。

老人家抹抹眼睛，说：“小孙子的病一治好，我就接她回家，一家人都别再分开了。”

仙月雨瞳没接话，出神。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也没有团聚了。相比之下，老人家的孙女是幸运的，虽然辛苦，好歹还有盼头；而自己，要走的是一条没有光亮的路，路的尽头是杀戮与死亡，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

出神之际，外面下起了雨。

天黑下来了，阴沉沉的。远处的山头像泼了淡墨，大片渐变的灰，笼罩在密密的雨丝中。雨轻打在船篷上，清脆而动听，像一曲典雅的交响乐。

倏忽间，雨陡然加大，以瓢泼之势泻落。小舟在汹涌波涛间前行，海水漫过篷顶，却分毫溢不进来，显然被船体的灵力阻隔在外。

老者掀开帘布，躲进船舱决定先避雨。雨瞳趁机与他继续交谈。

“照我们这个速度，再加上恶劣天气，恐怕还需要六七天才能到达目的地。”他拿出一袋干粮，抓了一把给她，“先凑合吃点再说。”或许是因为雨瞳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孙女儿，所以对她总有种长辈的怜爱之情。

仙月雨瞳谢过，嚼着干粮问道：“小孙子得了什么病？需要找哪些药材？”

“病症很奇怪，开始是一直冷一直发抖，哪怕在夏天也这样。我们普通百姓，药理知识又不懂，只会很粗浅的术法，就拿热性的药材给他吃，结果越吃越虚弱……”

“这中的恐怕是寒毒！”仙月雨瞳脱口而出，“怎么能吃热性药材？先解毒才对啊！”

老者沉重地摇头：“等我们发现不对，为时已晚。热性药材引起一连串并发症，小孙子的病没法再拖了，急用素弦草、寒雪竹和流乐花配药。这三年来，他爹娘找齐了流乐花和寒雪竹，唯独素弦草难觅踪迹，之前去云家药谷问了，竟然也没有……倘若再找不到，小孙子可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哽咽。

素弦草……？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仙月雨瞳脑中灵光一闪，记忆忽然浮现：去年生日，阿西神秘兮兮把她拉到角落里，说要送给她一件珍宝——

“这个嘛，就是举世难寻的素弦草！连药谷都不一定有呢。”

“哇！阿西你怎么弄到的？”

“之前一位客人为了对凌幼族表示感谢，献给我爹的。他看我喜欢，就给我咯。怎么样？这份生辰贺礼是不是很诚恳~”

“呜呜呜呜阿西你对我真好！”

……

所以说，素弦草，可不就在她倩羽镯里？

思及此，仙月雨瞳当即把它拿了出来，递到老者跟前：“老人家，您说的是不是这个？”

“……”看清她手里的药草后，那双因饱经沧桑浑浊而苍老的眼睛陡然亮起光芒，紧接着是不敢置信，“素、素弦草！这是……？！”

“您拿去吧，可解燃眉之急，再说我暂时也用不上。那是闺蜜送我的礼物，看到它物尽其用，我和她都会很开心的。”

她看向他。目光对上的是一双包含泪水的眼。

雨瞳小时候听阮瑛莲讲故事，故事里，有些人遭受了不幸，把恨意投射给世界，自己不好过也看不得别人好过。

于她而言，冷月派固然可恨，但其他人无辜。她知道自己不该被恨意蒙蔽双眼，知道自己该恨谁，不该恨谁；该将恨意指向谁，该将善意撒向谁。

或许是爱她的人，从小用爱给了她教诲吧。

片刻静默之后，老者双手颤抖着，像是接过一件圣物似的，接过了她手中的药草。随后，跪在了她的面前：“恩人！请受老夫一拜！”

“这样，”仙月雨瞳把他扶起，“就当是我把船费付了吧。”